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我儿子得了白血病她程端五为什么还会放着孩子一个人回国!!”陆应钦几乎就要忍不住吼出来了。他紧紧抓着手机的手关节都被握得泛白了。他不耐地皱眉,望向远方的视线也不觉变得深沉不见底。
电话那端的关义沉默了片刻,斟酌再三才说:“这也是我想向您报告的。如果没猜错,程端五也许是为了您的次子或者长女而来的。”
“什么?”陆应钦颇不耐烦:“什么次子什么长女!乱七八糟的!我哪来那么多孩子!”
关义知道自己说得再委婉也没用,只能直说:“陆冬天现在急需合适的骨髓治病。但是目前没有配型成功。也许……也许程端五回来……是想和您再生一个……用脐带血救孩子……”关义的话越说越慢,可以想象他是拼命在小心措辞。但是陆应钦还是感觉一股火气噌地一下子窜遍全身。他正想说话。手心却突然一空。
一只滑腻的小手自他手上抢走了手机。他下意识地回头。
一道欣然的身影翩然而至——是程端五。她初醒,头发有些凌乱,披散在肩头,随意地套着他的衬衣,落日余晖默默无语地倾洒在她身上。她握着他的手机,隐隐含笑。
如果是平常的日子,他也许会被她这副天然又慵懒的样子勾得抓住她再来几次。但是此刻不是平常的日子。他在越接近真相的时候,越觉得自己气得快要爆炸了。
他抬手捻了捻沟壑的眉心,但是直冲脑门的怒火却怎么都降不下来。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此刻他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被拉开的弓。
程端五站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双手环胸,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机,薄薄的触屏手机不断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转着圈。
“不要再问关义了。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岂不是更好?”她脸上是意料之中的表情,一丝害怕和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陆应钦努力克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怒火,强作镇定地问:“今天是不是你危险期?”
程端五耸耸肩:“我说我生完冬天就节育了你信么?我说是安全期你信么?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何必再多问一句。”
她的表情淡然而疏离,和之前热情似火的样子判若两人。陆应钦觉得此刻像被人从头到尾的兜了一盆冷水,全身上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还是不死心,抬起头死死地盯住程端五:“你回来就为了这样?”他指了指她的肚子:“怀一个孩子?救他?”
程端五的表情没有变化,毫不否认:“是。”
陆应钦没想过过去那个以他为圆心生活的女人竟然能说出这样冷情的话。而她做出来的事,每一件都把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他从小到大都不懂爱别人。自小被父母放弃,没有家,被送往孤儿院。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在老师、管教、来选孩子领养的大人面前争宠,而背后,却都是防备又冷漠的姿态;后来他被程天达带到身边,他感念程天达给予他的一切,却不想他给予的好,却是在他必须百般服从,必须娶他女儿的前提之下;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即使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可能会背叛;他喜欢的女人最后都渐渐变得市侩,所有的人都看中了他的钱、他能带来的权利、地位。
这样复杂的成长经历让他不再相信这个世界有亘古不变的东西,尤其是别人给予的感情。那是最廉价、最不安定、也是随时可以被收回去的东西。
可是程端五,他以为傻得只剩一颗心的程端五该是不一样的。
她曾经那样痴恋过他。那么辛苦地瞒着他生下孩子,从来不要求他一丝一毫。
他曾经吝啬给予她一丝感情,她也不曾放弃。他一直觉得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亏欠过的女人,后知后觉在失去了才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她的女人。
即使,即使她开车想要撞死他,他依旧觉得不能没有她的女人……
她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他提供一颗精子,让她怀孕生个孩子?他自嘲地苦笑:“就为了一个孩子?程端五,就为了一个孩子?”他哑然:“直接说不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报复?程端五,把人当傻子耍着玩的滋味好么?”
程端五的眸子黯了黯。事实上她很久以前就已经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早。这几天她确实有些急了,排卵期一个月就那么一到两天,整个危险期她都必须严加利用。以前怀上冬天是一击即中,现在她却是体验了一把那些想要孩子的女人什么都要精密计算的苦楚。昨天陆应钦情绪高昂并没有记起避孕,这正合她意。本想好好利用陆应钦越来越进入角色的状态。不想却提前被发现。
他问她:为什么不直说?
这是她没有明面去想的问题。此刻他提出来,她回想起来才意识到,不过是自己不想再与他牵扯罢了。
明明是自己潜意识里的答案。按理她不该有什么难过的。
可是看着陆应钦惨白的脸色,却是突然有了一丝不忍。他一双原本沉寂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震惊、愕然,还有,受伤。
程端五握紧了他的手机。刚刚结束通话,手机还微微有些发热,像她此刻焦灼忐忑的心情。
她抿了抿唇,吸了一口气:“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觉得没有必要。”
陆应钦漆黑的眸子里几乎已经开始冒火。他墨黑的瞳仁里有无尽的黑暗和暗藏的杀意。他几乎是一步就跨到她面前,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下颌,那力道,几乎是要把她剥皮拆骨。
他冷冷哧了一声,随即怒道:“程端五,你就是这么想的?孩子是你一个人的事?八年前你就是这样把那小子生下来的是不是?八年后还要来一次,你是不是疯了?”
程端五强自命令自己镇定。她努力呼吸,努力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只是陆应钦,只是冬天生理上的爸爸,现在也不过是需要他提供一颗精子。除却这些,他不过和街上的每一个男人一样,只是她人生中的过客,甲乙丙丁。
她明明努力镇定了,手心却还是一片潮湿。她撇开头,撇开了陆应钦的钳制,冷冷地说:“我没有疯。”
陆应钦的表情渐渐变得阴鸷:“孩子生病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你能给我什么?钱?还是几句关心?陆应钦,我都不需要了。冬天从小到大生过很多次病,我从来没有依赖过你,这次也一样!”
“一样?!”陆应钦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白血病你跟我说一样?配型找不到你跟我说一样?”
程端五的神色中终于有了一丝慌乱。提及孩子,她饶是再嘴硬也支撑不住。她面色苍白,眉宇间掩不住的愁云惨淡:“冬天等不了了,陆应钦,没有别的办法救他了。脐带血也许是最坏的打算,但是再不打算,就只有最坏的结局了!”
陆应钦神色一凛,胸臆间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你问过我答不答应么?”
“冬天也是你的孩子!”
“刚才你不是说是你一个人的事么?”
程端五一阵语塞,良久,她终于还是软下了口气,像以往每一次向他妥协向他哀求的时候一样,卑微至极:“陆应钦,算我求你了。冬天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错在我身上。”
她恳求地望着他。他紧蹙的眉头让她有些不安。她必须想好后路,如果这次没有怀上,她就还需要他。
陆应钦冷然地看着她,薄唇轻抿成一条线。
还没等到他说话。她手中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电名字,还是关义。
她伸手奉上手机,陆应钦看了一眼,背过她接起。
她站在他身后没有动,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刻意离远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刻意疏离的模样程端五觉得有些刺眼。
夕阳恍惚,地平线那一团燃烧的火红仿佛烧进了她的心,她觉得心焦如焚。
突然,卧室里她一直很安静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陆应钦,随即走进卧室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长串号码。这号码她自然识得,并且她明令要求过,除非是万不得已,一定不要打到她的号码上。
心,咯噔一跳,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喂。”程端五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是我,D.r Smith。”
“是。”
“Ashely,听我说,你一定要冷静。你确定冷静,我才能跟你说话。”
眼前骤然一黑,程端五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床沿,吃力的半蹲着,声音已经抖得几乎听不出完整的句子:“是不是……Winter……出事了?”
D.r Smith轻叹了一声,几乎语重心长的说:“Ashely,你要知道,当你紧握双手时,其实你什么都没有握住,当你放开双手时,全世界都在你手中。”
程端五几乎已经能确定这个即将要到来的消息一定是晴天霹雳的,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几乎哽咽:“我不要全世界,我只要Winter。”
“Ashely,回来吧,Winter也许坚持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