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破阵子(3)
我苦着脸说,那、那……加薪不?
陈总刚要说个“加”字,就被钱助理微微一笑给制止了。后者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工作做得要是好,可不只是加薪水!
他说这话的时候,格子间里的那群女人默默地激愤了,她们不敢说话,就用QQ彼此交换着想法。
——这女人,可真有一套啊,居然让少东家来我们公司安办公室了,那可是我们常年都见不到一面的人啊。
——就是,估计光是少东家每次的赠予就够她风光的,她还装正经掩人耳目,要什么加薪,当我们是瞎的啊?!
——加薪当然得要啦,人家可比我们多上了一个夜班啊!
……
钱助理可能只是为了帮陈总打圆场,却因为这几天陈总这个大嘴巴,将程天佑点名我送文件的事情抖了出去,令同事们浮想联翩,让我陷入了争议之地。
钱助理看了我一眼,很友善地笑笑,说,你手头有什么工作就先去干吧,程总的工作,来日方长嘛!
说完,他给了我一个极度和善的微笑,再次令旁人浮想联翩,然后他跟在满面冰霜的程天佑身后,被陈总迎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瞧见了没?程总满面冰霜地在我们面前避嫌,再瞧瞧他的助理对姜生那副谄媚的样子,这还要说她和少东家之间没鬼,谁信?!
——可不是,在我们面前端着做戏呗!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
他来永安……真的是因为模特大赛的工作?还是他兴起了报复的念头,开始了针对我的恶作剧?
人们都说,男人天生是孩子,一旦幼稚起来是会要人命的。八十岁也会像八岁,三十岁也会像三岁!
老天保佑吧,希望程天佑来这里,真的是因为工作原因。
可……可我不能给他做秘书啊。这对我来说是死路一条的事情啊。我……我难不成真的去辞职?唉……那不就落实了他的说辞了吗?——利用辞职再次显示我的不同,利用辞职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上次是不是被他刺激大了,怎么会上赶着说出“我不会从永安辞职”的话呢?
本来,我之所以继续在这个公司里待着,一来是为了温饱、房贷,二来……谁让人家激了我呢?可是,其前提是我以为这个公司跟他除了有年会的关系外再无其他的,如今……如今这种情况……
唉。
我满腹心事地转过身,想要将资料送到西门总监那里,却一走神撞到了桌子角。
我忍着痛,冒着白汗,将资料放在西门总监眼前。此刻,整个格子间里都荡漾着春意,她们用最不怀好意的眼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彼此不动声色,却用QQ、MSN等各种即时工具传递着她们的议论。
——瞧她那样儿,这几夜贪欢了吧?
——哎哟,我们的少东家体力可真不错,瞧他健步如飞的,再瞧瞧她,五迷三道的!
——你以为加夜班的女人容易吗?昨晚肯定用力过猛了。不过,你说她要不施点狐媚手段,能爬得这么快吗?
……
57 爱情如猛兽,在你尚未回过神来时,便已吞噬掉了你整个人。
午餐时,咖啡间里,西门总监和我点头而过。
他那份拿捏得恰好的笑容,客气到疏离,让我抓耳挠腮,我甚至都想一把抓过他来,跟他解释一下,我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是一野猪妹子,怎么可能修炼成狐狸精的范儿啊?!
同事们吃过饭后,迎面和我打招呼,但转头就开始低声地说说笑笑,不知道她们是唯恐我听到,还是唯恐我听不到她们的笑声呢?
唉,我知道,那笑声,肯定和我有关。
遇到林经理,她也冲我笑得眉眼如花,说,程总的新的办公家具都送到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末了,她又神秘兮兮地说,休息室的那张床不错,你以后试试!我心里悲鸣,但还是冲她笑笑——可能人家也没有别的意思,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
林经理走后,我遇到了莫春,她正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她回头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后莞尔,却似乎无话可说。
是啊,要是我觉得自己接触了这么一个女人,我也无话可说了。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子的啊!
我看着莫春,喉头涌动,却不知该怎么打破这场沉默。末了,我冲好咖啡,抬头看着她,说,你一定很好奇是吧?
莫春笑了笑,白衬衫下的她带着职业女性的干练,说,没什么好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之道。即使不是自己能接受的范畴,但是也得给这种存在以权力。这话说得真圆满。
我笑了笑,说,其实我不想跟别人去解释什么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你误会我。
莫春愣了愣,依然是笑,说,其实,姜生,只不过一个上午,我突然都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和你说话了。唉。
我也笑笑,说,我懂,所以,我才想让你不要误会我。我和他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和程总……其实、其实……唉……
莫春轻轻呷了一口咖啡,抬头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其实……他是我的前男友……
我的话音一落,莫春一口咖啡就喷了出来,我整个人都浸在这场“咖啡雨”中了。
莫春一边跟我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帮我擦衣服。
我叹了口气,说,你不相信是吧?这么个人中龙凤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我这种身份平凡的女人的前男友啊?
其实,这些年,因为凉生,我游走在程家的边缘,人情冷暖多也了解。在那个世界,那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万事都讲究门当户对。
所以,就是天佑待我情深如此,都不曾惊扰到程方正眼前;而程方正,早在五年前,明明知道凉生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依然容我不得,也正是因为门第关系;同样,凉生即使要娶未央,却到现在都还瞒着程方正,大概也是因为“门第”二字……
道理谁都懂,可是却无奈。爱情如猛兽,在你尚未回过神来时,便已吞噬掉了你整个人,没有时间给你去思考衡量所谓的门当户对。
所以,情天恨海之中,才会有那么多挣扎的男男女女,濒临溺毙。
莫春愣了愣,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沉重的往事、很沉重的人一样,半晌之后,她笑笑,嘴唇轻启,说了三个字,我相信。
这三个字,像是一块石头,轻轻地落在我的心里,砸中了我心中最渴望的角落。
58 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开心农场和叱咤商界有什么关系呢?
不被天雷劈,就永远不知道何谓天雷!
不过一个上午,我摇身一变,就成了程天佑的“秘书”!
我刚从咖啡间回到座位上,程天佑就冷着脸从我身边经过,敲了敲我的桌子,将我招进了办公室。面相讨好的男人,就是冷着脸,也是有情的模样;而这冰冷,在外人看来却是奸情四射的欲盖弥彰。
于是,我就硬着头皮在一群女人不屑而又艳羡的目光里,跟只夹着尾巴的狐狸精似的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程天佑冷着脸,很严肃的表情。
他安排给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帮他搞开心农场!
开心农场啊有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再低能一些?!为什么不是连连看?!为什么不是大富翁?!为什么不是蜘蛛纸牌啊!
程天佑并不跟我多话,而是用电话会议或者电话遥控着诸多事宜,一副工作忙碌的正人君子模样,看那严肃的表情,真真的是一个正在紧张有序地工作中的男人。好在半个小时后,他就将一些正常的工作丢给了我,不说话,甚至连看我都不看,只说“嗯”“啊”之类的语气词。
我的视线瞟向他的时候,他直接无视了我……其实,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时间,他都是无视我的。
然后,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摆了摆手,将我赶出了办公室,丢到了门外的秘书席上。不久之后,他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竟然是衣衫微微凌乱的样子!
其实,我真的很想扑上去痛哭流涕地问问他,为什么我刚刚出来之前,他还是板板整整的一个人,怎么可以随后就衣衫凌乱地走出来?!
而一群女同事则仿佛看到了春天。
——哎,没想到少东家喜欢办公室激情啊?
——少来!那是奸情!
——有些女人啊,天生下作,什么事情什么地方都做得出来!
……
此刻,我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他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却一副无辜而严谨的表情。仿佛他真的是在工作,一副老子很忙,哪里有空找你这个不重要的人物的麻烦的样子,而我认为他是在整我的想法,都是不自量力的自作多情。
钱助理对我笑道,姜小姐,你别疑惑,程总的开心农场以前是我打理的。你千万别以为这是不重视你。要知道,老板的爱好,老板的心头好,便是我们这些秘书、助理们的头等大事,需要我们严阵以待。让老板没有了这方面的后顾之忧,他们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叱咤商界。
钱助理的话听得我直想吐血,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开心农场和叱咤商界有什么关系呢?
下班后,我在金陵面前几乎将脑袋上的头发薅光了。我一边抓脑袋一边摇晃,我说,我怎么会去永安工作呢?!我脑袋被驴踢了吗?
而她只顾和柯小柔聊专栏的问题,八宝则在一旁捯饬北小武。
北小武依然没心没肺地活着,大口地吃肉,爽气地喝酒。一旁八宝每天都对着他眨星星眼,说,北小武,人家就爱你爷们儿的样子。
等我将头发薅成了鸟窝状,金陵才转头问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晃着带伤的脑袋,颓败而焦躁地说,我怎么会要留在永安啊?我吃错药了,怎么可以顺着他的话就接下来了啊?!
八宝说话很痛快,她说,姜生姐,你要是真不爱留在永安,你辞职啊!
我抬头看着八宝,她可真能戳人痛处,我怎么不想辞职呢?可是人家程天佑开头就把我给架住了——辞职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啊,我也上赶着,居然赌气说了句“绝不辞职”!
八宝的话音落下后,他们一群人都盯着我,等着看我的反应。
然后,他们见我嘴巴闭得紧紧的,就相互交换了一下朋友间特有的鄙夷的眼神,仿佛说,唉,姜生,你这老实孩子,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占了便宜还卖乖啊?柯小柔冷笑了一下,兰花指拿捏得风生水起,说,哎,姜生,做了程天佑的秘书,心里美得不行了吧?“宫心计”终于初战告捷了吧?巴不得跟我们分享你的小甜蜜了吧?还在这里薅头发做痛苦状!告诉你,你就是薅成秃瓢,我们也不买账!59 这农场里的花,你想摘谁的就摘谁的吧!
就这样,我在永安的日子,突然变得有些艰难。
钱助理每天会到我座前巡逻一番,很温和地笑着交代我日常事务。在他的点拨下,我的业务水平进步很快。当然,管理开心农场的水平依然会为程天佑这个怪胎所不齿。
程天佑每天的乐事就是冷着一张扑克脸,转到我身后,瞄一眼他的开心农场,然后,用他杀人不眨眼的眼神来嘲弄我的管理经验。
这种无声的嘲弄很让人背后发毛,让我恨不得将他的脸塞到电脑里给封起来。终于有一天,他出声了。
原因是有好友在他的菜地里放养了一头野牛,而我没给他赶走——我哪能替他赶走啊,那头野牛是某某慈善会名媛的。
钱助理以前叮嘱过我,有几个女人的农场千万别去碰,她们是程天佑这个钻石王老五避之唯恐不及的红粉冤家,其中就有这位名媛姑娘。我当时就想啊,既然菜地不能去碰,那么她放养的野牛更应该不能去碰。当时,我还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私下赞美过自己,哇塞,姜生,你果然是吃文秘这碗饭的,居然会这么触类旁通!结果,今天就挨训了。
程天佑看到这头野牛时,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将我扔进碎纸机里碎掉一样。他说,姜小姐,你有这么笨吗?你还能再笨一些吗?菜地不是只要浇水、施肥、捉虫、除草的,还要赶野牛!
我一看顶头上司、财神爷发火了,心里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去顶撞人家,免得人家又来一句,“姜生,你装腔作势地顶撞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对你产生兴趣”!
算了,知错就改,程天佑一声怒吼,我立刻就去“赶牛”,结果没想到,手一抖,我就又做错了,居然将程天佑的野牛放到了那名媛的农场里!程天佑当下直接失去了语言,他只是看着我,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末了才说,姜生,你……故意的吧!
恰在这时,钱助理走了过来,我一看到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我对程天佑解释道,钱助理说过这几个女人的菜地不能碰,他说,那些女人……那些女人和你关系不清不白……说到这里,我小心地看了一眼程天佑,他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我却不在乎地继续阐述这个事实,我说,我以为既然不清不白的,菜地不能碰,那么她们放出来的牛自然也不能碰。不信,你问钱助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替你招蜂引蝶的!
程天佑一听后面四个字,神情越加阴晴不定。正常人谁愿意和“招蜂引蝶”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钱助理一下子扑了上来,他说,程、程总,我真、真没说你招蜂引蝶!我点点头,说,钱助理没说这四个字,是我意会到的。
钱助理闻言脸直接变白了,估计这时他真想把我给毁尸灭迹掉。
半晌之后,程天佑很不在意地看了看我,冷哼了一下,说,男未婚,女未嫁,我有什么不可招惹的人?这农场里的花,你想摘谁的就摘谁的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人了。
不久陈总和林经理挤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钱助理,说,小姜做出啥事了?顶上发了这么大脾气。
钱助理很体面地笑笑,编造了一句很体面的谎话,说,新人,公司事务拎不清,犯错难免的。
是啊,他要敢说程总是为了开心农场发飙的话,估计程天佑就会成为全公司的“开心农场”了。
60 别人给了你一根鸡毛,你却拿着它做了令箭。
这世上,最悲戚的事情,莫过于别人给了你一根鸡毛,你却拿着它做了令箭。程天佑一句赌气的话,我却当了真。
其实,我早就对那些禁区中的女人的农场里栽的那些昂贵的七色玫瑰动过无数次邪念了,每次我都想冲进去糟蹋了那些花儿啊。
现在好了,他自己都说“你想摘就摘吧”,那我何必客气呢?
我一边摘,一边想啊,生活太美好了,虽然我在永安被这个人五人六的人给欺压着,但我也可以无辜地兴风作浪一下。一想到这些女人发觉自己的玫瑰被程天佑给摘走后,就会兴冲冲地齐刷刷地去找程大少纠缠,不是幽怨,就是暗恨,我想,总有他挠头的时候。
就这样,我一边恶念萌生,一边祸害了这些女人种的花草。
可惜当时,我就给忘记了,程天佑就是一腹黑的货!当他忍下了气,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那句“你想摘谁的花就摘谁的”时,就等于已经赐了我三尺白绫,其实他就等着我自己扯着白绫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玩死自己为止。
当天下午,就在我幻想着程天佑被一群女人围攻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灾难降临之前,我推门给程天佑送文件,他正在接一个电话,难得笑容满面,说,我就在永安,你过来就是……嗯,好的,再见,沈小姐。
我识趣地将文件放在他桌旁,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可我屁股刚落座,程天佑的电话就拨了过来。我看了看他办公室的门,心里嘀咕着,有什么事情刚刚不交代,还要用电话。
而电话一接起,我就微笑着礼貌地问,程总,你好,有什么交代?
程天佑似乎很享受这一称呼,他笑道,一会儿沈小姐要来,你替我拦住咯,要是拦不住就扣你工资!
说完,他就扣下了电话。
我直接愣了,刚刚明明是他邀请人家过来的,现在又要让我给拦住,拦不住还要扣我的工资,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唉……他、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还来不及细想,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已穿过整个格子间,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见她一副衣着光鲜、仪态万千的模样,我下意识地就想到,这大概就是沈小姐吧。
果然,她走了过来,声音带着疏离的温柔,对我说,我找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