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仁玉所派向导的指引之下,各路兵马各自进入指定的营区驻扎。在各路人马之中,金锡如所部被特别安置在刘仁玉所部左近,被刘仁玉所部团团包围住。
待延绥军镇主力大军各部人马都到达指定的区域扎营,人进入营帐之中安歇,马进入马棚之中休息。刘仁玉便下令火兵生火造饭,支应整个大军吃用。
做好这些布置之后,刘仁玉便带着手下几员军将挨个巡视各营。待他走到刘武国所部营区左近的时候,忽然有一团黑影飘然而至,正正堵在刘仁玉身前。
刘仁玉一看到这个肥胖的身躯,便含笑说道:“大哥!”
“哎!贤弟啊,你打了胜仗,哥哥本该好生恭喜于你,可是你老是忙着跟洪军门说话,咱都没有捞着跟你说话的机会。咋样,到哥哥这里来坐坐,咱们兄弟两个好生说说话,你这一仗是怎么赢的,哥哥我可是很感兴趣呢。”刘武国勾着刘仁玉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对不住了,哥哥,小弟我安排好您们几位将主的营区,还要到洪军门那里去说话,改日再聊可好。”刘仁玉摸着头,陪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
“哟,贤弟你现在可是忙啊,军门一刻也离不开你。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你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军门当然要多多倚重于你,好吧,那咱们就再找个时间说说话。”刘武国瘪瘪嘴,有些失落地说道。
“哥哥,军门找我是另有要事相商,却不是为了我打胜仗这个事儿,如今流贼未灭,还有很多仗要打,哥哥若是有胆气一搏,不妨跟着小弟我多打几仗,有了功劳,还怕军门不信重于您吗?”
刘仁玉还以为刘武国对自己的功劳有些嫉妒,便赶紧抛出橄榄枝,表达出要拉着对方一起进步的强烈愿望。除此之外,他还不忘提醒一下对方,当初可是你自个儿害怕才不跟我一起出战的,可不能怨我。
“贤弟的本事我算是见识过了,没说的,再有这等仗,贤弟你只管支应一声,哥哥我铁打铁地跟着你一起去打。”刘武国听了刘仁玉这句话,方才露出笑容回复道。
“那哥哥您先忙着,小弟我这就到军门那里去了。”刘仁玉说完,便抱一抱拳,径自朝着洪承畴的中军大帐行进而去。
守在洪承畴中军大帐之外的几名亲卫老远就看见刘仁玉走过来了,这几位亲卫知道现在这位刘家将主是洪承畴最看重之人,所以他们等到刘仁玉走到近前便齐齐陪着笑,弓着腰,客气地对着刘仁玉道:“刘爷,您来了,军门都问了几次您为什么还不来,您快些进去吧。”
“哎哟,几位爷,折杀卑职了,在您几位爷的面前,卑职算哪根葱!卑职只不过是个小字辈儿罢了,所以啊,几位爷叫卑职的名字就好。”
刘仁玉见洪承畴的亲卫们‘刘爷’这等称呼都叫了出来,急忙满脸堆笑地说自己不敢当。
“仁玉太也客气了,这样吧,咱们几个虚长几岁,就高攀一下,叫你一声贤弟,你看如何?”其中一名亲卫笑着说道。
“应该是卑职高攀才对,您几位可都是军门身边儿的亲信爱将,卑职一个粗鄙军汉,一直在外面儿打仗,寻常的时候,连军门的面儿都见不着。所以,日后小弟若是犯了事儿,还请几位哥哥帮着小弟在军门面前美言几句。”
“贤弟说的是哪里话,你现在可是军门帐下的第一红人,还能有什么事儿。”一名亲卫揶揄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指不定哪天就犯了事儿呢!哎,不说这些,几位哥哥,卑职现在要去见军门,没法跟您几位细细说话,互通姓名。几位哥哥看看要不要这样?改日得闲了,小弟做东,请几位哥哥吃顿酒饭,咱们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小弟再送点儿咱们靖边堡的土特产给几位哥哥,如何?”
土特产!?
洪承畴的这几位亲卫都是延绥本地人,他们当然知道靖边堡那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土特产,所以刘仁玉的意思当然是要送钱给他们。
要知道刘仁玉剿掉了王嘉胤,只报了斩获,却没有报缴获,这里面儿的油水想想就知道大得很,如今人家要送礼,想必那个礼物肯定是极贵重的。
于是那几位亲卫便笑的五官移位地对着刘仁玉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么客气呢?没说的,以后你的事就是咱们的事了。”
“几位哥哥,那咱们就说定了,改日再叙,那卑职这就先进去了。”
刘仁玉说完,便团了一个四方揖,接着便迈脚走入中军大帐之中。
待刘仁玉走进中军大帐之中,便看见洪承畴满脸含笑地坐在帅案的后面儿。
然后他正要行礼的时候,却被洪承畴止住。
“没有外人在此,你不必拘礼。且坐着说话。”
“是,军门。”刘仁玉依言坐下。
“此战之前,你立下军令状,我很是担心,若是你大败而归,我当如何处置于你!不成想我却是多虑了,你很了不起,打了一个大胜仗,我且问你,你出征之前有把握吗?”
“回军门的话,卑职有把握。”
“说来听听,你为何如此有把握?”
“我军少而强,训练充足,配合娴熟,将士用命,甲兵犀利。流贼众而散,平素无训练,配合生疏,且兵器朽坏,没有盔甲,死战之志不足。我军方能战而胜之。”
“你这分析倒也不错,我再问你,你具体是如何打这一仗的?”
“军门,卑职是这样打的,卑职先..........。”刘仁玉洋洋洒洒,将此战中的细节和盘托出。
洪承畴听得连连点头,等刘仁玉说完了,他便感慨道:“仁玉真乃智将也,我刚接任延绥巡抚,便得到你这等得力臂膀,岂非天意哉!”
刘仁玉静静府听着洪承畴说了这样一句表扬的话,然后洪承畴便又开腔道:“仁玉,想来你此战缴获甚丰吧?”
“回军门的话,卑职此战打完,缴获白银共计5万两之巨。”刘仁玉还以为洪承畴会管自己要钱,便努力做出一副赚了很多钱的样子兴冲冲地回复道。
“是吗!?不成想王嘉胤这厮荼毒各州县,居然能抢来这么多银两。”洪承畴瞪大眼睛,很是感慨了一阵,接着就岔开话题,说别的去了。
刘仁玉见洪承畴并不要求自己奉献银两,便暗暗在心中竖上一个大拇指,感慨道:“难怪您老人家后来能当督师,你果然有一套,老子很是佩服。”
刘仁玉在心里发完这一通感慨,便接着道:“军门,卑职记得您先前说过固原兵的一些个军将不服管束,您想惩治几个以便整肃军纪,卑职照着您的意思,已然做好了布置。只是不知道您是不是真要处置金锡如将军。”
“嗯,我早就想处置金锡如这厮了。先前是时机不甚成熟,如今你立下如此大功,威名赫赫,有你部人马坐镇,料想那厮的手下们必然不敢造次,所以我今日便打算把那厮锁拿起来治罪。你且跟我说说,你是如何布置的?”
“军门,卑职在安排营区的时候,特意将金锡如所部安排在我部旁边监视,金锡如那厮的亲信和家丁卑职也早已甄别出来,正派人严加监视,只要军门您一声令下,金锡如及其手下党羽都可以一举成擒。”
“仁玉你办事当真是滴水不漏,我很满意。”
“军门过奖了。卑职目下正命令火兵造饭,到时候请您聚集众将吃饭,在宴席上,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便逮捕金锡如,与此同时,卑职的手下们锁拿金锡如的手下们,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洪承畴点头道。
“军门,既如此卑职这就下去做最后的布置。呃,这个卑职这次缴获了5万两银子,除去打赏有功将士的之外,还剩下3万两,卑职打算全部献给军门。这个银子在您锁拿了金锡如以及他的同党以后,可发给军士们,以安军心。”
“仁玉你能有这个心思,我跟欣慰,你这个银子我就收下了,左右也是为了公事,我洪某并不私贪,你这份儿心思我记下了,旁的我也不多说了,我会记在心里。”
“那军门,卑职这就先回去让人把银子送来,然后再跟着那些个军将们一起来吃宴席。”
“好,你去吧。”洪承畴摆摆手道。
“是,军门,卑职告退。”刘仁玉躬身行上一礼,然后便离开中军大帐,回到自己的兵营中去也。
待刘仁玉回到自己的兵营,便迅速将杨德胜等几位武官聚集到自己的大帐内,分派任务。
“诸君,方才军门已经下令让咱们展开行动,今日便要将金锡如及其手下党羽全部锁拿。”刘仁玉对着众人道。
“具体如何锁拿,还请大人勘定方略。”杨德胜询问道。
“待我军火兵做完饭,军门必要聚集手下军将到他的大帐中吃酒饭,在那里锁拿金锡如,至于金锡如的亲信们,就这样做。仁杰,你带着人扮作送饭的,到他们固原兵的大营中去寻找金锡如的那些个亲信,等到咱们大营之中的事情做完,我便放出烟花。
见到烟花,仁杰你就速速带人将金锡如的亲信全部锁拿住。德胜、铁牛、文山、学武,左挂,你们几个且听好了,仁杰带着人锁拿金锡如手下亲信的时候,你们要迅速带着人看住金锡如手下的其他官兵,如果他们有异动,一定要立即下手诛杀带头闹事的,稳住局面。仁杰,你把人抓了以后,就送到中军大帐之中去。这便是方略了,你等可记下了?”
“是,大人,卑职等记下了。”
“恩,德胜,你这就去拿出3万两银子来,快快送到洪军门那里去。”
“是,大人。”杨德胜得令,便径自带着人去送银子去也。
刘仁玉留在大帐之中,等着宴席的到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的光景,刘仁杰来报:“大人,火兵已经将饭菜做好。”
“甚好,给各营上饭菜,金锡如那一营的你带着人去送。”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刘仁杰领命而去。
刘仁杰走后没多久,便有一位刚刚认刘仁玉为贤弟的洪承畴亲卫来请刘仁玉去吃饭。
刘仁玉答应一声,便跟着那名亲卫一起走,一路上这两人有说有笑的,随后这两人走着走着,又碰上了刘武国,杜文焕,方灵申等几位榆林这边儿的军将,还有吊在后面儿不跟大伙儿一起走的金锡如和张明哲这两位固原军将。
刘仁玉跟这些人碰上了,杜文焕等几位军将就问刘仁玉他那个胜仗是怎么打的,这个问题刘仁玉自然是很乐意回答的,于是他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故事。
杜文焕等一众将领们一边儿走路,一边儿非常入神地听着,有时候听到精彩处,还不忘鼓个掌,喝一声彩。
至于金锡如和张明哲则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刘仁玉大侃特侃。
众人就这么走了一阵,便行至洪承畴的中军大帐之外。
在此处,洪承畴的亲卫们拦在营帐门口,对着几位军将笑道:“几位将主,现在是吃酒饭的时候,还请您几位把兵器留在大帐之外。”
“说的也是,咱们是来吃酒饭的,带着刀进去作甚,难不成还用来夹菜吗?”杜文焕觉得人家说的在理儿,便率先解下佩刀,丢在一名亲卫手上,然后朗声道:“咱的这口刀跟着咱几十年了,可看管好了。”
“杜总镇,您只管放心,小的一定给您看好。”那名亲卫应声道。
“老夫先进去了。”杜文焕说完,便迈脚进入大帐之中。
其他军将见状,都解下佩刀,交到守卫的洪承畴亲兵手中。
刘仁玉见金锡如也乖乖地交了佩刀,便笑着跟在对方身后,走进了营帐。
众军将进到营帐之中,只见中军大帐之中放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满满当当放了不少鸡鸭鱼肉,瓜果菜蔬,还有果子蜜饯,看起来甚是丰盛。
一声常服的洪承畴此时正坐在上首,对着众位军将道:“今日洪某穿的是常服,大家随意些,就不必过于拘礼了,都坐吧,都坐吧。”
“是,军门。”一众军将们答应一声,便各自按照品级和资历的顺序落座。
待众位军将各自落座,洪承畴便微笑着开腔道:“诸位,今日咱们在此聚宴,自然是要庆祝刘仁玉刘守备的这一次大捷,这刘守备甚是武勇,只带着区区700人马便大破数万流贼,斩获4500多级,且全部都是真贼,你们觉得刘守备厉不厉害?”
众位军将见洪承畴这么说,当然是齐声吹捧刘仁玉,只把他夸成孙武再世才罢口。
这个过程可苦了刘仁玉,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谦虚地说:“将军们过奖了,小子不敢当之类的话。”
洪承畴说完这等开场白之后,忽然又话锋一转,冷冷笑道:“相比而言,咱们这里有些军将,坐拥数千人马,却抵死不肯援救延安,金将军,你说这等人可恶不可恶?”
金锡如其实自打听说刘仁玉大捷开始,就一直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事,如今果然出事了,人家刘仁玉带着几百人就击破了数万流贼,倒显得他畏敌避战,而且他还顶撞过洪承畴,这就更加坏事了。
于是意识到事态严重的金锡如赶紧离席跪地进言道:“军门,卑职先前有些暮气,且被兵士们挟制,这才没有听从您的命令,及时援救延安,还请军门恕罪则个!”
金锡如本来以为这就是个低头认错,然后戴罪立功的事情而已。
可是,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只见洪承畴忽然离座而起,没来由地暴怒道:“尔之罪何止于此!尔纵兵劫掠乡里,涂炭生灵,使我延绥百姓蒙难者无数;尔与流贼阴结款曲,收真贼财货,斩老弱妇孺的首级报功,置真贼于不顾;尔数次抗我军令,胁迫上官,凡此种种大罪,不一而足,有你这等害群之马在军中,将士们如何肯用命,流贼何日能平。来啊。”
“在!”一直在营帐中守卫的洪承畴亲兵们应声道。
“将这厮与我拿下。”
“是。”
两名亲卫大吼一声,便快步上前,将金锡如团团捆住。
刘仁玉见洪承畴一言不合就开始拿人,便赶紧拿着烟花,跑到大帐外面儿,点燃烟花,将信号放出,然后又折返进入大帐之中。
此时,金锡如正梗着脖子怒声道:“军门,末将乃是朝廷任命的参将,是正经的武官,有罪无罪,自有巡按参奏,法司会审,您无权拿我。”
“哼哼,袁崇焕杀毛文龙的时候,也未请旨,毛文龙是总兵尚且不免,你一个参将,又算什么!”洪承畴冷声笑道。
“军门,我部兵马本就心怀怨气,如果您硬要锁拿于我,敢问军士哗变,您又当如何跟朝廷交代?”
金锡如见洪承畴说的杀气腾腾的,心中有些害怕,于是便祭出这一招杀手锏。
岂知洪承畴毫不在意地说道:“哗变!?我看是你的手下们要闹事吧!仁玉,这厮的亲信何在?”
“马上就可以押送过来。”
刘仁玉话音未落,刘仁杰便带着几十个被捆成一团的固原军官兵进入大帐之中,对着洪承畴道:“军门,小的刘仁杰,奉您的命令,已将金锡如手下的亲信全部锁拿至此,请您发落。”
“好,行军打仗,务必要令行禁止,金锡如这厮屡次抗命,我深恨之,今日我便诛杀此獠,尔等自当引以为戒,不可轻犯我的法度,不然金锡如便是你们的榜样。”洪承畴说完,便对着刘仁玉道:“全部拖下去,斩首。”
“啊,洪承畴,老子是朝廷正经的将领,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老子要上本参你。”
“拖下去。”刘仁玉对着刘仁杰下令道。
“是,大人。”刘仁杰得令,便带着手下们将还在疯狂咒骂洪承畴的金锡如还有他的手下们拖出中军大帐,然后手起刀落,将这几十个固原官兵全部斩杀。
刘仁杰杀完人,便将这几十个首级拖在盘中,带入中军大帐之中。
这几十个首级一出现,榆林这边儿的几位军将都是面色惨白,久久不能言语。
而固原游击将军张明哲早已吓得浑身筛糠,哆哆嗦嗦,汗出如浆,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