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站在原地,既不取瓶子拿丹药,也不驱赶颜晓棠。
他以前就不会强制师弟们做任何事,愿意听的,他才会说,不愿意听,他就一个字都不说。
现在,颜晓棠变成了师妹,这更让伯兮无法适从,他只好站在那,指望浑身透出的寒意替他把人驱赶走。
可颜晓棠在他断骨锁魂狱发作的时候,也没让他一个人,这会指望那点寒意把她撵走,简直痴心妄想,而且她在伯兮面前时,故意不带眼力。
“大师兄那没有疗伤的丹药?没事,刚刚换的石丹里有好几种可以疗伤,我看,就吃这一种吧!”
颜晓棠摸出个木匣子,这匣子外裹着毛皮,火悼子说这皮是一种喜欢吞食火的小兽的外皮,能最好的保住石丹里的火灵气不流失。
匣子里的丹药更加不凡,只有一粒,她才打开匣子,那丹药上便窜出跳动的火光,不停向外奔突,似乎想从丹药里逃出来,灵性十足,对抗冰寒有奇效。
这一粒丹药颜晓棠不准备给合荒,不过在她弄清楚其中都有什么材料前,她不会轻易让伯兮吃下去,现在拿出来,就为逗他。
伯兮伸出两根指头把匣子关上,不料颜晓棠耳朵上的梅花一闪,四象一方天,出其不意将他困住,他连按在匣子上的手指都不能动上一动了。
“大师兄,是你提醒我用罗浮梦断的,我当时就觉得用在你身上最好,你不爱听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颜晓棠走近他,先把他身上裹在最外面的破布弄下来,再把那法宝丢到一边——哪怕知道是假的,看着还是忍不下去。
伯兮真正的眉目一露出来,颜晓棠顿时舒服了好多,这张脸,她一辈子看不够。
最后把他按坐到蒲团上,自己坐在他身后闭上眼睛,神识即将触及他时,突然觉得该说点什么,低声道:“大师兄,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过去那些事情你自己说不清楚,所以你不指望别人信你,人心太恶,你见得太多了,所以你谁也不信。”
想要相信,但是不敢相信了。
断骨锁魂狱锁住了他的神识魂魄,他也把自己关了起来。
颜晓棠看穿了,不过有些话可以说给伯兮听,有些不能,她只想慢慢走近一些,而不是把伯兮撕得血淋淋的。
话说得轻了,伯兮不入耳,说重了,伤人。
俗话说:彼此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不仅图日后,她图的多了,眼前便是个机会。
要是颜晓棠更爱自己,大可以借伯兮最弱势的时候强逼,不要以为女子做不到逼迫,悲情的哭诉,自杀的威胁,用天生弱势为武器,有的是手段胁迫,一样能把男子绑到行刑台上去。
只要设想一下,她用罗浮梦断把伯兮限制在房间里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后,是非黑白没有人会听伯兮解释,颜晓棠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把白的说成黑的,世俗也好,世外也罢,没有几个人会站在伯兮一边为他考虑,即使再见到召南,召南也无法帮伯兮丝毫,伯兮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她结为道侣息事宁人,一个宁折不屈从此身败名裂。
鉴于很多修者谣传的所谓“真相”,伯兮已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这么做了,他将再也洗不掉身上从未存在过的污点……颜晓棠却有很大可能达成目的,得到他。
……颜晓棠不是没有想过,她想过,还动了心,可是她做不出来。
不是什么自尊不允许,或者不屑于用这种不齿的手段,只因为舍不得,伯兮已经承受了很多不该他承受的挫折,往后还要无限制地承受下去,再去伤害他,颜晓棠做不出来。
她低下头,顶着伯兮肩头道:“我说现在不逼你,是我现在太弱小,修为不值一提,神识靠师父给的合荒桃木,剑意,是从你身上学来的,我自己努力得很少,我还不配来逼你,不过人不会弱小一辈子,我颜晓棠更不会怂一辈子,将来我配得起你的时候,你要是敢拒绝我,我会逼你的。”
伯兮无法做出任何举动,颜晓棠也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她说话的口气很硬,一点也听不出她的胆怯。
“所以现在,你不必提防我,等我厉害了以后,你再提防我不迟。”
用威胁来宽慰人,估计天底下没几个像她一样行事的,但她不管,一她不想为了一次疗伤跟伯兮反目,二来凭她的本事她看不住伯兮,总不能以后也像这两个月一样,追在他身后没命地赶吧?
伯兮微微动了一下,颜晓棠抬起头一看,伯兮的耳垂红得能滴出血,还向着脖子蔓延,惹得她的心跳也跟着急了起来……明明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
颜晓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伯兮腰间,两只手,一边一只。
她刚刚抵着伯兮肩头说话,每句话每个字,温热的气息也跟着吐出来,伯兮身上长年是寒意彻骨的,这点温度放在别人身上不怎么样,落在他身上清楚得无法忽视,还得把颜晓棠双手的温度加上。
要是能动,伯兮早跟只兔子一样躲到没影了,哪愿意受这种……酷刑。
颜晓棠急忙放开手,举着手道:“嗯,你可以把我也看成恶人,我对你也没怀着多大的善意,我要的回报,迟早一天我会自己来拿,你可以现在就防着我,只要你不嫌累。”
说完她才想起伯兮背对着看不见,自嘲一笑,把手放下来。
“我觉得这次断骨锁魂狱的发作有点奇怪,我要把你的气海、真元流动全部梳理一遍,看看前后不同在哪。”
昨天颜晓棠就想做这件事了,但顾忌着伯兮的自尊,他当时像刺猬一样把毛竖起来,那时候去摸不知会怎么扎人,才默默忍住了,谁知到了灵火派遇到那个多事作死的木家少爷。
别以为她打起来就忽视了伯兮,木家少爷的恶意大部分冲着她,那是她故意引到自己身上的,可是伯兮身上也有一部分,伯兮却没有失控。
除了他身上只占据少部分恶意的缘故,应该还有他自己强制保持清醒的作用。
颜晓棠伸过手去,把伯兮五指展开,手心里果然有血,握拳握出来的。
轻叹一声,颜晓棠取出伯兮曾经服用过的疗伤丹药,就在自己手里用真元化开,然后握住伯兮的手,将药力不经过他的筋脉直接渡到他手心去。
召南说过,药材的药性不单一,伯兮跟别人不同,他服下的药不知道会展现出哪一种药性,万一药性没出来毒性倒出来了,适得其反。
颜晓棠还没有本事直接用真元给人疗伤,这两个月东奔西跑时,乘着天天赶路的功夫琢磨出了这个办法。
如此,一般的外伤便不需要伯兮服药了。
别看办法简单,把她在识海里耗费的练习时间算上,也有五、六年的功夫。
这需要她将手心里的真元模拟出体内气海的运作,才能使药性保持完整不分离,也不变化地挥发出来,只是这样可不够,还要她能把挥发出的药性牢牢地控制在手上,不向四周扩散。
伯兮低不下头,但他看到了这一幕,苦于无法说话,眼睛里盛满了震惊——他当然知道要做到这一步有多难,也知道颜晓棠如此做是为了谁。
清甜的药香味淡淡散出,药性却没有遗漏分毫,被颜晓棠渡过来,伯兮手心的伤转眼便好了。
伯兮的震惊颜晓棠看不到,接下来才是让她紧张的部分:“我要梳理你的筋脉了,你乐意不乐意我都要做。”
说完,她的神识透进伯兮身体里,沉入气海。
最初时伯兮气息不平,连带着气海里的真元也激浪一样汹涌翻滚,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知道是想通了反抗无用,还是懒得理会,由着她摆弄了?
前五年,每次断骨锁魂狱发作后,颜晓棠都会这么做一遍,伯兮的真元流动并无不同,同样是腹鼎经打下的基础,这腹鼎经能被太微仙宗定做弟子的基础心法,可见本身就属上上品,打下的根基牢固,筋脉也随之温养开拓,为以后更进一步的心法筑下了稳固的道基。
伯兮炼过后期的心法,也早就被颜晓棠熟知了,她不仅有样学样照做,还硬是靠自己的摸索掌握了八、九成的诀窍,不能说全部贯通,但主要的判断是不会弄错的。
这一番检查用去了足足一天,中间桐崧和维羊各自到过门外,颜晓棠没有用禁制隔绝,避免他们误会。
见颜晓棠在为伯兮调理,他们就没有打扰。
不过走开后有点侧目:他们太微仙宗的弟子,自己人知道自己人,就说颜晓棠恢复了女儿身,怎么能跟伯兮长时间安然无事共处一室?原来她用了罗浮梦断。
以颜晓棠的修为控制那套法宝,他们两个想破开也需时间,不要说只有炼气期一层的伯兮,根本是被看得死死的,动下指头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