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已非昔年可比,他的境界,师门里只有伯兮曾经达到过,化神期的气海,真元浩荡,自生潮汐,每一次潮水高涨,便冲刷识海元神,以此而淬元神,跟元婴期比,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所以四仙宗才把化神期定为长老门槛,以下修为者,为弟子。
日华晶石在月出手里,比在颜晓棠手里更能发挥出作用,只因为月出突破境界的次数比颜晓棠更多,感悟到的天地法则也要多得多。
不过十个时辰,月出就把他自己的伤势给恢复了七成,立即为召南疗伤。
两块晶石用光,虽然用来养伤正用在要紧处,月出还是大感心疼——城池可以打,资源可以搜集,唯独日月星辰灵气可遇不可求,多少修者毕生仅有一次机缘得造化获取日月星辰灵气,还有更多的,终其一生也未必有那么一次。
稀罕之物,效用自然非凡,第二天,召南便醒了。
颜晓棠倒也没太欺负宁婉儿,叫三坟遣人把宁婉儿带来郁离宫。
召南见弟子们,是在伯兮卧榻之侧,宁婉儿本来红着眼眶来的,进来见到召南手搭在伯兮手腕上,眉宇间盛满隐忧,立即便压低呼吸,尽可能减弱她自己的存在感。
站得离召南最近的,不是别人,正是颜晓棠,月出垂手肃立一边,眉峰压得极低,看得出对伯兮十分关切。
召南检视良久,说道:“月灵、日华是谓阴阳,天吴剑毁损时,三品、鹖央均出力保伯兮心脉,会有一些用,但我想最关键的是颜颜你。”
颜晓棠低声应道:“师父。”
“你的意念使冰种破壁,将伯兮伤势凝固在那一刹那,看起来心脉是断了,但将死之人亦有回光之时,所以鹖央的法子用对,又有日月灵气温养,将他从命悬一线的境地拉回来,也是可能的。”
召南忧色不减,颜晓棠就知道还有个“但是”。
“但……伤至如此地步,身体养好,灵体也废了。”
颜晓棠一怔:“师父的意思,大师兄不能再修炼了?”
召南轻轻摇头,满脸苦涩,复又道:“等他醒过来,你们不要对他提起,不过……伯兮从来聪慧无比,想必已经知情了。”
颜晓棠一直认为会有机会重塑伯兮的气海,连断了的心脉都能续上,难道其他相对简单的,还会做不成?可这话是召南说出来,要是别人,颜晓棠怕是早就发火赶人了,召南的话由不得她不信。
伯兮把眉毛皱得死紧,不知是在发恶梦还是疼得受不了,一想他坚持过十渊牢,又经历了毁剑,竟然什么都没有坚持到,全成了一场空,颜晓棠的心脏就跟被扎着一样疼,手脚都发虚了。
召南看她脸色异常,勉强宽慰一句:“赤之原不同于以前世界,修者有鬼有妖,伯兮说不定还有机会。”
颜晓棠听出召南言下之意:灵体废了,元神却还在,可以以元神修炼成鬼修——这,叫她怎么接受?穆迟迟就曾经轻而易举说出过一样的建议,可颜晓棠倒宁愿放伯兮去轮回重生,哪怕她自己得耗费无穷尽的岁月找他,也比让他孤注一掷走绝路的强。
不论有没有希望,有一件事是颜晓棠不愿意再等再隐瞒的。
她跪下来,稳住呼吸说道:“师父,你知道我向来倾慕大师兄,这次为他疗伤,男女之防早已不顾,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我只愿守他度日,有几百年当然好,没有,几十年我也不会放手的,请师父同意!”
召南算不上太吃惊,颜晓棠的心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始终是她一头热而已,伯兮从无回应。
“你这孩子……为师并不阻拦你们结成道侣,可是你问过伯兮的意思吗?”召南很无奈地跟月出对视,两个心底都有不太好说出来的话:乘着伯兮动不了的时候占他便宜也就罢了,还要借机会把他的姻缘定下来,伯兮的脾气可不小!
宁婉儿听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机会,偏过头眼珠子灵活一翻,悄悄表达了一下态度。她觉得伯兮这种欺师灭祖的凶徒,废了正好,再也祸害不了师门了,四师姐也不是个好人,不如自废修为做一对凡人夫妻去,郎情妾意的多好。
宁婉儿白眼还没翻回来,颜晓棠道:“他不嫁我还能嫁别人?什么都是我的了,我此时跟师父说,免得他尴尬为难,就当我欺负他吧!有我在,只有我可以欺负他,我绝不会让他被其他人欺负!”
月出嘀咕道:“你欺负他……他抬个下巴你颠颠的就奔过去了……”
召南低咳,说话别太放肆了,他们是做师兄师姐的人了,没脸没皮的像什么话?
颜晓棠把话头牵回来:“反正,三师父已经同意了。”鹖央说她睡都睡过了,当然就是同意嘛!
召南一下子糊涂了:“三师父?”
颜晓棠不能直呼鹖央的名字,师徒规矩还是得有点底线的,只好说:“寒琼仙阙掌教真人不就是我和伯兮的三师父吗?师父你自己答应的。”
召南更糊涂了:“我是答应了她让你和伯兮入寒琼仙阙的门,但她在劫雷中陨落,怎么……”
颜晓棠“呵呵呵”笑一串,无力道:“三师父,你还要在上头看多久?”
上方挂着的宫灯上,有一团跟宫灯差不多亮的光,就是颜色是金色的,竟把召南也给骗过了。
被颜晓棠叫破,鹖央也不恼,朱雀金焱扇扇翅膀,轻灵无比地飞下来,站在颜晓棠头顶,颜晓棠个高,跪着高度正好,鹖央站在那恰恰能跟召南平视。
“召南。”
这把中年女人的嗓音一出来,召南岂有听不出的,顿时知道上了鹖央的当,苦笑一声:“你赠朱雀金焱原来是给自己留退路。”
鹖央很不客气:“你拐走我徒儿,我要回来,怎么?你还有话说?”
召南敷衍地拱拱手:“难怪我们下界风平浪静,唯有颜颜和伯兮有劫雷相伴。”
鹖央用朱雀爪子蹦了一下:“颜颜不错,能挡下劫雷余威,是她的造化。”她不说她差点坑死颜晓棠,她只说她给了颜晓棠一场造化。
左右是活下来了,没有鹖央,颜晓棠救不回伯兮,也懒得跟三师父计较,反正不论她怎么说,召南心里是清楚的。
眼看着两位师父要说别的去了,颜晓棠可不干,插嘴问:“那我娶伯兮的事——”
召南还没说话,鹖央嗤笑道:“赤之原地邪,压制境界,召南只有炼虚期修为,又伤了神魂,你再修炼下去,超过他是迟早的事,问他干什么?”
颜晓棠摇头:“不不,一定要师父同意。”她有那么听话?哈哈!听话的不是她,是伯兮,召南点了头,伯兮就算发脾气,也发不出一朵蘑菇来,所以颜晓棠一定要争取到召南同意。
她这一晃头,差点把鹖央晃下来,召南探手一接,鹖央站到了召南手上,尖嘴壳上下一动,比召南能说得多:
“还有诸多要事须得商讨处理,颜颜脑子聪颖,也要她在旁听听,这点小事,召南你还要耽误多久?”
其实,伯兮要是没有了灵体,价值可就不如潜力巨大的颜晓棠了,不讲情面的说,用他哄得颜晓棠高兴,还能起点作用。
但人心隔着肚皮,屋里究竟有没有人如此想,不得而知。
召南却非随便的人,仍然三思之后对颜晓棠道:“你别太心急,我来时虽然昏聩,却还记得一星半点,伯兮冒寒风跪至失去意识,为的就是你,所以不要急。”
“为我?”颜晓棠无法得知当时宁婉儿具体说了什么去挤兑伯兮,因为转述的桐崧、维羊不肯逐字逐句的告知给她,她只能从他们的话语、神情里去推测,伯兮说了什么,她更加不知道。
召南点头,慢条斯理的,一点不顾听的人什么心情。
“我不会答应你什么,也不会答应伯兮什么,颜颜,姻缘不要用求的,也不要用逼的……”
“什么?”颜晓棠听得莫名其妙,伯兮到底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难道伯兮猜出她会找机会请求师父,所以提前澄清,为此自罚跪晕过去的?
她一肚子的话想说:不用逼,伯兮哪会把她看在眼里,他不懂事的时候心里只有以剑问道,晓事后被加诸了无数枷锁,除了抗争还能去想什么?
不是道侣,用师妹的身份保护他,除了给他招惹笑柄,有什么用?若是道侣的身份,至少理直气壮得多。
可召南目前是很难说服了,颜晓棠眼底便也渐渐的冷下去。
扣住合荒的法宝,是宁婉儿家传的宝贝——走马贩子竟然拿得出上品法宝,宁婉儿炼气期修为就可以驱使,不仅如此,此法宝还能锁住意形境界的木灵,将合荒和颜晓棠的联系悄无声息隔断。
机缘确实无法仔细分说,颜晓棠自己就是个机缘逆天的,但她不信宁婉儿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