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黑了。
封云起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头戴美冠,身穿红袍,腰间系着宝石玉带,脚蹬一双黑靴。他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走起路来都乎乎带风,格外的英姿飒爽。他的脸上,唇角不停上扬,眼角不停向下,那是止不住的笑意。
酒宴上,没有外人,男子与女子分成两桌,用屏风隔开。
屏风里面,是封老夫人带着胡蝶儿和封云喜;屏风外面,是无涯等人。
无涯等人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却各个儿笑得无比开怀。每个人拎着一个大酒坛子,高声唱着、闹着,嚷嚷着让封云起喝酒。
封云起豪气干云,一把接过酒坛子,直接仰头豪饮。酒水洒落在他的脸上、衣襟上,飞溅出清冽的酒香,令人迷醉。
众人吵着不醉不归,封云起却归心似箭。他怕胡颜饿到,竟然拿起大碗,捡了些好菜,往无涯手中一塞,道:“去,给兽兽送去。”
众人起哄,笑闹封云起。
无风主动捧起那只大碗,笑吟吟地道:“我去我去,你们喝。”
封云起又拎起一壶酒,扔给无风。
无风接住,一溜烟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封云起的脸有些泛红,拎起酒坛子,再战四方。
就在众人豪饮之时,院子外突然传来酒壶碎裂的声响。
封云起的酒瞬间醒了大半,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众人尾随其后。
院子里,不知何时竟站着十多位黑衣人。
无风被一柄弯刀驾在脖子上。
封云起乍一看这些黑衣人,还以为是曲南一等人心有不甘,又来抢亲。再一细看他们的道具和长相,发现这些人竟是蛮夷!
一看见蛮夷,封云起就兴奋起来,禁不住用舌头舔了下唇角,嗜血之意悄然爬上眼角眉梢。就好像,狮子遇见了豹子,想要一较高下。
蛮夷中走出一人。他的身材魁梧,一张脸十分具有蛮夷的特点,五官深邃而粗犷,一双眼睛竟然隐隐泛着蓝光,看起来十分凶恶,满满的掠夺之意。
他梳着满头的小辫儿,每根小辫儿上还用银制品做了装饰。一身黑衣,包裹着健美的胸肌。手中一轮弯刀,就像收割人性命的死神,全身上下都冒着阴冷的危险气息。
他的手中攥着一把弯刀,泛着摄人的寒光。
他的动作像猎豹,看似优雅,却会随时伸出利爪,要人性命。
此人,名叫昂哲一看便知,绝非良善之辈。
他看向封云起,用纯正的中原话道“大将军,我们又见了。”
封云起不动声色。
无涯知封云起失了十年记忆,记不得此人,便上前一步,低声耳语道:“这是蛮夷的三王子昂哲,他的亲弟弟,是被您亲手斩杀的。”
封云起目光凛凛,负手而立,对昂哲道:“你潜入六合县,不会就是为了给爷送贺礼的吧?”
昂哲突然上前一步,微微弯腰,盯着封云起的眼睛,道:“贺礼吗?我是来送葬礼的。大将军,我们最佩服英雄,却最鄙视藏头露尾的小人。今天,既然能找到你,我们就好生清算一下。我要割掉你的耳朵、鼻子、舌头,留下你的头颅,做成酒杯。然后砍断你的四肢,用你的鲜血,祭祀我死去的弟弟!想必,他应该很喜欢痛饮你血肉的味道。”
封云起不屑道:“就凭你?你的弟弟不堪一击,被爷斩于马下,吓得尿了裤子。今天,你是打算留下血,还是尿?”
昂哲直起腰,冷笑道:“既然能找到你,便能杀了你。”眯了眯眼睛,伸出红润的舌头,舔了舔手中的弯刀,亢奋道,“大将军,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你血液的味道了。”言罢,一挥手,身后的蛮夷直接拔出弯刀,冲了上去。
无涯等人刚要有所动作,却突然身形一滞,脑中有些浑浊,双腿随之发软,竟是要昏倒。
所幸,这些人都是硬汉子,直接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拔出随身佩戴的武器,迎了上去。
封云起看出了异样,微微皱眉,对昂哲道:“你下毒?!”
昂哲点了点,道:“你们中原人不都常说,兵不厌诈吗?”
封云起知道有内鬼,却不知是何人所为。他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时间求证,当即一拳头垂在胸口,将那些喝下去的酒水逼出,哇地喷出一大口。他用手臂擦了一下唇角,看向昂哲,怒吼道:“爷要把你做成人瓮!”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上去。
无涯等人中了毒药,明显不敌,两个回合下来,就被砍翻了三人。
封云起与昂哲对视片刻,二人突然向对方奔去,大动干戈。
封云起的手中并无兵器,已是落了下层。现如今,他虽吐出了大部分的酒水,却有余毒未清。偶尔,脑子也会迷糊。他与昂哲对战,拼得就是一口硬气。
封老夫人与胡蝶儿和封云喜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一个个儿脸色惨白,抖若筛糠。
胡蝶儿哆嗦道:“姑姑,我……我们逃吧。”
封老夫人呵斥道:“哪里能逃得了?!再看看,我们……我们再看看。”
封云喜的眼睛里泛着摄人的光,紧紧抿着唇,不语。
院子里,冷兵器之间发出激烈的碰撞声,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和呜咽,令人汗毛直立、心生惶恐。
昂哲十分狡猾,知道封云起身体不适,便耗着他。偶尔出手,便在封云起的胸口处滑下一刀。每一刀,都不深,却染红了他的衣袍。
封云起目露狠厉之色,刻意露出破绽,让昂哲划他一刀,然后一拳头轰向昂哲,将其掀翻在地。封云起飞身跃起,直接用膝盖压向昂哲的胸口。
昂哲慌忙躲闪,翻身而起,回手就是一刀。那招式,格外狠辣。
无涯看准时机,跑到书房,取了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一扬手,扔给了封云起:“主子!”
封云起接住刀,拦下昂哲的进攻,二人斗在一起,难舍难分,一时间,竟分不出上下。
昂哲不想恋战。他挖空心思来到六合县,就是为了杀了封云起为自己的弟弟报仇,其手段不论。他借机后退,站到无风身边,吐出一口血水,一把抓起无风的长发,迫使他后仰,露出脆弱的脖子,道:“大将军,为你忠心的属下,你应该放弃挣扎,否则,我不介意动动手腕,杀了你的属下,让他的热血为你铺路。”
无涯背后受敌,却还是奋勇砍杀一人,刺伤另一人,望向无风。他显得十分焦躁不安,大声喊道:“胡姑娘!胡姑娘!”这个时候,他只能指望胡颜了。
无风看向无涯,眸子颤了颤,生硬地别开,对封云起道:“主子……你不用管属下。”
封云起站直腰,手持九环火鹤刀,看向昂哲。
昂哲冷笑道:“你们中了‘三步倒’还这么精神,果然令人敬佩。只可惜,黄沙葬英才。”突然大喝,“都住手!不然杀了他!”
封云起抬手,护卫们停手。
蛮夷却趁机又砍翻两个人。
无风的眸子缩了缩,突然吼道:“不用管我……呜……”
要挟他的蛮夷收紧弯刀,在无风的脖子上割开一道血口子。
无涯的眼睛要瞪出血来,再次喊了声:“胡姑娘!”
昂哲嗤鼻道:“你们中原人,果然各个儿都是窝囊废。这个时候,不是祈求神佛庇佑,就会哭爹喊娘。哈哈……哈哈哈……看看,现在竟还喊起来了胡姑娘?当真可笑!”
“真的可笑?”有人问。
昂哲点头:“十分可笑!”微微一愣,呼吸一窒,缓缓回过头,看见了白色的幕篱。
胡颜的动作十分轻柔,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她就像一只孤魂野鬼,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昂哲的身后,竟无人察觉。她偷偷吞咽着口水。她觉得很饿。不知为何,空中飘散着的血腥味,令她欢喜。
昂哲眯起了危险的眼睛,道:“你是何人?!”
胡颜淡淡道:“我不是你娘,没必要为你解惑。”
昂哲没听懂,寻思了一会儿后,终是明白了胡颜的意思,当即目露凶光,狠声道:“你到底是谁?”
封云起骄傲道:“她是爷的娘子。”
昂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正好,让我的这些兄弟,尝尝新娘子的滋味。”突然回身,弯刀扫向胡颜的腹部。
胡颜瞬间飞起,锋利的指甲滑向昂哲的脖子。
昂哲身子后仰,躲开致命一击。
胡颜变招极快,直接将手一竖,去刺他的双眼。
昂哲发现,胡颜出手竟比自己还狠辣。他忙向一旁躲闪。结果,却被胡颜的指甲划伤了眉心,愣是被竖着开了第三只眼。
昂哲微愣,忙用手去摸自己的眉心。
胡颜借机解决了威胁无风性命的蛮夷,一转身,将无风护在身后,看向昂哲。
昂哲怒极,竟阴狠地笑道:“好功夫!就不知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般生龙活虎?!”
封云起哪里受得了昂哲侮辱胡颜,当即将九环火鹤刀投掷而出,人随之跃起,直奔昂哲的胸口。
胡颜的眼角扫向其他蛮夷,一抖衣袖,就要杀过去,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竟是……被人捅了一刀!
胡颜有些不敢置信,回头,看向无风。
无风攥着匕首,望着胡颜,恨声道:“司韶杀了我哥,我便杀了你,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