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狐狸·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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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如果生命中没有那个人,或者,在生命的长河中,无法与那人相识和同行,此一生,是不是要简单许多。一个暑假,漫长的六十多天,胡媛一直在这样地问着自己。和肖晓鸿从相识到相知甚至到床上的缠绵,都一点猝不及防,只是一切,又都那样的自然而然,是不是,这真是生命中无法逃脱的劫。

只是这肖晓鸿也太无肝无肺了,到现在,快两个月时间,总共才打过两个电话,每个电话三两分钟。淡淡的,连一声思念的话也不说,而且匆匆忙忙,好像被人在身后追着一样,这样惜时如金,在一起的温柔都哪儿去了?常常的,胡媛不知不觉的陷入这种思虑中。

百无聊赖中,胡媛拿起笔写点女人的文字,最让她得意的是一篇《春风成醉的晚上》,写好了,自吟自念:

又到这春日的草长莺飞的季节了。喜欢,这春日的慵懒,和春日的缠缠绵绵,细雨还没有飘起,而人软绵绵的卧在床上,透过镂空细花的粉白窗帘,看柳絮在轻舞飞扬,把芊芊素手撩开窗纱,任柳絮像情人的细吻轻轻的粘在手心,哪管他莺啼蝶妒!

夜还是黑了,一层阴蕴中充满着夜的暧昧,心却微微的动,这样的夜一个人虽是与孤独无关,而自己的寂寞也无法与外人道。远方飘来重重复重重的歌声,好像是陈慧娴的《千千阙歌》,这个小女人,把这一首离别的歌唱得千转百折缠绵哀婉,难得,人中的尤物女人中的戏子。只是,不知听歌的人是不是也在和自己一样为这春的迷失而心痛。

细细的听,不让眼泪流满了脸颊,把刚画好的淡妆冲得支离破碎。去寻找那歌声吧,在同一个夜的暗幕下,寻找这一份相知。屐一双拖鞋,掩了门轻轻地下楼,迎面吹来沉醉的春风,有一刹那,她迷失中找不到歌声飘来的方向,四周都是人声,吵吵喳喳的,路两边的灯火黯淡。她道她这短暂的瞬间逃脱不了鼎沸的人声,除了穿过那条狭长的街巷。

这是一条从头到尾约五百多米的街巷,和热闹的长江路虽只是一条马路相隔,却截然是两个世界,不光是闪烁的霓虹灯和昏暗灯火的区别,而是一种透明和另一种不透明的暧昧。小巷里多是一些挂着‘美容院’招牌的屋,屋里昏暗的灯影影绰绰,见里面三两个骚首弄姿的女人临门而立,像她这样的人如此的打扮又这样不合时宜的从她们的一亩三分地招摇而过,我想,她们对她的厌恶可想而知。

当她在走过第三家店门口时,她们这种无声的反感达到了一种共鸣,那个靠门依盼的穿着粉红睡衣的女看见胡媛前面的一个猥琐男人,立即做出百般的热情和妩媚,软软地嗲嗲地:“过来呀,老板,快过来呀!八十元保你满意。”

那男人回过头看看胡媛他的眼神比他的形象更猥琐,对胡媛:“小姐,你做吗?我给你一百!”胡媛啐了他一口,那依门而立女孩的脸在暗淡的灯火里显得有点惨白和模糊不清,急急地说:“她有什么好,老板,在哪儿做不一样,我还便宜二十元钱,三四回就可以再多做一次了。”

胡媛逃也似的离去,她听见身后是些糜烂的声音此起彼伏。晚风在此时已不再让人沉醉,她希望到没有人声的地方去,不再见到这样暧昧昏暗的灯火。

鞋跟敲打着寂寂的路面,眼前身后终于是沉沉的暗夜,过了一段碎石的路,眼前是条流动的河,水潺潺的往东流,夜里她也不能凭着一河清澈的水梳理凌乱的秀发,木屐踩上那木拱的桥,一路默念着曼殊的诗句:“风雨楼台尺八萧,回头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这儿是没有樱花的,现在临着河水,能够应景的也只有易安居士的:唯有楼前流水,应怜我终日凝眸,凝眸处,如今又添一段新愁!只是,她原是寻那歌声的,此时歌声已落,留在耳边的,她深感无绪,怏怏回屋,信笔涂了几句:当某天雨点轻打你窗,当风声吹乱你构想,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只是,一切的都有点虚无飘渺,听不真切了。

读完了,自己先忍不住泪眼涟涟,想,如果拿给肖晓鸿看,不知他会怎么看,会不会,又认为自己太女人气。但是,女孩嘛,不写这些又写什么?

屋外,却是真的黑了。母亲推门而进,说:“小媛,怎么又不开灯?”语言中透着心痛和责怪。

“哦,没事的,我喜欢这样。”胡媛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再聪明的女孩又哪能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掩饰慌乱和心思。

“没事就好,只不过,我看你啊,这一个暑假都无精打采的。小媛,如果有事,可不要瞒着我哦。”小媛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虽然,岁月的年轮划过了她的额头,流下了几条岁月沧桑的痕迹,但是,她却没有众多像她那样年纪女人的毛病——罗嗦。胡媛认为这是自己最喜欢自己母亲的原因。生来,淡淡的。好像与世无争,对任何的东西,不惊不乍,对拥有的,该去珍惜。自己却越来越像母亲,至少,性格上是如此。

“出去走走吧,刚好家里的手纸、香皂、牙膏也没了,陪妈妈去买买东西。”

“不去了吧,街上人多,弄不好又碰上七大姑八大姨,一扯起来,没完没了的。”胡媛懒懒地说。

“出去透透气,别老在家闷着!闷坏了身子,将来你妈指望谁去?”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哥吗?”

“是啊,女孩迟早要出嫁的,只是,你哥一结婚,即使想对我好,可能也由不得他了。”母亲叹了口气。

“嫂子对你不好吗?”胡媛问,说实话,她真的放不下爹娘。

过几天,你又要回学校,再不陪我,真的没时间了。”

胡媛挽着母亲的手,双双走出家门,在夜晚昏晕的街灯中,母女相携着向夜的深处走去。穿过家前一条深深的胡同巷,三两家挂着暧昧灯光的美容院,五六家始终嘈杂的街边餐馆,灰脏的玻璃上粘着价格、服务种类的不干胶广告语。

说不出的厌恶,胡媛深吸了一口气。在北京听到不少这样的议论:从胡同里走出的女孩,再怎么追求形象和气质,那一身的胡同气,却无法改变。自己呢,生在这样的家庭,而家又是在这好像永远走不玩的肮脏胡同的深处,是否自己的骨头里也是永远挥之不去的胡同女孩的故作清高、矜持,却无法洗脱与生俱来的卑微!而肖晓鸿却说自己有种常人不能了解的韵味和气质。肖晓鸿的话应该不完全是恭维和讨好,那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像自己的母亲?但是,母亲虽然从二十多岁嫁到胡家之后,就住在这样的胡同里,毕竟,她的前二十年却是生活在富贵书香人家,她有她的底蕴,而自己,即使是遗传,又能秉承多少昔日母亲的风韵?

母亲似是看到女儿的失落,叹息一声,说:“小媛,就快到超市了。”

就要走到胡同的尽头时,看到眼前的街豁然一亮,胡媛禁不住想加快脚步,却被从一家餐馆踉踉跄跄窜出的一个人拉住,满嘴的酒气向她的脸上喷来,“小妹啊,回家这么久了,也不去看看哥?”

胡媛本能的用手遮了脸,身体后倾,说:“哥,你怎么又喝酒了?”

原来出来的是胡媛的哥哥,头一年,家里买了房子,原准备一家都搬过去的。但是胡媛未过门的嫂子却说和老人住在一起大大的不方便,闹得死去活来,整个街坊也都被弄得鸡飞狗跳。胡媛的父母也就让了步,房子就归这唯一的儿子了。但是当时说好了,因为胡媛还在上学,家里的积蓄都买了房子,剩下的一点钱怎么样也要供女儿上完大学,所以,要房子可以,但是装修的钱和将来结婚的钱家里是一分不给。当时,胡媛这未过门的嫂子看看从老两口身上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也就勉强答应。但是后来,还是不停的让胡媛的哥哥往老屋子里闹,这一回,做父母的死活不再让步,刚好又赶上胡媛放假在家。

做哥哥的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虽然表面上平平静静,但是骨子里却是一股倔强,自己本就不占理,父母已不好惹,再加上这个妹妹,不但要不到钱,弄不好还得受一顿奚落。今晚,又因为这事,和自己未过门的媳妇闹得不可开交,没有法,硬挺着头皮也要碰一碰。正喝酒出来,却一眼看到自己的妹妹,刚才心中种种的恶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眼前的小妹也不好对付,看来,只有先软后硬了。

“小妹,家里的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你应该也去看看吧!”

“我去做什么?那是你们的房子。”胡媛说。

“怎么能这样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她的哥哥说。

“一家人,你和你老婆是一家人,我们哪敢高攀?”胡媛冷笑着说。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就要回家看你们了吗?”

“我回来都快两个月了,也没看你说要看我们,是不是估计着我该回校了,又要向爸妈要钱吧!”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也不是爸妈的儿子吗,这房子装得半半拉拉的,你们总该也帮我一把吧。”

“帮你?将来结婚的钱是不是也要爸妈给你出?哥,你好意思吗?爸妈挣一点钱容易吗,我还在上学,你做哥哥的管过吗?”胡媛越说越气。她的母亲始终没说话,这时候叹一口气,说:“小媛,我们东西不要买了,回家吧,在这儿,还不怕被人笑话。”

胡媛想想,也一点意思没有,转身要和母亲回去,却被她哥拉住了手。

“说完了再走。”她哥生硬地说。突然,看到胡媛手腕上一只和田兰玉的手镯在街灯下泛着绿茵茵的光,心想,这应该是个值钱的东西,又见她的无名指上一只白金钻戒,心里越发的恨,这老两口,口口声声说没钱,却给妹妹买这样值钱的东西。

“不给钱,你们就别想走。”他恶狠狠地说。眼睛却盯着胡媛的玉镯和钻戒。

“你敢?”这时,胡媛的妈妈感觉不妙,大声呵斥。

“咳,有什么不敢的。”说完,他抓起胡媛的手,使劲一撸,那玉镯和钻戒就落在他的手里,冷笑了几声,转身扬长而去。

留下伤心的母亲,还有痴呆的胡媛,好一阵胡媛才从愤激和悲哀中清醒,已是泪流满面:“妈啊!我怎么有这样的哥。玉镯没了,钻戒没了,我怎么和他交代?”

做母亲的无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天,心痛的说:“小媛,我们回家吧!”

家里的气氛死气沉沉,母女虽然都想相互劝解,但是实在找不到劝解的理由,胡媛无力的躲到自己的阁楼里,做母亲的做好了晚饭,敲了几次门,都没有敲开。胡媛想想,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更不想母亲为难,开了门,和母亲抱头痛哭。好半天,母亲歇了,拢一拢女儿额头凌乱的秀发,低声叹气地说:“小媛,妈对不起你,就别哭了。玉镯和钻戒等妈有了钱再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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