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穆陵仲廉坐在一旁,细细的看呼延庚给他的教义。
呼延庚看见邱穆陵仲廉坐在那里不出声,方才转头向着在旁边看戏看了好久的公孙胜说道:“我并非想要与龙虎山道争风,只是伏羲女娲托梦于我,不得不对龙虎山道略有变通。”
公孙胜不说话,看呼延庚如何表演。
“我河北东路,户口数百万,流民五十万,多是一无所信,多是见神必拜,儒生则敬鬼神而远之。道师当知,呼延庚只是有心驱除金兵,自然不敢掀起与道门的争斗来。”
他一口一个不敢掀起争斗,但在公孙胜听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呼延庚已经胆敢公然围城攻杀文官,还说什么不争斗。
“其实天下道门众多,各有所悟,我有意以公孙道长为祭酒,帮我打理轩辕教,将天下诸教化元混一,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轩辕教?将军是要以轩辕黄帝之后,来统合天下万民吗?”
“按我刚才给你看的,是伏羲女娲之后。”
“伏羲女娲,秩序双龙,还不如叫秩序教呢。”
邱穆陵仲廉抬起头来:“伏羲女娲,日月双悬,不如叫日月神教吧。”
“日月就是明,然道叫做明教?岂不成了方腊余孽。”
呼延庚摆摆手:“名字的话以后再说吧。公孙道长,你可愿为祭酒?帮我完善教义。”
“将军的教义,所说借用了很多道家的用语,实际是自成一家,以伏羲女娲为最高神,又借用老子为孔子师和老子西行化胡之说,将道门分作原道、儒、释、泰西教四家,又以一气化三清之说,将泰西教又三分。”
“故而在将主这里,天下教门系出同门,都出自伏羲女娲。”
呼延庚暗暗点头,公孙胜看出重点了。
“故天下信神者,都是伏羲女娲的子孙后代,自然要遵守将主所写的教义了。”
“不在教义,而在身份。”呼延庚纠正说。
“对,伏羲女娲的信徒,便是自己人,不信者,便是敌人。”
这是呼延庚的主要用意。在眼下山河破碎,外地入侵的局面下,需要统一的民族意识。常常有人说,中国是一个文明伪装成一个国家,孔夫子说:“入夏则为夏”,中国的民族意识实际上是对中华文明的认同度。
因此,要在宋朝唤起民族意识,实际上是对本身文明的拥护和热爱。文明是很虚幻的,需要一个明确的载体。
以往的传统,是将朝廷作为文明的载体,但万一朝廷里是昏君奸臣,那岂不成了“文明不行了”?
故而,呼延庚要以“道”作为文明和民族的载体。
但宋代的民族局面又非常复杂,“炎黄子孙”会把契丹排除在外,而一个“夷狄顺民”,就会得罪以往的辽地汉儿。
故而呼延庚将民族的外延扩大为信徒,只要信仰伏羲女娲的,便是同族。
比如对契丹,有白马青牛为始祖的传说,而秩序双龙化身千万,变做骑乘白马青牛的夫妇便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他来自后世,对泰西诸教都有些了解,因此在这个设计体系中,也留了后门,为管理统治区内的其他教徒提供了体系支持。
“若是遇到敬鬼神而远之的儒生如何处置?”
呼延庚笑道:“若是他自认炎黄子孙,那当然就是伏羲之后了。”
“将军在教义中,各个神职等级的设置,好像朝廷命官的样子。”公孙胜继续探讨教义。
“不错,除了伏羲女娲,其他的神职,都是人间的凡人,在世间累积了功业之后,得到凡间的封赏,在他死后,便升任对应的神职。比如包公,在人间善惩贪官,平冤狱,去世后便是第五殿阎王,专管冤案真凶,又谥孝肃。”
“故而信徒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人间的事情,死后便能得到对应的官职和谥号。”
“正是如此。”
呼延庚和公孙胜相视哈哈大笑。
“不知将主现在立马需要贫道做什么?”公孙胜已经改了对呼延庚称呼。
“用道家的语言,帮本将修改教义。”
看着呼延庚送走公孙胜,又看到呼延庚面带喜色的走了进来,邱穆陵仲廉正颓然坐在哪里,良久,他木然的看了呼延庚一眼,“少兄,以教愚民,后患无穷呀。”
呼延庚笑笑:“我非是以教愚民,而是以道化民。你不见我所说的道门功业,就是军功、治功。”
“我担心这些神棍鸠占鹊巢。”
“我会小心的,不还有仲廉你看着他们吗?”
邱穆陵仲廉又想起一事:“少兄,若是唤起所称文明认同,虽说少兄是大宋勋贵,但追根溯源,呼延终归是匈奴姓。我怕有些小人,借此发难。”
呼延庚道:“呼延也是轩辕黄帝之后,鲜卑则是高阳帝之弟也。”
“《史记》曰:黄帝‘北逐荤粥’,这个“荤粥”又是猃狁的异写。在争霸黄土高原的战争中,“轩辕”击败了本是同类的“猃狁”。胜利者入主中原变成了“黄帝”,猃狁留在北方成了匈奴。而汉代匈奴归附大汉,则是认祖归宗。所以自汉之后,再无匈奴了。”
呼延庚看看邱穆陵仲廉,笑着说:“鲜卑,本西伯化音,西伯者,乃黄帝元妃西陵氏之父族,西陵妃号嫘祖,生子三人:昌意、玄嚣、龙苗。长子昌意,降居若水,长子名乾荒,乾荒生颛顼,为高阳氏,五帝之一。”
呼延庚继续说:“拓跋也有黄帝血脉,高阳帝三弟名悃,迁居北土大漠。北土之人则谓‘土’为‘拓’,谓‘后代’为‘跋’,故以“拓跋”为姓,称拓跋氏,鲜卑拓跋,意即西伯和黄帝土德的后代。”
“少兄你太能编了。”
“胡说,这是太史公和房玄龄写在史书里的,当代儒者,谁敢认为他们写得不对,嫌我刀不快吗?”
呼延庚心想:“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读过的玄幻与西幻又何止万卷。”
邱穆陵仲廉问道:“匈奴鲜卑都是黄帝之后,五胡这一章就解释得通了。但大漠部族层出不穷,信仰也各异,又如何解释?”
呼延庚道:“乐平说过,大漠部族,不管他们自己怎么叫,顺我者鲜卑,逆我者蠕蠕,至于信仰……”他又拿出一张纸来:“仲廉你看,这是老子化胡说的记录。”
“老君传道于阗,西域八十一国王云集受教,共有九十六种外道。而西汉建昭三年,陈汤灭郅支单于。匈奴余部在呼延笑的带领下继续西迁,在西域的最西端成为罗马雇佣军,呼延笑拥立屋大维为罗马之主。”
“罗马?我听少兄说过,就是大秦地都城吧。”
“对的,呼延笑有一子,也在罗马军中服役,他与一名叫玛利亚玛格达雷纳的犹太少女相爱。但罗马军官不得与犹太人成婚。因此玛利亚只好称自己处女怀孕,草草嫁给一个叫做约瑟撒发那忒巴内亚的男人。”
“那生出来的孩子怎样了。”
“生的那个小孩叫呼延酥,按西式读法,“呼”是不发音的,故而名字变成了延苏。他出生时天上出现了异象,被三清发现了,他们断定是新一代帝君下凡修炼,便腾云驾雾来耶路撒冷,当他们走进屋内,看见婴儿和他的母亲玛利亚,遂祝福了他,指引他升入三十三天的道路,打开自己的宝匣,给他奉献了礼物,即太极图、天门钥、诛仙剑。”
“此后延酥的两大门徒,圣彼得的塑像拿着太极图和天门钥,使徒保罗的塑像捧着诛仙剑。”
“塑像?这些塑像少兄你见过?”
“还没有,等我们以后有机会去泰西的时候,你可以核实一下。”
呼延庚继续说:“泰西祷词曰:扬尘顿首,谨办丹诚。微臣归命,俯仰三清。灭其鄙俚,敬道光辉。罗皇心喜,敬重玄龄。诚惶诚恐,稽首归依。敕修宝殿,御制庭闱。广陈供养,高挂龙旗。罗天大醮,彻夜看经。通宵秉烛,镇日香菲。一诚达上,寸敬虔归。俯求垂念,延寿长生。”
五台山,宝器和尚在不安中等待着五台山智真长老的召见。
宝器和尚本是游方僧人,善医术。鲁达从太原突围后负伤逃到五台山,为五台山的僧人所救,宝器和尚帮助鲁达康复后,鲁达拜智真长老为师兄,法名智深。宝器和尚随鲁智深下山,救援汾州。
他本在呼延庚军中作随军医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战后便救治伤员,号称“杀一人,救一人,不欠阎王一条命。”
这一次呼延庚派人联络五台山,鲁智深抽身不得,他便毛遂自荐而来。
此次带了呼延庚的书信,来拜见智真长老,是宝器和尚在呼延庚麾下首次单独承担一项任务。
“使者可以进去了,祭酒在大堂相候。”前去通报的五台山文殊院的之客僧,不一时就出来了。宝器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了静自己混乱的心思,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只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僧人,还有一个年轻和尚站在身边,大约是师徒。
宝器和尚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河朔四镇都统制呼延庚命我前来拜见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