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听从瓶子里倒出丹药,要伯兮吃下去,伯兮闻闻便吃了,看得杞无忧眼皮子乱跳,两个想法不断地在脑海里苦斗——到底是师妹魅力大,瞬间收服了这杀神?还是他们真的抓错了人,蕊散人用个假货骗寒琼仙阙?不管哪一种杞无忧都不想相信,因为都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乐无听不愿意离开这间屋子,杞无忧到底还存着一份担心,不敢放她单独看守,就嘱咐内堂弟子把棋盘取来,两个在门边下棋。
伯兮木立了一会,找个地方坐下来,杞无忧一直分神盯着他,见他伸手揭开毯子看盘古石上的禁制,用手指一敲乐无听的手背,示意乐无听注意伯兮——看吧!伯兮之前的乖顺样子都是装的,不过是在找机会琢磨怎么破解禁制罢了。
乐无听问道:“伯兮,你在做什么?”
伯兮没说话,又把地毯掀开一些,另一手的手指顺着禁制纹路滑动。
杞无忧讥嘲道:“问他干什么?一看就知道了,在想破解禁制的办法。”
伯兮没理会乐无听,反倒对杞无忧这句话有了反应。
“嗯。”
他居然承认了!
杞无忧委实没见过这样的囚犯,一时无语了。
乐无听笑道:“禁制阵法,不下个几十年的苦功是学不会的,这可跟灵体灵根没有关系。太微仙宗掌教再博学,也没法子只用几年就教会你罢?你解不开的。”
伯兮又不吭气了,乐无听气恼地看了一眼杞无忧,把杞无忧弄得莫名其妙,伯兮不理她关他什么事?他不知道,乐无听心眼里伯兮木讷寡言又容易害臊,多一个人在这,伯兮“当然”会故意回避她。
棋局将尽,下棋的杞无忧和乐无听的心思都不在棋盘上了,伯兮开始时动作还算收敛,后来见他们不插手,干脆挽袖子推开地毯锦垫,大大方方地研究盘古石上的禁制。
杞无忧看不下去,每次开口想制止伯兮必定会被乐无听胡搅蛮缠抹过去,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有判断:伯兮在南赭的时候远不到能接触法阵禁制的阶段,去了太微仙宗才有可能学到,可是伯兮进太微仙宗的几十年里,有二十四年在十渊牢里度过,能学到本事的时间只有短短十来年,加上伯兮是剑修,减去他用在剑术剑意上的修炼耗费的时日,还能有多少时间给他学法阵禁制的?
盘古石上二十四个禁制,还有帷幔珠帘这些灵器上的压制,统统针对伯兮一个人,伯兮能翻出天去?杞无忧不太相信。
再者,破解禁制需要时间,过去了半天功夫,师伯更近了,他们心底更加安定。
杞无忧忽略了一点,在乐无听把伯兮当一只笼子里的小宠物展示给他看之前,他可是一点都不敢怀疑伯兮有破出镇压的本事。
一局下完,杞无忧心下宽松,竟然主动找话跟伯兮交谈,出于什么念头?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了。
“小师叔,可会下棋?”
“哦,想必小师叔是没有闲暇时候的,这些怡情雅兴的玩意不能占用您的时间……哎,回到宗门里,掌教真人和长老他们恐怕也不会让您太闲,毕竟耽搁了那么多年。”
乐无听不高兴了,她对伯兮兴头正盛,哪肯让杞无忧在她面前取笑伯兮。
“师兄,等回去了,不如请师伯安排你去给伯兮做陪练好不好?都说在强者身旁进益快,对你应该有很大的好处。”
伯兮的上一个“陪练”死得那么轰动,真在没有禁制和法宝灵器镇压下跟伯兮动手……那是找死吧?杞无忧脸色变了几变,收拾棋子不提了。
乐无听美滋滋看着伯兮,眼神直接得都快把伯兮身上的衣服顺襟口扒开了,脑子里只怕已是春光无限,让杞无忧看得酸味更甚。
伯兮专心在禁制上,一概不理。
几个时辰后,一道传音送进贲云车里,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包括伯兮。
“伯兮可在?”
杞无忧和乐无听忙飞出贲云车,在前方站着迎候。
这位“大师伯”名江朝夕,是寒琼仙阙手握实权的第一号人物,他的掌权跟伯兮多少有些关系——伯兮被召南带去太微仙宗那年,鹖央真人不知是气的还是自觉脸上无光,宣布她的修为突破大乘期,闭关预备渡劫,将寒琼仙阙的所有事务全部交给她的大弟子江朝夕执掌,江朝夕并非长老,头衔是“代掌教”。
乐无听提起寒琼仙阙宗门里时,带过几次鹖央真人,看来闭关一说并不可信,是鹖央真人用来闭门谢客的借口,渡劫期未必是真的,但大乘修为跑不了。
江朝夕的修为境界无法估计,即使不用法宝,一日数千里也不在话下。
乐无听说“锁”在江朝夕手里,伯兮跑出千里他都能知道伯兮的位置,几百里内直接捉得到人——既然跑不过也跑不掉,伯兮就只剩下一个办法:杀江朝夕。
杞无忧和乐无听到贲云车外去迎接江朝夕,贲云车里只有一群内堂弟子守着,这贲云车里是个小境天,空间不同,车里头的动静车外不知道,伯兮等了近一天的机会就是现在。乐无听以为让他转过去,他看不到就不知道解开澄罡链的手法,却不知道伯兮的身体被洗炼到了何种程度,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灵气的流动走向,丝帛滑动摩擦的声音,这一切细微的东西都将乐无听的手法、真元控制清楚告诉给了伯兮。
盘古石上的禁制十分复杂,论解,伯兮确实不行,但他破禁自有一套办法。
每一个法阵都有一个需要藏起来的弱点,就是所谓的命门,由法阵构成的禁制,为了减少被破解的危险,都会将法阵命门设置在一处,不管禁制里有多少个法阵,命门只有一个,盘古石上有二十四个禁制,找二十四个命门?那种事情就像乐无听说的,没有几十年的浸淫是做不到的,伯兮并不博学,他只是个剑修,精于剑术,剑术讲究一以贯之,繁多的枝叶从来不会带偏他的视线,他看禁制也是一样的方式。
既然一个禁制里的命门只有一个,那盘古石上的二十四个禁制会不会也只有一个命门?
禁制和灵器压制得他无法动用真元,但他的身体里皮肤发丝无不充盈元气……这算不上问题。
伯兮取剪子划破手心,殷红的血一串地滴到盘古石上时,贲云车外的杞无忧和乐无听刚刚见到江朝夕。
这江朝夕高鼻细眼,薄唇尖下巴,端正中透出女子般的文静气息,一身暗红的文士长袍,头发梳在脑后扎了一块金色镂纱方巾,手上托着一个没有点燃的朱雀灯台,真如“玉人”一样不沾尘的。
还在一里外,他的声音就跟当面说出来一样近了,一句话功夫,脚尖踏上了贲云车前端。
“派出那么多名弟子潜入北境,只有你们找到了,回去再给你们重赏,路上没有什么异常吧?”
杞无忧道:“回师伯,没有异常,但有件事需要报给师伯知晓,交易时,蕊散人不知从哪里得知的‘孟家’,但弟子看蕊散人并不真的知道伯兮身份,擅自做主加了十二个硫砂丹鼎,将伯兮换来。”
江朝夕连续赶了多天的路,脸上带着疲态都被逗笑了:“十二个硫砂丹鼎就换到吞月赤髓剑体了?回去找你师父要,就说我允了的,多要两个,你和无听各自留一个用。”
杞无忧和乐无听大喜,抓到伯兮当真是大功一件,江朝夕一高兴,随口就一人给了一个硫砂丹鼎,其他人还不羡慕死?何况回去后还有重赏。
乐无听笑吟吟道:“大师伯,伯兮昨天就醒了。”
江朝夕一惊:“可闹出什么乱子?”
乐无听嘟嘴道:“师伯说笑呢!有我在,他老老实实的,哪里会闹出什么乱子?”
江朝夕道:“怎么?你的元神在这新躯壳里彻底安稳下来了,连原主的神通都会了?”
乐无听扁嘴道:“师伯又揭人家痛处,我才多大呢,却要用个这么老的身子,以后都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
江朝夕一甩袖子道:“夺舍这种事有伤天和,可一不可二,还想我答应你再来一次?伯兮这件事你们办得好,该赏,不过不该得的去肖想,就不对了。”
乐无听没听出江朝夕深意,只当是夺舍这一件事,还想嘟嘴撒娇,杞无忧清嗓子提醒她,才止住了她的后话。
杞无忧道:“师妹只是玩闹,师伯别放在心上,伯兮老实可不是因为她,弟子想会不会是太微仙宗把他关得太久了,有点钝,话也不怎么说。”
“这样吗?待我看看,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上好的灵丹,等到了南境地界,再缓行程。”
江朝夕说着朝贲云车的门前走,刚提脚走了两步,门里呼啦一下跑出来一群内堂弟子,个个惊慌失措面青唇白的,看到内门三个地位卓然的,居然大多数人忙不过来跪拜,冲到车边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