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鸳鸯梦(2)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骨梳,那是我曾看到过的骨梳,上面镶着一颗红豆。凉生对我说,这颗红豆背面,刻着你的名字。我原是想将它送给你和你心爱的人,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我自己……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得那么明亮,那么灿烂,就如今夜的月光。
他继续说,我是学珠宝设计出身的,但我却找不到一颗宝石可以替代红豆,因为只有“相思”才是最入骨的东西。姜生,我的心,你能明白吗?
我咬着嘴唇,眼泪哗哗地流。
凉生,你一定不知道,刚才我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上只有五个字:千岛湖,呵呵!
凉生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发,他说,别哭。
他拿着骨梳缓缓地梳着我的头发,默默地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我抬头看着他,他有着我心心念念了仿佛几生几世的容颜:他的眼眸,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这个我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男人啊……
看着他的脸,我的心却细细地碎了。我说,可是……凉生……我配不起这白发齐眉……我有着你看不到,或者说你不愿意看到的伤口……
他的手轻轻掩住我的嘴唇,将我的手握在手中。他目光温柔,口吻坚定,说,我爱你,包括这伤口。
他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我冰凉的指尖,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那么清凉,仿若明誓一样,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发丝,不说话,声息淡淡,心跳声与湖水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夜色温柔,他也很温柔。
整个千岛湖,在那一夜,低低地在我心中哭泣。
眼泪之中,我看到,千岛湖上,那串河灯漂走了。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曾有过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说过这样的情话——
千岛湖下有座城,我心里有个女孩叫姜生。
76 手机重重地落在地上,那是心死的声音。
回到了城市里。
灯火闪烁,却没有一个房子是家。
凉生送给我的骨梳,我放在手里来回摩挲着,想象着他磨制它时的神情。
我们两人虽然走得义无反顾,近来却极少同朋友联系,包括北小武和金陵。我想,凉生和我一样,大概都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和和释放自己的情感,寻找和定位自己的角色。
可凉生,我们的未来,它在哪里呢?
骨梳旁,手机屏幕莹莹,陆文隽一句威胁意味颇深的话,戳穿心——呵呵,回家了。
他在对我炫耀着,在这个世界上,我和凉生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望着客厅四周,不久之前,就是在这座公寓外,午夜的枪声后,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我哭着奔跑,绝望地寻找。
乱了的发,脱落的鞋,还有一身凌乱的衣衫……那是我不想回首的一幕幕。我低头,一滴眼泪落在了骨梳上。
凉生走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问我,在干吗?
我轻轻转身,将眼泪擦去,回头,冲他若无其事地一笑,说,欣赏你的作品啊。他就笑道,姜生,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手心里,怕丢了还是怎么着?
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收过这么美好的东西。
他抬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温柔地笑着,说,你的要求可真低啊,难道你不想收到更好的礼物?说完,他看了看房子,对我说,这几天,阿姨不在……未等他说完,我就紧紧地抓住骨梳,很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要干吗?
凉生先是一愣,然后仔细想了想自己说的两句话,突然笑了。他看着我,目光里分不清是戏谑还是宠溺,拍拍我的脑袋,说,姜生,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呀?我有些委屈,怎么能是我在胡思乱想啊?明明是你说了两句放在一起可以产生歧义的话,还推到我身上。
凉生摸了摸下巴,说,我就是在问,你难道不想要更好的礼物?然后我又陈述,这几天阿姨家中有事,不来这边,所以,做饭什么的,都得有我这个万能先生来完成。我脸微微一红,嗫嚅道,我以为你是说……
凉生满脸无辜,问,你以为是什么?
我一个抱枕扔到他身上,不说话了。
凉生就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小家伙。这几天,我就是你的御用大厨,你想吃什么?法式菜、中餐、意餐,我都拿得出手……
凉生的话还未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后,脸色微微一白,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说,那……我马上到。
我望着他,问,怎么了?
他又迟疑了一下,笑笑,说,没事。在家乖乖地等我,别像上次一样乱跑。
说完,他起身拿起衣服,开门离去。
离开前,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姜生,等我。
我愣在那里,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可是,他越是不告诉我,我却越是担心。
夜很深了,我等了他很久,就昏昏沉沉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凉生推开门,浑身是血,他想要对我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在噩梦中煎熬着,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金陵的电话打来,我才从这场无始无终的噩梦中惊醒。
她说她正在报社加班,然后她像是得了什么小道消息一样,焦急地对我说,姜生,你知道不?未央自杀了。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重重地落在地上,那是心死的声音。
77 我明白,如果我们俩继续谈下去,这必将是一次争吵。
我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说人言,不说伦理,不说世俗。这些日子,陆文隽追魂索命一样的步步紧逼,未央的自杀……这些痛苦的挤压,让我慢慢地对未来死了心。
至于我在原地呆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凉生推门而入的时候,天已微亮,那时我才从那场石化中醒过来。
凉生满眼血丝,一夜无眠的模样。他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手机跌落在地上,电池被摔了出来,便轻轻走过来,很小心地看着我,说,姜生……
我抬头看看他,说,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蹲下身,帮我把手机捡起来,然后抬头说,你听说了?
似乎,他已然知道,我已知晓——是的,他这么聪明,当然会知道,他现在是程家最具新闻价值的人,他和未央的一举一动,都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八卦。而我的朋友,金陵,一直奋战在八卦第一线的女记者,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凉生叹了一口气,说,我怕你知道了难受,所以没告诉你……她现在醒过来了,你不必担心。
我看着他,问,凉生,你担心吗?
他嘴角微微一动,一时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来回答我。
半晌,他说,是的,我担心。可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怎么可以放到别人身上,要求别人对自己的生和死负责呢?
我说,可是,你伤害到了她……
凉生沉默了半晌,才说,你是想说,我伤害了她,我就得对她负责是不是?
那一瞬,我明白,如果我们俩继续谈下去,这必将是一次争吵。
于是我转过身,不再说话。
我想,我明白凉生的心。是的,他辜负了她,是他的错;可如果她没有欺骗他,似乎,也不会有这场辜负。
我所了解的凉生,如果不是愤怒于未央的欺骗,纵然是心中对我有再多的爱,也会更倾向于他最初选择了未央的责任。
他是冷静的,理智的,即使面对着他渴望了那么久的感情,都是在确定了他同我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之后,才迈出这坚定的一步。
他是一个不会轻易摇摆的人,然而一旦放手了,便不会再回头。
78 感情这东西,愈加小心翼翼,便愈加寸步难行。
以前,总听别人说,前妻、前女友是定时炸弹,指不定炸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现在,我却真的有这种体悟了。
自从未央自杀入院之后,我和凉生之间,就形成了一道冲不破的隔膜。他不去看她,于心难安,失于道义。
他去看她,却担心我的情绪,即使我已表达过,要他去看她,别担心我,我一点都不会介意的。
感情这东西,愈加小心翼翼,便愈加寸步难行。
凉生每天都会做早餐,每次我要帮他,他都会将我撵开。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急于补偿什么。他总觉得,他和未央的事情,对我是一种不公平。他应该给予我的,是一份简单宁静的感情,而不是这样的。
然而,他越是如此,我便愈加不安。
每个清晨,看到他给我做好的早餐,我都会呆呆地看他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
我知道,这个人,最终将再次变成我的梦,此后,我只能在梦里对他惦念不忘。
虽然心口堵得无比难受,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对他笑道,早餐很美好。
他也低头,冲我笑。
莫春的电话,将我从这种情绪中拯救了出来。她问我,姜生,你有空吗?
其实,当时我正在考虑辞职的事情,以及离开这座城,离开凉生,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不是不坚定,不是不爱他,而是,我不能总是在陆文隽的恐吓下,时时刻刻地担心着,下一秒我将害死这个男人。
我对莫春说,有空。
莫春就说,那好。欧阳娇娇你知道吧?你全程负责她吧。她已经把我们这里的两个助理“搞残”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想到你了!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是我?然后我又说,莫春,我其实要辞职……
莫春说,西门总监也希望你能帮这个忙,就算辞职,也帮我干完这个CASE吧。
没有第二条路。
我迟疑了一下,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