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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只是还没遇见你(41)

忍冬花:永恒的牵绊(4)

“我确实在心里笑。”陆远说:“我很高兴你还在关心我。很高兴你会在乎。”

“我……”文措刚准备说话就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说:“我都说了不是我发的,是之前的同事。”

“嗯。”陆远说:“无所谓,不管是谁发的,我就当做是你发的,这样我会比较高兴。”

文措撇撇嘴:“你要是觉得高兴,那我就勉为其难假装一下是我发的吧。”

“……”

接下来的一段电话访问,文措捡了些千篇一律没什么特色的问题问了一下。确定写报道的素材大概够了,文措就开始假借采访之名问了一些她比较感兴趣的私人话题。

要不是她竭力忍着,其实她最想问的问题是:“陆远你什么时候再表白啊?你不表白我怎么答应你啊!”

由于陆远迟迟没有表示,文措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文措始终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

上了一天的班,最大的安慰就是晚上就开始放假了。

这个城市忙碌又繁华,每周五总是热闹得如同什么节日一样,街上到处都是人。

下午两点,今天文措提前下了班,准备去挽个发型去见陆远。

她并没有和陆远约好,这是文措式牌理,为的就是一个惊喜,虽然常常会变惊吓。

理发师慢条斯理给她理完发,正在用电卷棒弄卷她的长发,然后一缕一缕向上挽,文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镜子,愁眉得觉得自己慢慢有点韩国明星的味道了。

正想着一会儿给那呆子一个惊喜,那呆子就发了一条信息来了。

“帮我看看穿这套衣服好不好看?”短信后面附了一张图片。

文措点开图片,陆远还是一贯的呆子照相方式,严肃着一张脸看着镜头。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灰色的毛衫,下半身搭配着深色休闲裤,一双休闲皮鞋看上去让他有点英伦范。乍一看还挺好看的。

“你今天有约会啊?”文措小心着措辞回过去。

“对啊。”

文措看着那两个字外加一个标点心有点塞。

文措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堆脏话,心想这大半蒜不是说要照顾她要怎么怎么她的吗。怎么又有约会了?

打完了脏话,没法送,文措又都删除了。半天没想好怎么回就放着了。没想到她不说了,陆远却不依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不回我了?”

文措有点蔫蔫的:“噢,祝你今晚约会愉快。”

“嗯。”陆远说:“请问你今晚有时间吗?鄙人想约你吃个饭。”

文措一手把玩着指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激动的把指甲都给弹崩了。

“你今晚到底和谁约会呢?”

“我这不是正约呢?她要是答应了我就约到了。”

文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地。

“和我约会你打扮那么风骚干嘛?我还以为你要去勾人呢。”

“你不是人啊?”

“那不一样。我不用勾。”文措说完脸有点红,又补了一句:“就你这姿色,勾了我也不动心。”

陆远温和笑着:“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勾你也喜欢我。”

“你倒是敢说。”文措说:“你现在胆子贼大,还敢耍我。”

“不敢。”

“哪还有你陆远不敢的。”

“好吧,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文措抿着唇想了一会儿说:“从现在开始,24小时,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要说yes,绝对不许说no。你要是违背了就永失所爱。”

“玩这么大?”陆远说:“你不会让我当街脱衣什么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文措想:我顶多就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辈子给文措当牛做马?”“你愿不愿意一辈子不跟文措吵架?”“你愿不愿意,一辈子都不离开文措?”……

只许yes,不许no。

文措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个问题,下了很多指令。各种刁钻古怪。

可她最后却只说了一句,那么一句让陆远撕心裂肺的话。

顶着美美的韩式发型。文措原本是要去陆远的学校,结果她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妈妈文静的车居然从马路对面急急开走了,堪堪和她擦身而过。

文措想,那一天,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天注定让她本能地顺着妈妈的痕迹看到了那家店,注定了让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注定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文措对那家店还是很有印象的。那是那个男人的面店。人入中年的男人落魄得可怜。可文措却始终对他同情不起来。

她知道那个男人曾几次偷偷来找过妈妈。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处理的,总之那个男人从来不曾出现在文措面前,这让文措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很多年前。

大白天的,男人挂了歇业牌。面店煮面的大锅足有七十几厘米高。腾腾冒着热气,让文措看不清里面。只听得见那几乎是争吵的声音。

男人怒不可遏,大声质问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个女人冷漠讥诮的声音响起:“你想要什么变化?”竟然是苏灵蕴的妈妈。

“当年我们明明已经协商好了离婚,也签好了协议。你骗着我,还偷偷毁了协议,最后到她那里去闹。她什么都不知道,错的都是我,和她没有关系。”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维护她。你们是真爱嘛?我知道啊,我就是不肯成全怎么样。她就是贱三,就是贱。”

“你……”男人气极,忍着发作:“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把我们的事扯到孩子身上。不是你一天到晚在灵蕴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会变成那样吗?你现在又到她家里去闹,孩子们是无辜的!”

“灵蕴的病早好了,离开你这个不负责任薄情寡义的爸爸,她就好了!有病的是狐狸精和她的女儿!哈哈,一定是报应。你的两个女儿都有病。是报应!”

“你根本不配当妈妈。”

“彼此彼此。”女人冷冷说。

文措听得一头雾水,她有病可以理解,她确实曾经得过心理疾病。可是苏灵蕴是怎么回事?

文措还准备继续听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陆远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温和也很平静,他说:“文措,我可能会晚一点到。”

“晚多久?”文措问。

“暂时还不知道,可能……不到。”

文措很少听到陆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一手紧握着手机,明明一直看着前方,却觉得眼睛好像失焦了一样,看什么都很模糊。

“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端的人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他的声音还是一如从前,有种能让人心安的神奇魔力。文措曾无数次觉得,只要陆远还在,她永远也不会迷失自己,因为他会带着她找回自己。

陆远咬字清晰地说着:“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你没事为什么今晚你不来?”

“我临时遇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文措第一次觉得不依不饶是必须为之的事。

“等我处理好了我会告诉你。”

文措还准备再追问。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一阵人山人海一般的惊呼声。分贝大到隔了这么远文措都觉得很吵的地步。

“陆远……”

文措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陆远彻底打断:“我先挂了,等会给你回电话。”

“陆远……”

被挂断的电话已经恢复了常态。黑掉的屏幕如同镜子一般,文措看到镜面倒映出自己眉头紧皱的脸。身子不禁晃了晃。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

苏灵蕴站在天台的台阶上。六层楼的老居民楼。不算高,但是充满了记忆。

天台上有一片被顶楼的住户用来养花,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还是没有变。

小时候妈妈总是在这里晒衣服被子,先把盆子里的湿衣服都挂好,然后再挂被子。理顺被角后,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把被子打松软,这样阳光晒过以后,晚上会很暖和。妈妈忙碌的时候,苏灵蕴就蹲在旁边看花。她从小到大都是很安静的小孩,从小到大不论是老师还是照顾过她的长辈,都说她是难得的好孩子。

那段记忆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部分。是的,部分。因为她的人生大部分都充斥着不幸。

她的妈妈,她不想承认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曾经的那个妈妈,可她却偏偏是。她和那个男人通过介绍在一起,结婚前就见过两次面。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在婚后爆发了很大的问题。她的出生曾短暂缓解过这问题。可好景不长。

苏灵蕴对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是吵架。不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在吵架。不,应该说是妈妈在吵架。因为那个男人不屑与她吵。

每天下班,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家里开始,妈妈就想尽各种理由刺激他,她内心里还是渴望他们之间有交流。哪怕是吵架。

后来那个男人终于无法忍受,于是他不回家了。据说他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那时候的妈妈经历了反抗,挣扎,绝望,最后选择了同意。签署了协议之后,他彻底不回来了。

那几年里,苏灵蕴时常可以看到妈妈发疯一样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她一生气就会打苏灵蕴,因为苏灵蕴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太过于懦弱,所以每一次挨打她都撕心裂肺喊着“爸爸”,那时候是多么天真,她还在希望那个男人回来救她。妈妈告诉她,不准喊那个男人“爸爸”,他不再是她的爸爸。于是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叫过那个人。

后来,她从妈妈歇斯底里的电话谩骂里得知了那个男人的状况。原来他找到了真爱,他们甚至有一个比她小不了两三岁的孩子。怪不得他对和妈妈的婚姻那么抵触。原来他早已决定了要放弃,也包括放弃她。

这件事彻底刺激了妈妈。她撕掉了协议,恶毒地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她痛苦着,就要全世界陪葬,这个全世界自然也包括她。

那时候她已经被她彻底打驯服了,对她言听计从,回忆起来,她是做了一些荒唐事,自然也包括那件事。

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这天台上的情形。妈妈在哭,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跪下,她求她“下来”,而那个人一直在旁边喊她,一声一声的。

她瑟瑟发抖地站在天台上,看着哭得像真的一样的妈妈。忍不住在内心里笑着。她逼着她上来,用这种方式逼那个男人回头。到头来却演了一幕慈母辛酸。

那一天的天是灰色的,乌云低压压的一片,似乎是要下雨了,天台上风很大,她很瘦,那时候,她感觉她快要被吹下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死,这样的生活过下去也没有意义,她有了这样的想法,那时候她甚至还不到十岁。不幸的家庭会让孩子过分的早熟。这句话是真的,因为她就是这样熟过来的。

后来她自然是被救了。那个男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回归了家庭。他们曾有几年在她面前出演着恩爱夫妻,自以为是的想要抹平她心里的伤痕。

可那伤痕已经那么大,就像妈妈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裂痕一样,早就无力回天,无法修复。

他们后来还是离婚了。曾经风光的男人生意失败,穷得一贫如洗。在最穷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离婚。那时候她已经大了,他认为他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这一次,妈妈没有再死缠烂打,她心里隐隐有得意,因为她得不到的,那个女人也得不到。

她渐渐成为一个偏执的疯子,她偷偷关注着那个男人的生活,她发现那个男人又去找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这一次,她彻底疯了。

苏灵蕴知道妈妈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好,可她选择了忍耐。因为她没有任何亲人了,她真的没有能力在承受失去。

可人不是神,人有忍耐的极限。她清醒的时候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仿佛真的生活在阳光下。她不清醒的时候,她自己也不记得做过什么。

貌似和她妈妈一样吧,打砸东西,发泄情绪。心理医生说,她得了病。偏执型人格障碍,并伴随着躁狂症表现。

她努力让自己控制自己,所以她和妈妈一直平安地到了今天。

直到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孩,那个曾在她脸上留下伤疤的女孩,她的“妹妹”。

苏灵蕴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嫉妒,可这嫉妒像一条毒蛇,一直在无止尽地吞噬着她的内心。

她始终记得小时候,她躲在房间里偷看着那个男人给她打电话。小心翼翼的哄着,那么温柔。他说:“文措你要乖,爸爸出差了,等爸爸回去了给你买你喜欢的蝴蝶发卡好不好?”

托她的福,后来苏灵蕴也有了蝴蝶发卡。感谢那个男人的“公平”,他有两个女儿,他是记得的。可苏灵蕴却并不觉得幸福,那个男人走后,她踩烂了那发卡,带着满腔的恨意和嫉妒。

后来她长大了,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她不再恨他。所以她去那个小面馆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过得穷困潦倒,却依旧视那对母女为神祇。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还偷偷摆着那个女人的照片。像是在哪里旅游的照片。

苏灵蕴看得有些呆怔。原来基因是那样神奇,她们长得那么像。

那个男人看到她正在看那照片,表情很尴尬,开口解释说:“你的照片我也要了,你妈不肯给我。”

“嗯。”苏灵蕴善解人意的笑着,仿佛完全没有不开心一样。

苏灵蕴想,如果没有陆远,这股旷日持久的恨意是不会被点燃的。

她并不爱陆远,可她恨文措,恨到骨子里。

上天造物的用意她始终不懂,已经有了她和她的妈妈,为什么还要存在文措和文措的妈妈呢?

如果没有她们,她一定不会过那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报复的想法也和恨意一样,一点就燃。

老旧的社区还有曾经辉煌的影子。这里曾经是城里有名的小区,里面有好几栋高知楼住着当时江北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因为拜访者甚众,所以能在这个小区里住,曾是江北有钱人的象征。

可惜时光荏苒,随着各种高楼大厦高档小区的建成。这个老旧的社区已经不复当初的辉煌。陆远从外走进来,看着好几栋外墙剥落的住宅楼都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拆迁。这里已经在规划中要拆掉了。

属于很多人的记忆也要一起拆掉了。

很久不曾有什么生气的小区今天格外的热闹,却不是因为什么喜事。而是一个女孩要跳楼。她站在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已经近一个小时,既不跳,也不动。仿佛在等待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