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原就是个美人胚子,自小就长得好看,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人也越发出落得美丽动人起来,又精通琴棋书画,性情温婉柔和,就是女红也是十分拿手的,他们家又是当地颇有名气的诗书世家,自然也引得许多慕名而来的倾慕者的追求,那时候呀,真是个炙手可热的佳人呢。”
林夫人笑了笑,接着说:“我们家虽家境不比你母亲他们家差,只遗憾就生了我这么个女儿,偏又十分叛逆不乖巧,生来不爱女红刺绣等女儿家该做的事,就是那些个琴棋书画,也是各学一点,也不精通,不过随着性子学学罢了,虽容貌也不算太差,可就是性子太野,就是没人敢招惹。唯独跟你母亲要好,也只有她那样的人,才能容得下我这样与寻常格格不入的人。我母亲自是希望我也能多和你母亲待在一起,希冀着我能从中学到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听着林夫人的话,沈月的嘴角微微勾起,不禁有些好奇地打量了眼面前的人,发髻梳得虽齐整,面上不涂脂粉,一双眼睛却清亮得逼人,穿着简单但不失档次的衣服,端坐在自己面前,看起来端庄沉静,很有一家之母的风范,可是,那说话间略带随意的姿态,那眉宇间有些不驯的神采,总是不露声色地表现出了她骨子里的不安分,就是那身庄重的打扮也未能全部掩盖住。
这是个和娘亲不一样的人,娘亲看着太过温婉柔顺,虽有满腹才情,虽有美丽容貌,却偏偏少了骨子里那么点性情,只知琴棋书画,女红花卉,不曾生与他人计较之心,凡事忍辱退让,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在与兰姨娘争夺父亲的这场战争中,一败涂地,毕竟她始终未曾有争斗之心,只是退让,以泪洗面伤自己罢了。
而面前这个林夫人,却比母亲刚毅许多,性情也不是逆来顺受的,看起来是个果敢而有自己主张的人,精明又干练,虽不计较一些东西,却也不是任由自己让人欺负的主,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如今稳坐自己正妻之位,并且将整个林府上下料理得井井有条无不诚服吧?
林夫人自是知道沈月在盯着自己瞧,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讲着讲着,口气突然缓了下来,顿了顿,眼中尽是惋惜:“她是那样好的一个女子,只可惜,你父亲却始终不曾用心待她,不曾珍惜。”
她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十分的真诚,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并不虚假,其实想想,像她那样的人,只怕也不屑做虚假的事情,沈月看着,心中有些感动,但面上却微微笑了笑:“谢谢林夫人你这么关心我娘。”
“当年我和你娘亲一起嫁到这历城来的时候,两人还十分高兴,想着这样巧地两姐妹嫁到了同一个地方,以后也可以多来往,互相照料。”说着,林夫人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又是一声轻轻地叹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和你母亲便渐渐淡了,你母亲的性子本就喜静,少与外界往来,进了沈府初时还会出来走动走动,但到后面就没有再露过面。我几次要去看她都被拒之门外。”
沈月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对于林夫人所说的那些情况,她自然是知晓的。那时候的娘亲始终得不到爹爹的在意和关怀,而爹爹也一直在外经商鲜少回家,难得回家见一次面也对娘亲没有好脸色,使得娘亲大多数时候是以泪洗面,如何还有心情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这样想着,沈月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沈夫人过去坐在院落中失神落泪的忧伤模样,不由得心里有些心疼。
“不过,很明显你娘亲还是把你教得很好的。”林夫人忽然收住了之前的话,将话题引到了沈月的身上,打量着沈月,眼中尽是满意:“说起来,你身上有你母亲的影子,气质风韵都承袭了她的优点。而且,你还具备了你母亲所没有的优点。”
林夫人对沈月温和地笑了下,目光放在了沈月那双清澈沉静的双眸上,那眼神中的清亮果敢是沈夫人所没有的,林夫人自然是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
原先还担心着沈月会如沈夫人那般太过温婉顺从,凡事逆来顺受将来难以理家,更难以让自己的儿子认真对待。但是,现在看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也不知道沈夫人究竟是怎么教的,怎么竟把沈月教得如此好,尤其是如今出落得这样灵逸动人。
从刚才见面开始,林夫人就没有停止过对沈月的观察,沈月心中知晓,但表现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忸怩,仍旧非常从容淡然,她抬起头来,迎上林夫人的目光,笑了一下:“林夫人……”
“我姓尤名崔芳,和你母亲自小就是好姐妹,你可以叫我一声芳姨的。”林夫人打断她的话:“虽说你和延枫已经有了婚约,但毕竟还未过门,就先叫我芳姨吧,日后,可就要叫我为娘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夫人的脸上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是真的温和可亲。
“芳姨。”沈月愣了愣,而后依言唤了她一声,然后说:“你与我母亲既然是好姐妹,月儿自该是叫你一声‘芳姨’的,只是,我与林大少爷的婚事,只怕是另作别论罢。”
听到沈月那话,林夫人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之前让媒婆几次上沈家提亲都被拒绝,原以为只是沈正庭在那里不大满意,但那次听媒婆说起沈月曾向她介绍沈家二小姐沈玲儿的好,便感觉到沈月自己也并不喜欢这门亲事。
尤其是当她听到沈月提出的“只可有我一人相伴”的条件后,她是惊讶的,毕竟这世上没几个女子胆敢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也是赞赏的,这个沈月是个果敢有主见的女子,与她母亲截然不同,可转念一想,却又有几分联系,想来她是从小看了自己母亲因父亲的薄情而忧伤甚至最后抑郁而终的结局后,对男子存了许多戒备,不愿赴母亲的后尘。
在此之前的林夫人虽有几次机缘巧合之下见过沈月,心中眼中也都是欣赏满意的,也料想到她不是那些个一般的女子,然而,林夫人却万想不到,这婚事都定下来了,眼见着下个月初十就要完婚,一切皆成定居了,这沈月竟还当着自己的面决然地说出那一番话来,不禁心中暗叹:这个沈月更甚当年的自己,不轻易屈从妥协,这样的女子,往往聪明沉静,端丽坚强,若她真成了自己的儿媳妇,日后定然能接任自己,将林家上下料理得好。
这样想的同时,林夫人也忍不住又想到:她母亲过世得早,再会教她,也不可能教得她如此品行,那么,她又是如何……
想到这里,林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然后是怜惜,但很快归于平静,当她再看向沈月时,脸上已有着一层浅浅的笑:“看来,说服你爹爹并不是这门亲事最大的困难。”
沈月微微一笑,一双清澈的眼眸如两汪温柔流动的脉脉春水,却是没有半分笑意,让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失神,只听她柔和而略清冷的声音:“我的命运并不由我爹爹做得了主的,虽说儿女之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点在我身上却是有些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