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起身走过来:“打开你们布设的禁制。”
“是!”衍泽在颜晓棠面前还敢笑,在月出面前连眉毛都不敢乱动一根,应完声就忙着下船站到礁石上。
颜晓棠好奇地睁大眼睛,就看衍泽一甩袖子,几支小旗子从他袖子里飞出来,“咄、咄、咄”插到各处,然后衍泽双手抬到胸前,嘴里叽里咕噜起来,看起来白胡子随风飘荡,倒比召南还像个得道的高人。颜晓棠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人不可貌相啊……画儿精似的师父现在真的在一卷画布里,不过他的几个“伤残”的徒弟,就把衍泽这老头使唤得指东不敢往西了,所以长得仙风道骨慈眉善目也不见得有用。
几道霞光从衍泽手里发出来,先聚在空中成团,然后分成数点,一散落到那几支小旗子上面去,就看小旗子上的篆纹亮起了金光,然后各射出三道光互相连接了起来,在这最大一片礁石上画出了一个图形。
脚底下突然一震,颜晓棠忙站稳,一看两个师兄都一脸平静,看来解开禁制是会这样,才放弃找衍泽麻烦的想法。
船底下的海水在金光最盛的时候突然一个齐震,溅起无数水珠,连船只也猛地摇晃了一下。
衍泽再一甩袖子,把小旗子收回,捧着上船,送到月出面前道:“布下的禁制已经打开了。”
这么快就打开了?看起来什么变化都没有的样子呢?颜晓棠忍不住失望。
月出似乎也有同感,接过阵旗方道:“咦……你们的禁制就是这样吗?”
衍泽点头:“就是这样……”难道禁制简单不该算好事嘛?早点减少阻碍不是么,可这一少一幼的两个内门弟子怎么都既失望又意外的神情。
月出没有失望,很意外倒是真的,看来召南还是太不了解“民情”了点,过去有些高估落霞宫的样子。毕竟以前月出自己在自己的洞府外面弄的禁制,就比眼前衍泽解开的复杂了十倍不止。
再一琢磨,虽然同为筑基期的修者,可是他以前要什么没有?这种低劣的阵旗还真看不入眼。阵旗只是布设法阵时必需,而禁制是数个法阵互相牵涉互相作用,不一定需要实物,比法阵更隐蔽。眼前衍泽解开的禁制在隐蔽上勉强算做到几分,但复杂程度就入不了月出的眼了。
落霞宫这样的外门,怎么可能跟月出相提并论,他过去每一年修炼耗费的,恐怕就远远超过照莱落霞宫能承担的极限。
而且他有长辈指导,还是召南这样修为卓绝于世间的高人,遇彤和衍泽本身却已是凡俗世界的顶端,根本没有途径求教。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可怜了,不过世间比他们可怜的人多的是,那些没有灵根又没有钱权的,每天为了活下去百般挣扎,就像海民,谁又去可怜他们?
这一层禁制简单不代表下面一层容易,那下一层就是召南朋友的手笔了,怎么也不会如此小儿科,否则以小境天的罕有程度,早就被其他散修占据了也说不定。
伯兮依然稳坐不动,谁都不敢去吵他,包括颜晓棠。
她下到礁石上,衍泽忙跟着下来,冬季涨潮幅度不大,礁石上水线很低,也不潮湿,才走出不远的几步,就在缝隙里看到碎裂的贝壳里夹着形状不怎么好,但光泽莹润生辉的珍珠。
颜晓棠从小见惯了各种豪奢的东西,这种珍珠倒还不至于让她惊喜,只是如果闪光的地方都有珍珠的话,那真一大片礁石里藏着的珍珠数量就很惊人了。
伯兮引导她修炼的神识以伤人为主,暂时还没有能力兼顾其他,但他说过“隔空取物”只是神识的一般用法,这让颜晓棠来了兴致。
左右也是等,不如修炼一下隔空取物,否则事事依赖伯兮,伯兮以后怎么甘心做她的剑?只会越来越瞧不起。
“小境天到底是什么?”颜晓棠随口问着,倒也不怕自己的底细被衍泽察觉多少,反正衍泽被她捏住了,察觉底细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衍泽心里最畏惧的还是伯兮,颜晓棠最想问的其实是伯兮的事情,可伯兮就在后方船上坐着,八成是可以听到的。
她的神识像一道细细的烟雾从识海里探出来,绕过衍泽飞向石隙里,衍泽一无所觉。
“所谓小境天,就是有主的秘境。而秘境,没人知道是从何而来,明明就在这世间存在,却又独成另一世界……”
世间的秘境很少有,有的会封上一段时间又开启一段时间,有的又一直开启,直到渐渐崩溃湮灭,但是所有秘境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灵气浓郁,导致秘境里生长演化出的灵草灵石无不让修者眼红心跳,曾经有修者依靠秘境里得到的天材地宝成就无上修为,所以只要提到秘境,少有修者能保持不动容,哪怕其实无主的秘境同样存在巨大的危险。
像召南的这位散修朋友,能够跟太微仙宗掌教做朋友,本身要是没有一个小境天,反而让人奇怪了。
太微仙宗宗门内养着一棵合荒桃木,待四千多年后,整个仙宗就自成秘境,也就是境天了,不过那必然小不了,实则是一个“大境天”才对。
这是借用了天地异宝,人为创造出秘境,也就只有仙宗这样的世间庞然巨物才有如此手段,落到小的宗门或者个别散修手里,哪个保得住合荒桃木?那不是机缘,而是劫难才对。
听到衍泽提起太微仙宗里的合荒桃木,颜晓棠心里悄悄地得意着:“你就是吃了合荒桃木的亏,还不知道,还一个劲地夸赞……”
一颗珍珠摇摇晃晃不太稳当地飞了起来,慢慢向颜晓棠飞过来,飞一飞停一停的。
不用来攻击别人神识的情况下,其实可以不动灵气,当然动了灵气会比较简单做到,不过反正是在练习,颜晓棠就没有去动灵气,只用神识本身,这算是某种“念力”,只要别人神识境界低于她,就察觉不到的。
衍泽看到这颗珍珠,说得眉飞色舞的脸色有点干了——不动真元的情况下隔空取物,这是神识达到“外视”境界才能做到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前一天遇彤就是死在颜晓棠的手里,只当是伯兮或者月出动的手,这会看到颜晓棠用神识拿珍珠“玩”,老头的心情很复杂:颜晓棠还这么小,神识就到化物境界了,那修为岂非更了不起!
打死他,衍泽也不敢用神识看颜晓棠啊!自然就不知道颜晓棠其实连引气入体都还没有试过。
颜晓棠把拿珍珠当做练习,这世上有一个法子是通用的,不管练习的是武技还是神识,只要足够勤奋,就一定能练到完满的境界,抽一百下鞭子打不准的靶子,那抽一万下一定可以,还不行就抽两万下;一次神识拿不稳的,那就练习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甚至更多,勤能补拙,勤奋也能让本来就有天赋的人更加的卓绝。
她一边练习,一边也不耽误了解常识……没办法,大师兄太寡言少语,三师兄爱谈条件,只有衍泽有问必答,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衍泽倒也没白活那么多年,作为太微仙宗外门的弟子,他这一辈子搜寻了无数天材地宝交给宗门,虽然自己能够留下的不多,但见识却因为在外行走的关系,比一般散修多。
“为什么有灵根,却不进各种宗门去修炼,一个人在外面不是要艰难得多吗?”颜晓棠不解的地方,就直接问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不谋求进太微仙宗,她自己倒是明白的,仙宗虽然大,也不可能尽收天下灵根者,就同一国国君虽富有,也不能全揽天下名士,散修们不全等同于名士,进不到太微仙宗更加有情有可原。
但是其他一些宗门,虽然颜晓棠没有听说过,想必还是有的,那些宗门不会有仙宗如此高的门槛,应该很好进才对。
衍泽叹口气,看来有些感慨:“您不知道,那些宗门与其说是宗门,不如说是几个散修聚集起来,把大家手里的东西凑一凑而已,他们自身尚且不够修炼之用,又哪里能供给门下的弟子呢?收弟子入门,不过是为了图谋弟子家业,又或者为了方便行事。去做那样的宗门的弟子,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师傅吃,吃空的一天便叫出师,所学不过皮毛,全看师傅的良心有几两重罢了。”
颜晓棠突然想起商桔栋来,那天拜师之后,她跟这个徒弟连面都没见上几次,还多半都和其他落潮民一起,而且她自己都不会的,怎么教商桔栋?原来会点头答应商桔栋拜师,除了一时冲动,还有的就是对他爹的不满,说白了,她还在惦记着商家的家业,指望商家的家业能让师父师兄们住好一点的屋子,吃好一点的食物。
这用心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结果被衍泽陡然间说破,让颜晓棠也感慨起来……“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啊?她要是真的把商桔栋的家业谋取了,不就跟衍泽口里说的野鸡门派作风一样了么,那师父召南的名声也好不起来了。
毕竟师父只要撑过眼前一关,将来是肯定会回太微仙宗做掌教的,那么她做事情,是否就该留几分底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