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点儿的时候春满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的无外乎是那些有钱没地儿花的人,姑娘们一个个笑靥如花,主动的往上贴,人都是有尊严的,在春满楼,没有。
都是为了生活。
江源和舟玉公子两个人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天黑下来的时候,舟玉公子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来便走。
“舟玉?”江源伸手拉住舟玉公子宽大的白色衣袖。舟玉公子紧皱着双眉,桃花似的眼睛里,隐隐约约的lu出些不耐烦。
“一直在这里等算什么回事儿?你要是真对这姑娘感兴趣就直接去找她,不然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江源还来不及反驳,就被舟玉公子一把给拉了起来。
“你慢点!舟玉!”
往往越被人在乎,就越是容易被忽略感受。
江源被舟玉公子拉上了楼。他们绕过前院,去了后院。
后院要安静一些,两个人越走越不对劲。
一路上都是女子似是痛苦又像享.受般的声音,男子的低.口耑声,一路走来,此起彼伏。
江源才明白这是青楼女子与男子欢.愉时的地方,想到这里,江源已经涨红了脸,直红到脖子很。
舟玉公子回头看到此景时便忍不住哈哈大笑,笑江源的不经事实,这些事情对于舟玉公子来说,只是见怪不怪了。
两个人正走着的时候,角落里的一个房间忽然开了,一个男子走了进去。也就是那么开门的一瞬,江源看的清楚,正是他们要找的沧灵雪。
江源与舟玉公子快步走上去,刚一走上去便听到了两个人的争执声。
“你在这儿不就是为了做这些的吗?我来你就不愿意了?”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有些粗.暴,粗.暴中带着狠.戾。继而听到的是沧灵雪的声音。
“你现在嫌弃我了?”她质问:“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咱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从来都只是卖艺不卖身,你要怎么样才肯满足?”
沧灵雪的话听起来多有不易,江源对这件事情无能为力。
人只要有谷欠望,那就永远不会满足。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
有些话是永远也说不出口的。
沧灵雪苦涩的笑了一声:“齐傲寒,你可还喜欢我这种烟火女子?”
当初为了他放弃的大小姐身份,来春满楼赚钱,为了他放弃自己所看重的一切,若是齐傲寒一句话不在乎了,沧灵雪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再也不爱。”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又决绝,如此,还能如何?
沧灵雪总不可能跳起来生气的踹齐傲寒,并且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吧?
她只剩下几个时辰的生命,齐傲寒经历了什么她都已经知道的再清楚不过,只是不愿意再提起,想好好度过这最后的几个时辰。
可是愿望破灭了。
男子与女子在房间里一阵纠.缠之后,男子才不慌不忙的去春满楼的前院。
前院已经越发热闹,良久,沧灵雪整理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白衣胜雪,仙气寥寥,怕是天宫之上的仙女也不及此。齐傲寒,你失去她,是你要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江源与舟玉公子一闪身就躲在了墙后面,仔细的观察着沧灵雪。
她的脸愈发苍白,她愣愣的看着前院,看了好好一会儿,才将白色的面纱给蒙住脸,东方美女向来如此,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舟玉公子拉着江源绕开了沧灵雪,随即到达前院。两个人径直奔上二楼,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这里可以俯瞰底楼的人们。
良久,台子搭建好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姑娘在上面表演。
歌舞亦算是本事。姑娘们大都穿着暴.露,对这些歌姬舞妓来说,自己的身体怎么暴.露没关系,她们要的只是男人兜里的钱。
那是能够支撑她们活下去的东西。
歌舞升平,夜晚才真正进入狂欢的时刻。
家里的妻儿还在等你回家吃饭,这里的男人怀里却是别的女子。
直到她上来的时候,台下一片寂静。
她抱着一把纯木色的古琴,席地而坐,轻缓的弹奏了起来。
旁边的舟玉公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江源问他怎么了的时候,舟玉公子才慢吞吞的回答道:“青楼之人,都是世俗之人罢了。会来这种地方的人,多多少少总不会是什么大雅之人,尽管沧灵雪抚琴如此之缓慢,也少有人能够听懂。”
江源也不懂,他与世人无异。便是觉得看见这般如下凡尘的女子,抚琴时如此美.妙的声音,不管看还是听,都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她的琴声里多有无奈。”舟玉公子缓缓的说,一直盯着江源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了台下。
沧灵雪只觉得心中一热,五脏似在翻腾,口腔里忽然有了粘稠的ye体,她苦涩的笑了一声,毒性这么快就已经发作了吗?
她一首曲子都还没弹完呢?
人对自己都是残忍的,就像沧灵雪那般对待自己一样。
沧灵雪嘴角溢出了血,她没有察觉,双手仍然不停息的抚着琴。血一沾上了面纱,红色便迅速蔓延,血ye立刻把面纱变成了一张红色的丝巾。
沧灵雪一边抚琴时就注意到了,反正这是最后一天,最后一次抚琴。
她干脆摘下了面纱,台下一片惊呼的声音,似乎没听见般,沧灵雪仍然抚琴。
那是通灵堂,随便找一种毒药便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便是沧灵雪对自己的残忍之处。她服了毒性最强的毒药,却是发作最慢的毒药,目前为止,她并不这种毒药的解药是什么。
她渐渐没有了力气,抚琴的声音越来越小。台下的人也由最开始的惊喜变为了惊呼。
沧灵雪的身体就像是有千疮百孔一般,血ye在她的身体里待不住,从她的身体里缓缓的流出,她终于放弃,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众人心里一震,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即有几个女子上台围住了沧灵雪,应该是想要带沧灵雪去找大夫。沧灵雪对着几个人奋力的摆着手,费尽力气,推开了几个女子。
沧灵雪固执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二楼的一个角落,她细手一指,那个角落便不是角落了,众人的视线随着沧灵雪这一指看过去。
男子的眼神里有些桀骜不驯,华贵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的些许身份。可是待在春满楼里的姑娘都知道,这男子,在一个月以前,只不过是一个穷书生罢了。
齐傲寒被沧灵雪盯着不痛快,不知道是谁吼,让他滚下去,他才不情愿的下了楼,上了台,看了沧灵雪。
齐傲寒眼神有些躲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沧灵雪笑而不语,他至始至终都不肯靠近自己一步么?似乎从一开始她就错了,错的离谱。
沧灵雪中毒已深,根本不能够再动弹。倒在冰凉如水的地上的沧灵雪,眼神有些绝望。
六月的天,没有漫天飞雪,众人的心里却是一凉。
“齐傲寒,你终究还是负了我!”沧灵雪语气决绝:“我死了,你也别想好好活下去。”
怕什么呢?反正要下地狱也应该两个人一起,凭什么痛苦她来担?难道为了这个负心的人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沧灵雪!你别太过分!是我负了你吗?!是你!是你抛头露面,待在这个是非之地,身为通灵堂大小姐,整天与男子厮.混,我若是娶了你,你要把我一个大男人的尊严往哪里搁?娶了你我是不是对不起齐家祖宗?”
沧灵雪不可思议的听着眼前的男子竟然这般说自己,凄然一笑,想不到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她不再说什么恶毒的话诅咒他,沧灵雪只是觉得活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好好的对自己。
沧灵雪缓缓的说道:“傲寒,咱们认识了有多久了呢?得有十年了吧?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呢。”沧灵雪闭上眼睛,曾经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傲寒,你从小家境贫困,可我啊,真是不要脸,爹不让我出去,我也会悄悄的溜到你家玩。后来我爹知道咱俩的事情,他不同意,说你没身份,你没资格娶我,可这都算什么呀?”沧灵雪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有些真实,有些虚幻,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齐傲寒。
她一笑,血便从她的嘴角溢出来。从前都是说日子还长呢怕什么,没想到一向要强的她有一天竟然也会为情而死。
“对呀。这都算什么呀。”沧灵雪接着说:“我喜欢你,所以我活该啊。为了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和通灵堂断绝了关系,我还能住在通灵堂,完全是因为我死去的娘的关系。不然,恐怕我早死了,身体都不知道会在哪里发臭。可是你要读书,考状元,我和你都没有钱,为了支持你我才迫不得已来的春满楼,如今你一句没了尊严便是要放弃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