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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恋习生(37)

小团圆(4)

我也跟着鞠了个躬。此时,我什么都不必说,她能懂。

我们坐在路边的石凳上,透过树叶疏密不一的罅隙看着天空,竟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头顶日影绰绰,大院里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小时候院外深巷里小贩的叫卖声,耳边蝉声清明,像梦一样,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好像闭上眼再睁开我们又成为了刚刚开始长心长肺的青春期少男少女。

回忆让我们笑泪交杂,口干舌燥。

越尹喝了一口我递给她的矿泉水,伸手冲前面一棵树下一指,笑得很坦荡的对我说:“你还记得不?你以前总是在那儿等我。”

我笑着点点头,指了另一个方向说:“你以前洗完澡会坐在那里擦头发。”

她狐疑地看我一眼,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连你每件胸罩什么花纹都知道。”

“真恶心。”她白我一眼,起身走了。

我无赖地跟着她说:“事实证明君子是得不到美人的。”

“切!”

“……”

离开大院,我们又回到了当年定情的市一中——那所著名的寄宿学校。

八九年没回了,学校已经翻修,所有的教学楼都改建成暗红色的欧式哥特风。感觉很是陌生。周末的校园来来往往都是青春的脸孔。我们两个混迹其中,想不认老都不行。

不过篮球场和那片小树林的位置还是没变。我和越尹手牵着手在校园里逛着。

越尹兴奋地在篮球场边伫足,手舞足蹈地对我说:“你以前老在这打球,我最爱坐在这个位置看你打球了。”

“你不是说我是猩猩吗?”

越尹白我一眼,反感我破坏气氛的话,没好气地说:“我口味重不行啊?”

我们穿行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好在内部的变化还不大,我们能找到从前的教室,孙中山先生的头像和语录还是贴在墙上。

越尹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一跳坐在课桌上,如数家珍地回忆着从前:“你以前最不爱交作业了!”

我哧了一声:“得了,毕业多少年了你还跟我摆好学生架子。”

“我成绩比你好一直是事实。”

我也不甘示弱:“那是我看你是我媳妇,让你!”

越尹撇撇嘴,拍掉手上的灰,走出教室,还没好气地冲我说:“懒得理你,好女不和畜生斗。”这张嘴,真是欠收拾了。

我跟着她出了教室,我们俩正斗着嘴,突然听见一个男人喊我的名字。我一开始以为幻听了,后来越尹也回头了我才确定,不是幻听。

“纪时?是纪时吗?”那个人又犹豫地重复了一遍。

我一回头,看到一张充满了记忆点的脸,竟然是我们当年的班主任。

面面相对,老师确定没叫错,脸上立刻堆上了喜出望外的笑容。我们都很激动,心潮澎湃的,仿佛穿越了时空似的,过去的一切都是鲜活的,仿佛就在昨天。

老师叫了半天没叫出越尹的名字来,却很清楚地记得我的。这让我在越尹面前得意不已。

谁知老师不客气的一掌拍在我的背上。笑骂说道:“你这兔崽子,以前多嚣张啊!还记得你交给我的检讨书吗!那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嚣张的检讨!我一直没扔呢!”

他回头又看了看越尹说:“你们晚上到我家去吃饭。师母给你们做饭。顺便把你那惊世骇俗的检讨给我拿走!”

八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做过的荒唐事,当老师不怀好意地把过去不懂事的时候写的检讨给我时,我只看了两眼就慌张了。

从离开老师家开始,越尹就一直要抢过去看。我把那份检讨藏得死紧。就是不给她看。

越是不给她越是抓心挠肝,半天都不理我,一个人走得死快,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也没故意去哄,这会儿不能哄我知道,除非我给她看去。

她走了一会儿又不甘心。气势汹汹冲回我身前,手一伸对我说:“给我!”

我摇摇头,这一次,我很坚定。

她瞪着我:“是不是不给!?”

我点头!

“你狠!你本事!你今天别进我的房!”她这么说完还不解气,又回头补一句:“明天也不准!!!!!”

我偷偷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气呼呼地踢着石子,那小模样,真像是十几岁的越尹又回来了。

原来,我们不是真的变了,只是过去的那个自己藏在身体里,只有在最放心的时候才会放出来。

这一刻,我们都是幸福的吧。至少我觉得是。

我的手揣进口袋,摸到了那张越尹和我置气的罪魁祸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感谢老师的“多事”,他替我保存了一份青春留下的,最好的礼物。

明天,我决定用最美的方式,将我的青春,顺带打包我自己,全部送给她。

送给,我今生最重要的人。

越尹: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我人生旧结束和新开始的那一天。

前一晚,我们还因为一点小事闹了别扭,但这别扭闹得并不久。我是典型刀子嘴豆腐心,三两句就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故乡的空气有花木扶疏的馨香,故乡的天空如画卷美丽蜿蜒,甚至连故乡的床,都带着一种家一般的温暖。

这一夜,我睡得很想很沉,完全没有做梦,心里踏实极了。我要的幸福,终于真实地握在了我的手心。

这是老天给予我最好的恩赐。

当我神清气爽地起床,我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了纪时的影子。

清晨橙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白净的床单和木质的地板上,色调盈暖,像文艺电影的长镜头,静默地拉过去,画面里全是静谧的物什,让人内心安宁。

正当我纳闷着他的去向,他的电话就来了。我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才接。

沐浴着初起的晨曦,我慵懒地揉了揉头发,耳畔是纪时熟悉的声音,电波在他流畅的声线中制造了一些嘈杂,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声音的悦耳。

“起来了吗?”

“嗯。”

“赶紧穿上衣服,来一趟一中。带你去看个东西,昨天忘了。”

我嗯了一声,笑笑说:“一会儿就去,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还一大早就出去!”

纪时在电话那头也笑着,神秘兮兮地说:“你来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俯瞰着窗外刚刚苏醒的江北,这众生繁华既遥远又临近。好忙碌的世界,我和纪时也只是其中的一员,很普通的一员,过着旁人无感自己窃喜的平凡幸福。这就是人生,属于我们的人生。

穿好了衣服,我打着车优哉游哉地转到一中去了。

星期天的早上,校园里的学生并不算多,有些和我们以前一样,逢周末就回家,有些不回家的,则趁着周末睡着懒觉。

我从一进校门就开始打纪时的手机,但他一直没有接。我感到有些诧异,他要我来的,可他却闪得没影。

我一路走过篮球场,穿越黑漆铁栏,进入绿草茵茵的足球场。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有脱落的颗粒,我一边走着一边下意识地踢着,一如很多年前。

我四处张望着,找寻着纪时。我抬头,看着远处红旗飘扬的升旗台。红色的瓷砖反射着阳光金灿灿的光芒,神圣而庄严。

我眯着眼,一瞬就看到了升旗台上站着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我脸上带着笑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近他。他站在升旗台上,脸上是肃穆的表情,一双英挺的剑眉倒竖,眼尾微挑,嘴角平缓的扬起。他看着我的目光庄重而深情。像一柄剑,倏地一声直指我的心脏。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逐渐有些熨热,燃烧着我的皮囊,我的心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潮澎湃着。

我终于站在他面前了。他在半米高的升旗台上,我像个虔诚的信徒,仰着头瞻仰着他的光芒。他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中校服,有些小,看上去很是滑稽。

我笑着:“从哪整的这行头啊!”我看了看一旁的旗杆,问他:“你该不是想在我面前表演升国旗吧!”我记得他以前曾经待过国旗班,前一个月还有模有样的起床去训练,后来实在懒散就退出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挑眉笑说:“今天不升旗,今天国旗下讲话!”

我捂着嘴笑个不停,他横我一眼:“不许笑!严肃点!”

我“噢”了一声,收敛了笑容,咳了两声,很庄重地站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了!纪时同学!请开始吧!”

纪时领导一般点点头,清了清嗓,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那张纸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可不就是昨天老师给他的那张嘛!他死不给看的那份“检讨”!

他在搞什么?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展开了那张有些岁月的作文纸,开始用张弛有度的声音朗读起来。

“亲爱的老师,亲爱的校长,我知道,早恋一直以来都是你们深恶痛绝的。从初中到现在,老师们对我们的教育永远都是学习学习学习。曾经我非常不理解,难道十几岁的时候,全部的任务只是学习吗?明明在学习能力加强的同时,我们也产生了很多变化,但家长和老师们都告诉我们,那都是无关紧要的,是影响学习的,是坏的东西,例如早恋。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开始对异性产生好奇和萌动,我们最直接地表达了感情,所以我们偷偷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互相扶持和鼓励。我一直不认为这有什么错,我自从早恋以来,学习成绩不仅没有后退还持续在进步。可是老师们却对我说,如果是真的感情,就该经得起等待,等我们出了校园,真的感情依旧会有结果。可是老师们,既然是不可能舍弃的深刻感情,又为什么要去等待呢?时光是何其宝贵,浪费一分一毫都是罪恶的。真的相爱就该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都一起面对,一起经历。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对越尹的感情绝不是你们想象的懵懂无知的新鲜感,所以我不会和越尹分手,相反我会和越尹好好早恋,正确的早恋,把早恋谈成普通恋爱最后谈成婚姻。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实现。一定!”他顿了顿,看我一眼,念出了落款:“高二一班,纪时。”

纪时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眼前有些恍惚,仿佛多年前那个热血冲动不计后果的赖皮小子又出现了,逐渐这眼前这个人重合着。

他倏地从升旗台上跳下来,走到我身前。他单膝跪下,从不合身的校服口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戒指盒,轻轻打开,一枚低调朴素的圆环吸取着太阳的光华,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曾在我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的场景,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接受这一切的。可真到了这个份上,我整个人却紧张得直哆嗦,那一刻,阳光是静好的,天空是蔚蓝的,我的心是一步步加快跳动的。

操场的跑道上有人在晨跑,一圈一圈的,砰砰砰的脚步声合着我的心跳形成共振,仿佛一场华丽的交响乐。

我听见纪时含着笑的声音,他说:“越尹,很多年前,我曾经说过会拿真的戒指来换当年的月亮。我在国旗下向你保证,这一辈子,我只爱你一个。请嫁给我,让我完成高中对老师校长的保证,好吗?”

那样温柔的声音,触及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我全身的血液“嗡”地一声全部涌入大脑。全身都仿佛有火燃烧一样,烫得灼人。

眼前逐渐模糊,水光朦胧,并且还连绵不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哭成这样,可是我就是好想哭。

纪时那张俊朗的脸孔在我的泪水中虚化着,可我还是很清楚地看到感觉到,他就在我眼前,在我的生命里。

并且,这一生都不会离去。

过往的一切一切都像蒙太奇镜头纷至沓来地出现在脑海中。眼前骤然就闪现出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平静的午后。

纪时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杂志,我靠在他手臂上休息。我像全天下所有恋爱中的少女一样患得患失,我抓着他使劲地摇,不依不饶地问他:“你爱我吗?”

他淡淡地回答:“爱。”

我不依不饶,又问:“是吗?爱什么?我为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也不恼,只是好整以暇地抬头,笑着对我说:

“空气你看得出来吗?但它无处不在。越尹,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当年的我们还不能理解爱的真谛。我只把他的话当做一句动听的情话。而这情话,放在今天却是如此应景。

隔着漫长悠远的时光,隔着汹涌连绵的泪光,我哭着,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抹掉了眼泪,对眼前这个我最爱的,深爱的,亲爱的男人由衷地说了一句: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