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十里竹林录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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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心疑

“是吗?”夕涯语气平静地道:“我记得敖城主随身佩有一块素玉,听说乃是家传,可保百毒不侵,故而从不离身,不知……近来去了何处?”敖元自怀间掏出素玉,往桌上一放,“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身上的东西还会长脚飞了不成?”

夕涯抬手摊开手掌,“董管事死后,属下在其手心之中找到这个。”付清彦、付陌染与傅远浩定睛看去,但见夕涯手中躺着一小粒血珠,夕涯倏地将敖元身旁的素玉吸了过来,待敖元反应过来,玉佩已在夕涯之手。

夕涯当着众人的面,将那粒小血珠合到了玉佩之上,然后将严丝合缝的玉佩送到敖元跟前,“敖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方才明明说你的东西不会长脚飞了,那么这一粒又是怎么飞的?你为何要杀害董管事!他与你有何怨仇?是了,之前乌鹊还去寻了董管事的麻烦,你敢说,这些事统统与你无关吗?董管事到底哪里碍着你了?”

“董管事哪里都碍着他了。”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众人望去,只见乌压压一群人拥到门口,为首的一个是陈涛,也就是陈维诚的父亲。陈维诚虽得秦雪相救,却将养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陈家上下大为紧张。需知陈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陈维诚这一辈,就他一个天资聪慧,并得几位城主看重。故而,陈家当陈维诚宝贝一样的捧着,哪知会险些没了性命?

所以,紫岩谷之事,陈家上下紧密严查。可查来查去,却惊觉所有的线索齐齐指向了敖元,这真是令他们大为吃惊。以妨万一,陈家人又去向正在地牢审问的众上仙求证,果不其然,拘犯众口一词,皆供出了敖元的名号。如此,陈家人再不犹疑,以陈涛为首的陈家人再领着众位有些地位的受害亲眷齐齐来到厅上向敖元讨一个公道。

陈涛进厅向付清彦一礼,然后冷冷地看向脸色发青的敖元,“当然,也不只董管事碍着,还有陆管事、吴管事他们。敖元,你私通外敌,勾结魔教,屠戮同袍,实在罪大恶极!”

陈涛转而向付清彦道:“还请北城主立即正法敖元,以慰紫岩谷枉死之怨灵!”陈涛说完,身后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可谓群情激愤。紧接着,之前一众负责审问的上仙到厅禀明审问情况,也的确如陈涛等人所言,敖元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付陌染却是沉脸看向了主座上的付清彦,只听付清彦悠悠地道:“敖元,果真么?”

闻言,敖元霎时间看向了付清彦,神色开始开得复杂起来,“你……”付清彦看着敖元一字一句地道:“敖城主……有话要说?”敖元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最终成了土色,然后垂眸摇了摇头,“属下……无话可说。”敖元音落,原本群情激愤的伤亡者的亲眷们便围向了敖元,拉扯的拉扯,捶打的捶打,硬是将原本肃然议事的会厅变成了个菜市一般,喧攘不止。

付清彦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对上了付陌染的目光。付陌染无比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付陌染自放走了付眉雪开始,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不相信付清彦会不知道紫岩谷的事与他有关,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受殃的是敖元。付陌染可不认为,付清彦这样做是为了他。

很快,付清彦身边的管事令人将敖元押下地牢严加看管,审问一番,不日处置。待厅内的人都散去了,付陌染仍坐在位上不动。刘晨风看了一眼同样安坐在原位的付清彦,向其一礼,先退了出去。厅内一时只剩了付清彦与付陌染两父子,付清彦道:“有话想问,是吗?”

付陌染看向付清彦,“孩儿真是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自断一臂了。这些年来,敖元为着父亲的事奔波不息,到最后,竟只是个这样的下场吗?孩儿更不明白,父亲……到底想做什么?”付清彦看向付陌染,“那我来问你,你最终想做的,又是什么呢?帮着魔界杀尽仙界人吗?”

付陌染怔怔地看着付清彦,这个问题,他有想过,却不敢深想。此次紫岩谷之事,他虽不过出了一星半点的力,但那些伤亡之人的灾噩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相帮海藏宫的缘故?付陌染当日宁愿选择与明念心同死,为的正是这个缘故。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对待仙魔两界了,似乎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所以,他宁愿逃避,宁愿与明念心不再面对这一切。可惜,天不遂人愿。

付清彦淡淡一笑,“魔界的下一个目标,该是孤飞城了吧?陌染,我可不是敖元,孤飞城也非紫岩谷,你会使什么手段,没人会比我更清楚。我除掉敖元,自有我的道理,我留着你暗中耍自以为是的聪明,也自有我的用意。如若一天,我们父子相对,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也莫要自视过高了。”说完,付清彦便起身离开了。付陌染怔在位子上,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付清彦所做的,何止是除掉敖元,连紫岩谷亦是如此。海藏宫能顺利解救出紫岩谷妖众,不是因为海藏宫布置妥当,实力不凡。也不是因为他付陌染与付眉雪暗中相帮的功劳,更不是因为敖元有什么私心。这一切,不过都是付清彦步下的棋路而已。想到这里,付陌染只觉背上已经渗出了层层冷汗,付清彦,他的父亲,越来越让他感到可怖。

玄螭方想上前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一道身影一闪,已经拦在他面前,“不知玄螭殿主有何要事相禀洛护法?”玄螭见状,不禁一恼,一掌拍去,“轮得到你管!”翼遥方才不过稍稍离开一会儿,井桃又有事外出,他回来便见玄螭竟然不报名号便要自入,自然得依着规矩来办。哪知玄螭如此不讲道理,竟跟他动真格的。

翼遥也非泛泛之辈,当下接过玄螭的招,并将他引到了一旁开阔地打斗了起来。若论本事,翼遥还在玄螭之上,但眼下,玄螭的身份还高于翼遥,所以翼遥都让着三分的力道,可玄螭并不领情,一招狠过一招。正打地不可开交,两人只听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玄螭殿主这么好打,不如领教领教我沧海卫的本事,如何?”

闻言,玄螭立即推掌令翼遥闪到一边,然后回身便向着已经立在门口的洛叮咛一揖道:“属下玄螭见过洛护法,还请洛护法息怒!属下不过是听闻洛护法新近得了一员猛将,特来以身相试罢了。”翼遥扑嗵跪下道:“属下冒犯玄螭殿主,还请主子降罪。”洛叮咛道:“起来!”翼遥起身,便听洛叮咛道:“我看井桃教你的规矩还没够,这里是雪尘阁,有人胆敢擅闯,你警告过后便不必相让。”

闻言,翼遥不禁有些诧异地看了洛叮咛一眼,又看向了玄螭,只见玄螭并不恼,反而一笑道:“洛护法好大的架子,竟是当着我的面教导一个小奴来教训我了?”洛叮咛已经回身向屋内走去,“你难得来我这雪尘阁一趟,说吧,何事?”玄螭跟着进了屋子,一叹道:“我当那个劳什子殿主已经当腻味了,不如洛护法赏脸,一并收了我来当个小奴吧。”

洛叮咛在书桌后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说正经的。”玄螭撇嘴,“我几时不正经了?我是想着眼下新进宫的功臣那么多,比我有能力的人也多了去了,我不正该自退其位,给其他人一个机会吗?我看外边那个翼遥就挺合适的,灵力在我之上,气势在我之上,连得洛护法的欢心……也在我之上,不如就我与他换换位置好了。”

洛叮咛淡淡抬眸瞥向玄螭,“你再说一遍?”玄螭清了清嗓子道:“说正经的,任职宴会在即,我是来帮汉青讨个副殿主的位子的。我知道,他当年帮着我骗了你一场,但也不过是听了我的话。你既对我都没什么追究之心了,就念在他这么些年为海藏宫竭尽心力的份上给他一个名分吧。如今新进宫的妖这么多,想来你们一定会大肆任职,也不能太委屈了他这个元老不是?”

洛叮咛道:“这你还真想错了,此次宫主倒是欲备大肆任职护法及殿使,要任命的副殿主嘛,还真没几个。”闻言,玄螭苦了脸色,“我这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东西也都准备好了,结果还得让人落一场空啊。”洛叮咛道:“其实以汉青的忠心与能力,早该登上这个副殿主之职了。我与宫主一直不提,并非因为我念着当年的旧事,而是因为汉青自己的问题。”

玄螭不解,“他自己?他有说过不想当副殿主?”洛叮咛摇头,“他没这么说,可他却是这样做的。你自己想一想,这些年来,但凡论功勋的事,他哪一件有出头的?很多事,他明明有能力,却并不显山露水,反而一再让着别的人。玄螭,如今的海藏宫官职的确有论资历,但也要论能力,更要论名声。他一直这样收藏着自己,我们便是提了他做副殿主,别人又会服气吗?”

“你既是他的领头人,就该好好跟他谈谈。”洛叮咛道:“其实,此次我与宫主也有意提他上来,你既然也这样说了,便给他一个副殿主之职便是。但如果他再是同从前一般,不肯显露本事,那就莫怪我与宫主更不给面子,再给他撤了。”玄螭一喜,“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劝他的。”

说着,玄螭抿了抿唇,似有难言之隐。洛叮咛瞄了玄螭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在我面前做着这模样,给谁看?”玄螭一叹道:“我是有话要说,却又怕说了,你不信。”洛叮咛道:“你不说,怎知我不信?”玄螭斟酌着字句道:“难道你不觉得,紫岩谷时,秦雪的那一场伤有些奇怪吗?”

闻言,洛叮咛道:“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家都受了伤,没受伤的才更奇怪。”玄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想想,跟着秦雪去的也多是有能耐的人,可灵力却都不及她。但……她身边的人都不过一些寻常之伤罢了,而她自己,却伤地甚重。难道说,她身边的人反而不尽心尽力地护着她了?”

“我事后有问过跟着她的人,他们都说,当时,秦雪突然失踪了一阵,再出现的时候便似受了重伤了。可他们相问的时候,秦雪又只说无事,哪知一回到海藏宫,人便倒下了,一检查也才知,的确受了极重的伤。可你说,这受伤之事,她为何要隐瞒呢?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玄螭道:“若说在紫岩谷时,在一路上,是为了安稳众人之心,这可以理解。可都回到海藏宫了,她为何还要强忍着?直到事不可瞒之时,才说出了那阵法之事。我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也当面问过她,可她却是含糊其辞,十分心虚啊。”

绿水迎向进门的秦雪,含笑道:“秦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瞧我了?我看你平日里只顾练功习字的,便是有心想去拜访,却害怕反而打扰了你。”秦雪回以一笑,“冒昧打扰了。”“秦姐姐说的哪里话。”绿水引着秦雪落座,又亲自烧了茶,各斟一杯,道:“往日的情分,我一直记在心间的,却害怕秦姐姐有意与我生分,故而不敢轻易相扰。”

秦雪道:“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不过是性子孤僻些,不知道该怎么与人交道。从前不过一个伊颜,尚与我有些情分,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却也无一个知心人。”绿水看着秦雪的神色道:“秦姐姐心中有事?若不嫌绿水冒昧,不妨一一道来,我也好为秦姐姐解个闷。”

秦雪执着茶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心事,不过来看看故人罢了。”说着,垂眸啜起茶来。绿水也不再多问,将话题岔到旁处,“我看这次进来的新妖,也有不少英雄,海藏宫顿时便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说,如今的海藏宫更胜当初……”秦雪突然打断了绿水的话,“绿水,可还有练习琵琶?”

绿水一点头,“自然。”秦雪道:“我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却还是想再听你拨一曲琵琶,不知能否成全?”绿水起身一笑,“秦姐姐稍待,我去取来。”不一会儿,绿水便抱了琵琶在不远处坐下,然后试了两音道:“便拨首应景的吧。”随即,绿水素手轻弹,略带昂扬的音调流泻开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秦雪静静地听着音曲,脑中不禁随着词曲联想到了元日的盛景,眼见元节在即,她却只怕没有机会看到海藏宫的热闹了。她那日在紫岩谷救下陈维诚,虽不过一时起意,却还是叫人生了怀疑。她又是初到海藏宫不久,难免会惹人猜想。海藏宫真要查她失踪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也必然能查到的,她真的是百口莫辩。

现在想来,秦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时心软。但既然做下了,她也没什么可后悔的。秦雪其实很喜欢如今的海藏宫,也喜欢如今当权的柳言星与洛叮咛,因为他们与之前的期须不一样。秦雪相信,假以时日,海藏宫必能再复盛景,只可惜,她已不能再为海藏宫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