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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电视剧里每当要进入一段美好的剧情之前,总会有阳光的画面,比如强烈的阳光从撑天大树茂密的树叶间隙洒下来;也比如躺在床上熟睡的主人公,干净的脸庞洒上了温暖的阳光,这时床褥一定要是白色的,才显得接下来要展开的故事更暖了。但可惜这不是吴非可以加入的剧情。这一天是他25小时计划进入第15周的日子,现在的他处在一个黑夜里起床,需要开灯吃早餐的昼夜颠倒状态。

过去的4周,吴非都在体会这种日夜更替带来的新鲜感,他有时会坐下来静静感受自己越来越与黑夜交融的感觉,有时候会在黑夜里一直行走,感受从黑夜走到白天那一瞬间的自豪感。一切关于他自身的东西,比如身体机能、比如睡眠作息、比如吃饭时间都在渐渐重新被定义,但有些外界的环境,他定义不了。

吴非伸了伸懒腰看了看表,凌晨1点钟和上午11点钟,准备出门吃个早午餐。因为已经进入与常规世界昼夜颠倒的状态,所以吃饭也得找24小时开业的店铺,而且是吃一天第一顿饭,得找早点店铺,这一来一去能吃的范围就很小。最近吴非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在清晨吃第三顿饭,按照习惯,他想要一份盖饭,但老板却说只有早餐。再比如,在某个手表显示13:00的午夜,他想要吃一顿清淡干净的午餐,可三里屯只剩下路边的麻辣烫等着他。这大概是他在这个项目里觉得最不方便又没办法改变的地方了。

24小时营业的金鼎轩依旧人头涌动,美丽浓艳的姑娘提着Hermas包包,挽着一个戴金项链大腹便便的光头男子的手,像是个深夜情妇;五个年轻人打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插上蜡烛开始拿手机拍照,蛋糕上有只极其精美的水晶天鹅,看起来特别贵,过生日的是个短发的女生,送蛋糕的是她的gay蜜,同桌的其他三人,只是来吃蛋糕分享喜悦的……

吴非看着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想着下回可别自己出来吃饭了,得找些人一起,顺便也让更多人尝试过25小时的生活,挺有意义。但毕竟这个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出门的,怎么办才好呢?随后他想起到网上发布活动消息。

现在的社交网络真的什么东西都有,只要你有想法,什么需求都能在网上得到实现。吴非找了一个很年轻的活动发布网站Someet,在这个网站里,每个人都可以策划发布一场活动,自己当活动主人,发布活动时间、地点、目的和所需费用,如果有人对你的活动感兴趣,就可以申请与你一起玩耍,陌生人也可以。吴非随即发布了明晚一起吃早餐的活动,然后等待感兴趣的人到来。

吃完早餐已将近凌晨4点,这个时间常常被看做是日与夜的交界,是光明和黑暗的交界,是清醒和恍惚的交界,好像很多奇妙的事,很多阴暗的事,甚至很多创作者的灵感,都来源于凌晨4点,当然还有球星科比最经典的那句“你看过凌晨4点的洛杉矶吗”。

玻璃窗外是依然运转着的三里屯,隔着玻璃窗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可以看到物体的移动。吴非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个赤裸着身子试图从SUV里逃出来的姑娘,面色惊慌张大了嘴求救,却没有人救她,挣扎了大概一分钟,姑娘又被两个男子拖进车里,关上车门,没了下文。

三两个醉汉拿着酒瓶在路边手舞足蹈,嘴巴张合夸张,吴非猜他们一定是在骂粗口;有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手拿亮片珠光的手包挡在胸前,踩着高跟鞋往酒吧街的方向走去,吴非心想“姑娘真不容易”;路边扫大街的阿姨大叔好像与这些人活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他们安静地清扫着路边街道,偶尔捡起醉汉留下的酒瓶,装进玻璃瓶专用的麻袋里。

吴非走出金鼎轩往家的方向走,他思考着,如果此时每天的时间真的是25小时,那SUV里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要多受一小时的苦;路边瘫倒的醉汉,是不是会多喝一小时的酒,当然可能那个亮片珠光小姐,可以利用这一小时时间多挣一份钱;路边扫地的阿姨大叔,可以收多几个酒瓶……真是思绪万千,才不一会儿吴非就到家了。门口值夜班的保安向他点头问好后又多看了他几眼,大概是琢磨着这个时间还在活跃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

走进电梯,吴非按了自己家的楼层7,这时手机来了几条信息,刚刚发布的活动有人报名了,比想象中的快很多,没想到大家都是夜间行动者,他点开了报名表,三个女的一个男的,吴非笑了,这年头爱玩的女生可真多。正划着手机,突然眼前一黑电梯一震,停电了,吴非被困在了电梯里,没了信号的手机只能当一把手电筒,他按了电梯里的求救按钮,然后安静地等来电,这会儿的电梯里安静得让人可怕,一起一落的呼吸声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十分突兀,但除了呼吸声,也没有其他东西陪他了。还挺幸运,过了3分钟就来电了,一切正常,吴非重新按了一下7层,准备回家。

吴非有个习惯,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时间,以前是,现在更是。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那些时刻在意时间的人,好像是担心走着走着,就掉进时间的深渊里似的。”当然吴非并不同意这句话,他觉得这是掌握时间的一种表现。

15:02这是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吴非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智能手表,15:02,他突然有点疑惑,家里的挂钟是跟室友一起用的,所以是根据正常时间设定的,应该显示的是正常的时间才对,怎么会显示自己的时间?难道是室友为了方便帮我调了?难道是自己调了然后忘记了?吴非想不通,但也不想细想了,刚吃饱脑子不想动。他坐到电脑前,联系了各位报名活动的朋友,拉了个群寒暄几句,然后跟大家约定了明天凌晨1点相约在金鼎轩吃早餐。

这时室友打开房门走出来,美好的一天总是从睡到自然醒开始的,他看了看坐在电脑前的吴非,再看了看钟。

“早啊。”室友做了个灿烂的问候。

“起床啦?”这个时候对吴非来说已经不早了,所以他说不出“早”字。

“嗯,今天感觉怎样?出门吃饭有什么奇遇吗?”相比项目刚开始那会儿,现在室友终于明白吴非为什么要随身带那么多块表,也了解了他的“一天25小时”项目了,不仅如此,他每天还会向吴非了解一些夜晚的所见所闻,以及身体上的一些细微的变化。

吴非在脑海里回放了刚刚一路的所见,说了句:“哪能天天有奇遇,可还行。不过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电梯停电了一会儿,大概3分钟吧。”明显地,他不愿回忆刚刚在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切。说完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那个……墙上的挂钟……”

“嗯?钟怎么啦?”室友问。

吴非看着室友完全没有发现挂钟异常的样子,就说:“哦,没有,没事。”

室友看吴非满脸疑惑,笑着调侃他:“你是不是作息紊乱导致精神疲劳,要不要去睡个觉啊?”

吴非想了想,确实是有点困了,看着手头的事也完成得差不多,就进房间准备午睡了。睡前翻了一下手机,看到前女同事发的朋友圈:睡不够,黑眼圈,赐我多一个小时睡觉吧。然后配了一张完全没有困意完全看不出黑眼圈的美图。吴非笑了,然后评论:我就正生过着一天25小时的生活。评论完放下手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