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爱恨之间
近来,她感到有些嗜睡。奈奈说:“大约是因怀着小皇子,以至分外渴睡些,娘娘无须忧心。”
奈奈是照顾她的婢女,也是九天之上整个洗梧宫唯一肯对她笑,唤她一声“娘娘”的仙子。其他仙子大多看不起她。因为夜华没有封给她什么名分。也因为她没有仙籍,只是个凡人。
奈奈推开了窗,有风拂过,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奈奈的声音含着惊喜:“娘娘,是太子殿下来看您了呢。”
她像个木偶人,缓缓从锦被中坐起,靠着床栏,不知睡了多久,她的脑子不大清醒,虽然刚刚才醒,但仍然犯困,困得不行。
被褥陷下去一些,黑发玄服的太子夜华落座在床沿。
她拥着被子往后一移,一阵静默,她想他大约生气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见到他会有这种惧怕,但惧怕,似乎已成为一种本能。不能让他以为自己仍在闹脾气,不能开罪他太甚,她模糊地想,忍着战栗低声搭话:“今晚,星星还亮得好吗?”声音却是颤抖的。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素素,现在是白天。”
她习惯性地想要去揉眼睛,碰到缚眼的白绫时才突然想起,眼睛已经没有了,再怎么揉,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于这茫茫天宫之上,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凡人,还是个瞎子。
夜华沉默了好一阵,手却慢慢抚上她的脸:“我会和你成亲,我会是你的眼睛。”
素素,我会是你的眼睛。
那只手放在她的脸上,微微冰冷,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却像一把刀子瞬间扎进她的心。那一夜的噩梦再次恶狠狠地袭来,她恐惧得浑身发抖,一把将他推开。又为这一推惶恐,着力解释:“我……我不是故意推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夜华来拉她的手:“素素,你怎么了?”
心底的疼像一笔浓墨落在白宣上肆意浸染,她颤着牙齿撒谎:“突……突然有些犯困。你去忙你的吧,我想要睡一会儿,不用管我。”
又是一阵沉默。
她是真的不想他再管她。
从前万分依恋的怀抱万分依恋的人,如今已变得让人不能忍受。有时候她会很好奇,他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女子,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她那个荒唐的要求。当初当初,悔不当初。
良久,有脚步声起。夜华离开了。奈奈将门轻轻扣上。
她抱着被子空落落坐了一阵,待身子不再发抖,才重重地躺回到床榻上。脑子里一时纷乱如云,一会儿是东荒的俊疾山,一会儿是夜华的脸,一会儿是血淋淋的匕首,和她那双被剜下的眼睛。
她模模糊糊地想,等生下腹中这个孩子,一定要回俊疾山,那里才是自己的地方,这段孽情,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而且,一定要快。
她将手放在缚眼的白绫上,喃喃说着疼,声音里带着哽咽,却没有哭出来。
又睡了一阵,奈奈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轻轻唤她:“娘娘,娘娘,您醒着吗?”
她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什么事?”
奈奈顿住步子:“素锦天妃遣婢女送了帖子过来,邀您一同品茶。”
她烦闷地掀起被子遮住脸:“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素锦近来频频向她示好,她精神好时也曾猜测,或许是因为得了她的眼睛,害她成了瞎子,素锦天妃她多少有些内疚。随即却又失笑自己的天真,素锦她怎么会内疚,明明是她让夜华剜掉了自己的眼睛。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想再见到,一个都不想再搭理。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初来乍到、局促不安却又可笑地想要讨所有人欢心的小姑娘了。
日近西山,奈奈将她摇醒,说是暮天的晚霞正好斜照到院子里,景致动人,又有不疾不徐的凉风,正适宜到院中坐坐散一散心。她睡了一天,筋骨躺得极懒散,也觉得该走动走动。
奈奈搬了把摇椅,要将她搀过去。她抬手阻了她的服侍,自己尝试扶着桌子和墙根一步一步挪出去。走得有些吃力,时而磕绊,但心中却感到一线光明,一定要早些适应,这些都是必须的,只有这样,以后回到俊疾山才能一个人好好生活。
她躺在摇椅中吹了半刻和风,又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中,似乎还做了个梦,梦中,又回到了三年前俊疾山上她初见夜华的时候。
玄衣黑发的俊美青年,手持一柄冷剑,一身是血地倒在她的茅草屋跟前。她呆了半晌,手忙脚乱将他拖进屋,上药止血,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伤口自行愈合。不过两日,濒死的一身重伤竟已恢复如初,青年醒来沉默地看她许久,开口是一把极沉稳的好声音。青年谢她的救命之恩,非要报答。她自觉不过日行一善,施舍了青年两服草药,算不得什么大恩,却绕不过他的执着。她开口要金山银山,青年却只用幽幽目光看着她:“姑娘未免不把在下这条命放在眼中。”自古来算是没哪个救命恩人当得她这般没奈何,她被烦得无法,两手一摊:“那你不如以身相许。”青年愣了愣。
但这句荒唐话后,他二人竟真的就成了亲,就有了腹中的孩子。
她自记事始,便一个人住在俊疾山中,只知四时更替有春夏秋冬,山中灵物有鸟兽虫鱼,她没有亲人,所以也没有名字。青年叫她素素,说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名字,她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后来,青年将她带到九重天上,她才知道青年原是天君的天孙。那时,他还尚未被立为太子。
然在这九重天上,没有人承认他是她的夫君。他也从未与天君提过,自己在东荒娶了个凡人做夫人。
那一夜,她去青年的寝殿送羹汤,寝殿四围无人把守,素锦天妃的声音凄凄切切地传出来:“你娶一个凡人,不过是报复我背叛你嫁给了天君,是不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四海八荒的女子,谁能抵挡得了天君的恩宠?呵,告诉我,夜华,你爱的仍然是我,对不对?你叫她素素,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我的名字里嵌了个素字,对不对?”
那和现实吻合得一丝不差的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她惊出一身冷汗。愣了许久,她抬手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怀胎已三年,大约,近期就要临盆。
入夜后,奈奈久久不曾来服侍她歇下,她还没有办法独自洗漱,只好开口催她。奈奈过来帮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花毯,答她:“娘娘,再等等吧,或许殿下今夜要过来也未可知呢。”
她哑然失笑。那件事发生后,夜华便再不曾过来歇息。她知道,今后也不会了。也没有什么,即便他过来,也只是相对无话,或许还要惹他生气。
她在这里是个十足的弱者,从前她不知这一点,总以为有他的庇护,但那件事给了她当头一击,若是唯一可依靠之人也成了加害你的人……她的手不自禁地又开始颤抖,赶紧握住。
其实那时候,在东荒的俊疾山上,若夜华告诉她他已有了一位放在心尖上的意中人,她想,她绝无可能那样荒唐地同他成亲。
那时候,她并没有爱上他,她只是常年生活在碧林深山之中,一个人感到十分寂寞。
可他什么也没说,他娶了自己,以礼相待,还将自己带上九重天。
这九重天境,不复俊疾山只有他们二人的清净单纯,时时都有闲言碎语撞进她耳中,关于他同素锦天妃。她天生擅长粉饰太平,所以他和素锦天妃的种种纠葛,她虽然俱有耳闻,却可以当作从未耳闻。
她想,不管怎样,他最后娶的是自己,他们是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发了誓言的,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她这么爱他,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感动。
而他,也确实逐渐地对自己温柔了。
她甚至庆幸地以为,他即便不爱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了呢?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
可那件事情发生了。于是她一梦醒来,代价是失去双眼,失去光明。
那一日,天朗风清,素锦天妃邀她去瑶池赏花。她以为是女眷们的小宴,傻乎乎地接了帖子。到了瑶池,才知道只有她们两人。
屏退了宫娥,素锦天妃拉着她一路行到诛仙台。
诛仙台上云雾缭绕,素锦站在诛仙台上凉凉地对她笑:“你知道吗?天君要将夜华封作太子,将我赐给夜华做夫人。”
她从来弄不懂他们这些神仙的规矩和把戏,只感觉胸腹间一股血气上涌,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迷茫。
一身华服的天妃依然矜持地笑:“我和夜华情投意合,这九重天上本就不是一个凡人该待的地方,生下孩子,你就从这诛仙台上跳下去,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她不知道跳下诛仙台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俊疾山,那时候她也从没有想过离开。她愣愣地问:“是夜华让我回去的吗?我是他的妻子,理所应当,是要跟着他的。”
现在想来,那一番话,实在是自取其辱。
可那时候她一直侥幸地以为,夜华至少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那自己也是一定要待在他身边的。
素锦有些好笑地叹气,突然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向诛仙台边缘倒去。
她以为素锦要将自己推下诛仙台,赶紧用手抓住台缘的木桅。可翻下高台的却是素锦。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已掠过一个黑色的影子,跟着跳了下去。
夜华抱着素锦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酝酿了滔天的怒火。
素锦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地开口:“别怪素素,想来,她也不是故意推我的,就是听了,听了天君要将我赐给你的消息,有些冲动。”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她明明,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推她,夜华,你信我,你信我……”她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向面前的青年解释,惊惶地,毫无章法地,像个跳梁小丑。
他手一挥,低叱道:“够了。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他不愿听她解释,他不相信她。他抱着素锦,眉间焦灼,眼中像淬了寒冰,匆匆迈下诛仙台,将她丢在一旁。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院中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皆是他眸中的灼灼怒火。
那一夜刚入夜,夜华匆匆来到她的院子,神色晦暗地站在她的跟前:“素锦的眼睛被诛仙台下的刀兵之气灼伤,素素,因果轮回,欠了别人的债,是一定要还的。”顿了顿,又道:“别害怕,我会和你成亲,从今以后,我会是你的眼睛。”
此前,他从未提过要在这九重天上同自己成亲。她心中一时冰凉,愤怒和恐惧一齐涌上来。她料不到自己竟有一日会如此失态,抓住他的手近乎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我的眼睛,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与我半点干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目光沉痛,继而冷笑:“诛仙台下戾气缭绕,她自己跳下去?不想活了?素素,你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
她看着他眼中渗出寒意,一时茫然。在这九重天上,他是自己的唯一。自怀上腹中的孩子,她就一直想着,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有一天一定要和他牵着孩子的手,看十里云海翻涌,万丈金芒流霞。他不知道光明对于自己,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她被剜去了双眼。奈奈照顾了她三天,三天之后,素锦站在了她的面前,笑说:“你这双眼睛,我用着甚好。”
她大彻大悟。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其实那本是他们二人间的爱恨情仇,她不过一个路人,模模糊糊被牵扯进来,是命中的劫数。
这两日,她已不再日夜颠倒,学会了靠耳朵捕捉蛛丝马迹,应辨晨昏。
午膳用过后,奈奈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娘娘,天君方才颁下天旨,要将,要将素锦天妃赐给,赐给太子殿下。”
她笑笑,夜华被封作太子已有一段时日,这也是迟早的事。可素锦终究还是做不了夜华的正妻。她近来听说,天君当年与青丘之国的白止帝君有过约定,继任天君,必迎娶他的女儿白浅为后。这些事情,夜华从未告诉她,但有些东西,她想晓得还是可以有办法知道,她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笨拙,那么没有办法。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些神仙。
肚子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
奈奈一叠声叫喊:“娘娘,你怎么了?”
她捂住肚子勉力道:“大概,是要生了。”
分娩过程中,她晕过去又疼醒来。据说素锦换眼时,夜华守了她一天一夜。但此时她生育他的孩子,她的身边儿只有奈奈作陪。剧烈疼痛中最是容易软弱,她克制着自己不去叫夜华的名字。已经够悲惨了,所以不能再更加的悲惨。
奈奈哭着说:“娘娘,你放开我的手,我去找太子殿下,我去找太子殿下。”
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一遍遍朝奈奈做口形:“奈奈,你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奈奈哭得更加厉害。
是个男孩。
她不知道夜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醒来的时候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双手仍是冰凉,带得她一颤,她忍住没有将手抽出来。
他把孩子抱过来,道:“你可以摸摸他的脸,长得很像你。”
她没有动。是她怀胎三年的孩子,伴着她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当然喜欢这个孩子,但她没有办法带着他在俊疾山生活下去。已经打定决心抛弃他,就不要去碰他,不要去抱他,不要让自己对他产生更深的感情。
夜华在她身旁坐了很久,孩子时而哭哭闹闹,他一直没有说话。
夜华走后,她将奈奈叫到面前来,告诉奈奈,自己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阿离,劳她以后多多照顾他。奈奈懵懵懂懂地应了。
夜华天天来看她,他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以前倒是话多,但近来没兴趣说什么,二人大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好在即便她不说话夜华也并没有生气,大约体谅她还在坐月子。偶尔在沉默中想起失去双眼前最后所见是夜华浸满寒意的目光,这种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要发抖。
夜华没有和她说起他同素锦的婚事,奈奈也没有。
三个月后,她身体大好。夜华拿来很多衣料,问她喜欢哪一种,要为她做嫁衣。
他说:“素素,我早说过,要和你成亲。”
她觉得莫名,既然要和自己成亲,为什么当初又要剜掉她的眼睛。
后来她想通了,夜华他只是可怜自己,觉得她一个凡人,又没了眼睛,虽然是自作自受,但可恨的同时,也十分让人怜悯。他可以有许多侧室,给她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名分,也没有什么。
她想她一定得走了,这九重天上,再也没有任何可让人留下的理由。
奈奈陪着她散步,两人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洗梧宫到诛仙台的路线。奈奈奇怪,她告诉这个忠心的小宫娥,她只是喜欢闻这一路上的芙蕖花香罢了。
半个月过去,她已能凭着感觉畅通无阻地来往于洗梧宫和诛仙台之间。
骗过奈奈是很容易的事情。
她站在诛仙台上,突然觉得心像风一样轻。阿离有奈奈照顾,她很放心。立在这云雾茫茫的高台之上,她突然很想再告诉夜华一次,她没有推过素锦,不是她欠了素锦,是他们欠了她,欠她一双眼睛和半生平顺安稳。
在俊疾山上,夜华曾给过她一面漂亮的铜镜。那时,他要去远方做一件重要的事,她一个人孤单,他便从袖袋里取出这样一个宝贝,告诉她,无论他在哪里,只要她对着镜子叫他的名字,他都可以听到,若他不忙,便陪她说话。
她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九重天上,她仍将这镜子带在身边,大概因为这是夜华送她的唯一一件东西。
她将镜子取出来。很久没有叫他的名字,已经有些生涩。她说:“夜华。”
顿了很久,耳边传来他的声音:“素素?”
她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我要回俊疾山了,不用到处找我。我一个人会过得很好。帮我照顾好阿离。我以前一直梦想有一天能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边看星星、月亮、云海、阳光,一边给他讲我们在俊疾山上的故事,现下怕是不能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告诉他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凡人,天上的神仙不太看得起凡人。”
明明是很普通的诀别话,一瞬间却突然想要落泪,她连忙抬起头看天,却又想起,早就没了眼睛,泪水又从何而来?
夜华的声音有些压抑:“你在哪里?”
“诛仙台,”她静静道,“素锦天妃告诉我,跳下诛仙台,我就可以回到俊疾山了。我现在已经习惯看不到东西,俊疾山是我的家乡,周围都很熟悉,我一个人生活也不会不方便。你不用担心。”停了停,又道:“其实我当年,不应该救你,若是时光能够重来,我不会救你的,夜华。”
就听到他急促地打断她的话:“素素,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她终究还是没有再一次向他辩解,那时素锦并不是她推下的。终归是此生不会再见,有些事,是不是、对不对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她轻声道:“夜华,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吧。”
铜镜自她手中跌落,哐当一声,隐没了夜华近似狂暴的怒吼:“你给我站在那里,不许跳……”
她翻身跃下诛仙台。风声猎猎中一声长叹,夜华,我对你再没什么要求了,这样很好。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诛仙台诛仙,只是诛神仙的修行。而凡人跳下诛仙台,却是灰飞烟灭。
那时候,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凡人。
诛仙台下的戾气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却也正是因为那可敌千千万万绝世神兵的戾气,劈开了她额间的封印。她从未料到额间那颗朱砂痣竟是两百年前,鬼君擎苍破出东皇钟时,她为将他重锁回去与他大战一场被他种下的封印。它敛了她的容貌记忆和周身仙气,将她化作一个凡人。
前尘往事接踵而至,她的脑子在一片混沌中清明,忍着千万戾气灼伤仙身的苦楚,她暗暗告诉自己:“白浅,你生来仙胎,不用修行便是神女。可四海八荒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历这一番天劫,你又怎么飞升得了上神。这须臾几十年的爱恨恩怨,不过是一场天劫。”
她昏倒在东海之东折颜上神的十里桃花林里,折颜将她救醒后大是感叹:“你阿爹阿娘并几个哥哥发了疯似的寻你,我也是急得这两百多年来没有睡个安稳觉,你这眼睛,你这满身的伤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诛仙台上绝杀之气太甚,毁了她些微记忆,她的脑中略有模糊,但至伤的那些还印得十分深刻。怎么一回事?一场劫数罢了。
她笑着对折颜道:“我记得你这里有一种药,吃了就可以把想忘记的事情全忘干净?”
折颜挑起眉头来:“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伤情。”
伤情是句实话,幸得只有几年。
眼前热气滚滚的汤药极是氤氲。
她一饮而尽,这世间再没俊疾山上的素素了,那不过是青丘之国白止帝君的幺女白浅上神做的一场梦,带着无尽苦楚和微微桃花色。
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便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