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摇头:“不一定。”
一直没插到嘴的维羊可算抓住说话机会:“大公子说湛寂真人的首徒也在场,那个人……入魔了,听说没死,不过几十年没有人听到他的消息,连他的名字,也被他师父湛寂真人以大神通,从所有人的脑子里抹去了。”
难怪伯兮提及时想不起这人的名字,原来天下间还有把人名字抹去的神通,颜晓棠本不觉得有什么残酷,甚至觉得比伯兮强多了,只听维羊道:“被遗忘名字,想必很多命定的事情会就此改变,失去注定的机缘,跟道侣的缘分也无法继续,人没有死,却被斩断了因果,有来处无归处——除非他能以魔成仙。”
“换个名字不行么?”
桐崧道:“换了名字,因缘便不同了。我辈修炼,本就逆天而行,机缘难求,被施展了此法的人,几乎气运断绝,从来没有听说任何一个得到好结果。”
颜晓棠侧目,那湛寂真人也真下得去手,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徒弟,还是首徒,搞这么一出,还不如直接杀了呢。
可见世外修仙的人,多得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要真是被抹去了名字的那一位设下陷阱给伯兮,倒还算好的,颜晓棠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湛寂真人感觉十分糟糕,如果祖荒山里是这一位,伯兮贸贸然撞上去,怎么想都好不了。
他们四个随意说了一会话,伯兮早早就回房去了,颜晓棠目送他离开,等他把房门一关,她手指一弹,禁制随之落下,阻止声音外传。
桐崧和维羊正准备去外头看看,见颜晓棠落下禁制,知道她有话要说,站住了。
“四小姐有事吩咐?”
颜晓棠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当年,伯兮出事后,湛寂真人去过太微仙宗吗?”
维羊不知情,跟她一块望向桐崧,桐崧略一想,点头道:“来过,那时四仙宗都到了。”其他宗派唯恐惹祸上身避之不及,连当时客居在太微仙宗的也急急忙忙告辞离开,四仙宗各镇一方,出那么大事不派人前去太微仙宗询问,反而不正常。
可是桐崧说:“无极仙宗和寒琼仙阙是派的长老前往,只有浩无仙宗是掌教亲至。”
颜晓棠喃喃道:“两宗毫无瓜葛,先是赠剑,随后掌教亲至……”
她究竟有什么猜测,她没有说出来,桐崧犹豫了一下道:“灵枢长老转赠鹤羽河沙剑时,我不在场并不知情,或许真像大公子说的,湛寂真人没有当场发怒。但是,那一年湛寂真人来时,我也在正殿里,湛寂真人怒火冲天,还曾表示,若是掌教真人舍不得亲自下手,他可以代替动手。”
颜晓棠一听,越发的觉得自己的一些猜测是对的了,两边没交情,却要代别人家师父处罚徒弟?背后没有缘故的话,说不过去。
桐崧道:“我始终觉得没等到大公子苏醒申辩,就把他送进十渊牢关押,是有湛寂真人的部分原因。”
颜晓棠默然,以另一方仙宗掌教的分量,确实可以逼得自家师父做出一些不得已的更改。
祖荒山里有浩无仙宗的人是可以肯定的,但不全是浩无仙宗,方家老太婆说看到过无极仙宗的人,西南境界线离无极仙宗不远,无极仙宗不可能不知情,但参与此事有多深?颜晓棠还没有办法判断。
见她陷入沉思,桐崧和维羊没有打扰她,离开贲云车到外面去了。
颜晓棠计算了一下时日,在东六国臻吉城时,伯兮放走了寒琼仙阙代掌教江朝夕,距离今日已过去了近二十天,寒琼仙阙的人要是没到祖荒山,也必定在前往祖荒山的路上。
有了臻吉的事情,寒琼仙阙对伯兮的态度会怎么改变,颜晓棠不知道,不过她想等,等到寒琼仙阙也到的时候。
湛寂真人要杀伯兮,无极仙宗态度不明,唯独寒琼仙阙是想要活着的伯兮,这不多的一点赌注,颜晓棠只能下在寒琼仙阙一方。
她没有多少时间来仔细思考得失,更不敢无限期地在耳聋目盲情况下迁延下去,一想定,就起身去见陶欹斜,随便一番恐吓,就把陶欹斜吓得快尿了,再悄无声息植下合荒桃木树叶,颜晓棠把人撵出贲云车,叫桐崧把那一对织麻子母梭里的子梭交给陶欹斜,命他前去祖荒山打探消息。
陶欹斜在洞里时没敢哭,也不敢出声,桐崧把他扔到几里外,等桐崧走了一个多时辰,陶欹斜还趴在地上不敢随意挪开的样子,颜晓棠看得来气。
这么个家伙,怎么就得了机缘拜入寒琼仙阙呢?虽说不是内门弟子,可也是叫无数小派修者,或者散修们羡慕得眼红的气运了。
再等了一会,颜晓棠刚要转身回贲云车里,陶欹斜动了。
一个多时辰将近两个时辰,此人大约是在判断颜晓棠几个是不是真的放他了,看四野无人,桐崧一直没有回去,他才抖着腿站起来,一站起来就嚎啕大哭,又跌回地上去趴着。
颜晓棠很想再恐吓他一下,丢他出去是为的打探消息,他想得到自由还早着呢!
她的神识还没动,陶欹斜却把神识散开,以他生魂境界的神识,远不到能察觉颜晓棠的地步,反而在颜晓棠这里,对他的神识动作一清二楚。
陶欹斜表面上在嚎啕大哭,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神识却很小心地东窥窥、西瞄瞄,私底下做着鬼。
颜晓棠抱着胳膊看,不急惩罚,看他要做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陶欹斜的嗓子也嚎哑了,眼睛也哭红了,可是突然间跳起来,向着北方没命地跑出去。
这个方向,跟祖荒山正好相反。
颜晓棠意一动,陶欹斜立即惨嚎一声向前滚出去,连滚几圈躺在地上,这次可不是装的,识海里撕裂的痛苦,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陶欹斜惊得面色惨白,疼痛过去得很快,但他知道颜晓棠没那么容易被他摆脱,便装出痛苦的样子赖在地上不起来。
颜晓棠的声音在他识海里回响:“你本来在等的,不是我。”
她刚刚才就觉得很奇怪,一个如此胆小懦弱的人,怎么能够成为寒琼仙阙的弟子?现在她都明白了,内门弟子需要天资,而做不了内门弟子的,更多的需要靠他们自己的智计心机,陶欹斜的胆怯是真的,但他聪明在把他自己的胆怯变成了长处,利用胆怯来麻痹人心。
颜晓棠若是不够谨慎,很可能以为这么胆怯的一个人没胆子做小动作,中了招尚且不自知。
陶欹斜够聪明,可惜实力差着颜晓棠很多,脑子也不及她,这么一番折腾,自己给自己上紧了辔头,连缰绳到底怎么套到头上的都不知道。
一听颜晓棠道破了他心里的小九九,陶欹斜如丧考妣。
早在臻吉被伯兮抓住,就不是偶然。寒琼仙阙散入北境的弟子人人带着任务,陶欹斜身上还有一个传讯符,用于发现线索通知宗门。他很懂得把握时机,在臻吉时代掌教江朝夕逃走不久,宗门的支援来不及赶到,而陶欹斜不愿意为一条不够及时的线索浪费传讯符,他看出伯兮的困境,故意被伯兮抓住。
陶欹斜的害怕是真的,不过修仙之途危机四伏,陶欹斜早就懂得如何火中取栗,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直到来到西南境界线,伯兮断骨锁魂狱发作,陶欹斜才找到机会,将传讯符放出,等待宗门里的人到达。
此一件大功,足以为他换取到内门弟子的资格,从此平步青云。
可惜,寒琼仙阙的人没到,颜晓棠先到了,阴差阳错救下伯兮,陶欹斜只好继续装出怂蛋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去。
向北走,自然是想回到灵火派去,找到宗门的人,最好再把人带来这里,抓住伯兮,落实他的大功。
颜晓棠冷笑道:“你可以走,但你敢不完成我交代的事,唯死而已。”
陶欹斜颤巍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改向南走,经过刚刚的剧痛,已不敢再生出其他心思,只知道颜晓棠有办法控制他的生死,这种办法,他自己无法察觉,遇到同门,也不一定能救他,贸然求救说不定就把命赔进去了。
颜晓棠模模糊糊感觉到陶欹斜的安排和打算,以前被她植入了合荒桃木树叶的人可不会将想法传递给她,这应该跟合荒桃木的疯长有关系,如果她能进阶,提升一定会非常惊人,到那时,说不定这些被植入了树叶的人所思所想,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
颜晓棠念头一转,传音给陶欹斜:“去灵火派,跟你寒琼仙阙的人碰面。”
陶欹斜一惊:她不怕自己去求救,那说明她有倚仗,寒琼仙阙的其他人破解不了她的手段,所以有恃无恐!
“然后,把他们带到祖荒山去。”
“是……”陶欹斜不敢问为什么,死了蒙混的心,为保命老老实实听从颜晓棠的吩咐,方向再一改,朝北方灵火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