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唯独骗不了的,是自己的心。它总在你最没提防时,暴露你的欢喜忧愁。(3)
系主任在大会上语重心长地点出了大会的主题,就是教育现在的女孩子如何珍惜自己的千金之躯。不能生活得那么浮躁、那么随意、那么不负责任!然后他还举了很多例子,说现在的女孩子太开放了,动辄就将“性XX”挂在嘴上,这是很不道德的!这是很不要脸的!这是会令我们当今的和谐社会很不和谐的!这是堕落的!这是道德沦丧的!这是转前面第三页的!
系主任这一句“这是转前面第三页的”的话一出来,下面的学生都愣了一下。后来大家体会过来,那可能是系主任的秘书给系主任的发言稿做的备注,结果系主任太过全情投入了,给误念了出来。
我撇了撇嘴,转头跟麦乐说,你看到了没有,准是那些教师们回去将我那天的话给传达了,这个老主任才这么震怒地来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
麦乐还在回味这句“这是转前面第三页的”的思想精华,没搭理我。我一转脸发现很久之前在自修室里遇见的那个看小H书的小哥哥正在冲着我抛媚眼,含情脉脉,风情万种。
哦,错了。
经过我定睛一望,发现他是正在对着麦乐抛媚眼。好在小H书男不是那个天神少年,不值得我为这个媚眼跟麦乐大动干戈。再说了,本人现在是名花有主的人了。想起纪戎歌那张迷人的脸,我就激动不已。
麦乐继续一边斜着脸听系主任的思想教育,一边给我往脸上涂药膏。莫帆的女老师爪上功夫太厉害了,令我几乎毁容。
麦乐说,莫春,你绝对不能放过她!你看,你对我都这么有仇必报,给我煮牛蛙来恶心我,那个婆娘这么祸害你这张本来就好看不到哪里的脸,你若放过了她,老娘不干!
我点头,我说,好的,老娘,我一定会守在她下班的路上,同胡为乐一起蒙面暴打她一顿,让她知道欺负我的后果!不过麦乐,你现在最好先看看那个眼睛快要抽筋了的哥哥好不好?他是不是用了闪亮滴眼露了?反正老娘我快要被他闪死了。
麦乐问,哪个啊?好像有很多人都在看着我的美色抽筋啊。
我白了一眼臭屁的麦乐,说,就是那个,黄鼠狼!
麦乐转眼看了看,然后对我说,黄书郎?你说那个“妇炎洁”男啊,那不就是那天那个看小H书看得满眼血红的小哥哥吗?人家是黄书郎,不是黄鼠狼,你普通话也太普通了吧,大姐。然后麦乐继续说,我最近在自修室学习的时候经常遇见他的。他叫苏格拉,没有底。
我一听,立刻问麦乐,苏格拉,没有底?你快告诉我,他娘是谁?怎么能起一个这么销魂的名字啊?以后我和白楚生个儿子就叫哈根达,没有斯;生个女儿就叫伊利莎,没有白。
麦乐白了我一眼,说道,你这个女人,你不是说你已经是纪戎歌的女朋友了吗?怎么会和白楚生个儿子啊?你这是红杏出墙,你这样的行为是要被浸猪笼的。
我一听,精神立刻萎靡了下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唯独骗不了的,是自己的心。它总会在你最没有提防的时候,暴露出你生命深处的欢喜忧愁。
而,白楚,你是不是就是我的心?满满、满满的一颗心?放不下,舍不了,只能这样捧在胸口。若拿掉了,我就再也不是我,再也不能活,不能哭,不能呼吸。
溪蓝到底有多么好,让你这样不可以忘掉?而我亲爱的、亲爱的你,到底有多么好,让我这么、这么不愿意忘掉?
在我出神发呆的这段时间里,系主任已经结束了对我们的教育,大会就在一片抱怨声中结束了。
正当麦乐拉着我,看着我脸上这些“人造景观”表示自己的愤怒时,一个瘦长的身影晃到了我们面前。而与他瘦弱的身材相比,他的脸又是如此的幅员辽阔。还有,他走起来也一步三摇,弱柳扶风,要多销魂有多销魂。后来我和麦乐才知道,他腿上的伤是少年时留下的,所以走起路来有点跛。
还是那双血红的眼睛,它们也是这么销魂地望着我们。它们的主人也在用很销魂的声音同我们交谈。他说,嗨,姚麦乐哦,又遇见你了。我是苏格拉,没有底,你还记得吗?
麦乐也被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小H书男给吓了一跳,但是随后,她便冷静了下来,笑着同这个令人销魂无限的男人打招呼,说,你好啊,苏格拉。
然后苏格拉一直晃着他那张与他瘦长的身子极其不协调的脸冲麦乐抛媚眼,说着他最近遇到的杂七杂八的事情,然后又开始长篇大论地同麦乐讨论人生和理想。
一向能说的麦乐同学,终于在“苏格拉、没有底”同学不死不休的两瓣嘴唇之下,屈服了。她说,苏格拉啊,我们可不可以改日再聊啊,我和莫春同学有点紧急的事情得赶紧去处理啊,再不走我们就迟到了,你看,都快傍晚了。
苏格拉一听,就很识趣地跟我们说了再见。
我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裤袋,对麦乐说,你看,这个“苏格拉、没有底”同学,是不是又带着小H书啊?
麦乐点点头,肯定是!要不我能叫他“黄书郎”啊!不过,我觉得像他这么有坚持能力的男人,在不久的将来,写出一部现代《金瓶梅》是绝对有可能的。莫春,我很看好他!
我点点头,我说,要是他能分给我点版税的话,我也很看好他!
28别人伤害我三分,她必将报复其十分。
那天,麦乐急匆匆地和“苏格拉、没有底”告别的原因是,她被我脸上那些久久不愈的伤疤给激怒了,更激怒她的是,那个女老师竟然将此事牵连到莫帆头上。那是胡为乐发短信告知我的,可不想这个猪头却发到了麦乐的手机上。
麦乐当时一边看我脸上的旧伤,一边看手机上那个女老师“虐待”莫帆的消息。她小银牙一咬,说,这个混蛋女人,竟然对莫帆那么嫩的玲珑少年下毒手,她也不怕惹得我们这酷爱玲珑少年的美少女们愤慨!走,我们去劈了她!
我看着她那被“苏格拉、没有底”同学传染红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某些时候,麦乐总是很护着我。别人伤害我三分,她必将报复其十分。
麦乐一边在前面风风火火地走,一边冲我道,怎么,你还等胡为乐替你报仇啊?那个小家伙要是知道你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得先割腕自杀,所以轮不到他帮你报仇!走,今天姐姐和你一起去同那个老女人决战!
我说,麦乐,你还是算了吧,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有些抖动,那些仿佛看不见的伤害,实际上却已经冲着我们张开了凶残的口。
麦乐白了我一眼,说,就冲你给我炖了那么多小母鸡的分上,我就是拼上这条老命,我也要劈了她,你快给我走!
我说,算了吧,你的命可比我值钱,你还要养活你卧病在床的奶奶呢。我不去!我坚持和胡为乐一起去!
麦乐一把拎起我,拖拉着向前走。她说,于莫春,你少来了,谁不知道你啊?你巴不得现在就将那个老娘们儿给大卸八块了!姐姐我保护不了那个生不出来的,难道保护你这个大活人还会有问题吗?
说到这里,麦乐的眼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仿佛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占据了她的心头。但是她生生抑制住,极力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极其无所谓的模样。
我一听,既然麦乐这么仗义,而我确实对那个伤害了我脸蛋的女人怀着极大的痛恨,并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我绝对会“有仇必报”,那么就让我和麦乐向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吧。
可是,现实却是残酷的。事实证明,我和麦乐空有一腔热情,那个女老师用炮灰就将我们俩给毁灭了。
整个事件是这样的。
我和麦乐怕袭击那个女老师时,被她看到庐山真面目,于是事先打劫了两个三年级的小朋友,用五块钱换了两根红领巾。
麦乐一边用红领巾蒙住脸,一边冲我嘟囔,那个,莫春,我觉得刚才应该留下三块钱给那俩小破孩才对,我记得咱们以前的红领巾都是一块五一条啊。
我也学着麦乐用红领巾蒙住脸,我说,这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嘛,你看房价都这么惊天地泣鬼神,令广大民众水深火热、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的。怕现在这红领巾的价钱也很牛了,说不定这两根红领巾的价钱足可以让两个家庭家破人亡啊。
麦乐说,有这么夸张吗?那我真要自杀才能谢罪了。
我和麦乐这么全副武装地潜伏在女老师下班回家的路上。可能是这鲜红的红领巾太扎眼了,在路上巡逻的老头老太太就不乐意了,紧紧地跟在我和麦乐的屁股后面小跑,说,那俩小姑娘,你们等等,你们等等。
麦乐说,天哪,不会又是以前那仨冤孽吧?她拉着我的手说,莫春啊,要还真是那仨冤孽的话,你就将你奶奶贡献出来吧,你让你奶奶竞争上岗,挤走这仨冤孽,让他们下岗,让他们没饭吃。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说我奶奶这老太太虽然觉悟很高,但是却没有三头六臂,估计要挤也只能挤下一个去,要挤下这三个人的话,还真有些困难。
就在这时,那三个巡逻的老头老太太走了上来。他们对着我和麦乐说,哎,小姑娘,你们大白天蒙着脸这是干什么啊?
我一看,果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哦,不是,是天涯处处有知己。
这三个巡逻的老人果真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果真就是当年我和麦乐贴“不法小广告”时遇到的那三位活宝——俩胖老太太和一瘦老头。
还是麦乐比较镇定,她说,我们的口罩给丢了,所以就用红领巾防沙尘,我们都有口腔溃疡。
我当时愣了,我想这口腔溃疡和防沙尘有什么关系啊,这防沙尘应该和鼻炎、肺病一类有关吧。好在那三个老人家的推断能力已经退化了,也就让麦乐给糊弄过去了。我心想,幸亏她没说,我们的口罩给丢了,所以就用红领巾防沙尘,我们俩都患有严重脚气。
不过,其中一个老太太依旧不依不饶地劝说麦乐和我,口腔溃疡只是小病,而红领巾却是革命先烈用鲜血染成的,你们还是要尊重革命先烈的,还是将红领巾拿下来吧。我给你们去附近小卖部买俩口罩就是了。
麦乐一听不乐意了,说,我从小就受你们这些人的欺骗,说什么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害得我当时就跑去问老师,我说,老师,我这条红领巾是哪个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啊?他的鲜血染了几条红领巾啊?我们为什么这么残忍啊,烈士死了都不放过,还要用他们的鲜血去染红领巾卖钱啊?
麦乐说的这件事情,我至今记得,因为当时我就在她的身边,一起虔诚地为“烈士们”鸣不平。当时老师就吼我们,说,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再问就用你们的鲜血来染红领巾!
当时把我和麦乐吓得不轻,就感觉“红领巾产业”是一个太阴暗的产业了。后来才明白,这个“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它”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不过那个时候,如果你丢了红领巾的话,到大队辅导员那里补办一条红领巾的价格已经由一块钱涨到一块五毛钱了。
我和麦乐经常丢红领巾,所以,我们在无数次补办红领巾中深刻地认识到,烈士的鲜血是多么值钱。
就这样,和那三个活宝巡逻老队员纠缠完了之后,我和麦乐又遭遇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当我们俩在学校门口蹲点等候到那个女老师,跟着她潜入了一条小巷之后,便挥起拳头,打算对那个骑车而来的女老师“群起而攻之”,可没想到这个老女人的战斗力会这么旺盛。
她一个人的功力就将我和麦乐打得落花流水。
麦乐被女老师掐着脖子摇晃个不停,她一边吐舌头,一边冲我喊,那个,那个,你怎么不告诉我,这娘们儿的段位是这么高啊?
我哭丧着脸在一边甩着小细胳膊拖拉这个女人猿,说,那个,那个,你可坚持住了,我的小母鸡你可不能白吃啊。你不能死啊。
麦乐几乎被那个女金刚掐出泪来,她说,好,我不死,只是你三舅姥爷的,你赶紧来救我啊。
我一看那个女老师几乎要将麦乐给掐死了,一时情急,四下寻觅,也见不到半根树枝或者棍棒一类的东西可以帮忙,索性就将那女老师的自行车给扛了起来,“哐当”一声砸在了那个女魔头的脊背上。
那个女魔头立刻繁花满头,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一看,傻了,哆哆嗦嗦地问麦乐,怎么办?会不会出人命啊?
麦乐说,管不了了,先跑再说。说完,拉起我就狂奔一气。就在这时,尾随在我们身后的那三个活宝再次天崩地裂一般出现了。
其中那个最胖的老太太大呼,杀人了,出人命了!赶紧来救人啊!
我一听,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立刻腿软了。我要回头,却被麦乐一把抓住,她说,你傻啊,赶紧跑啊!
我几乎虚脱了一样摇头,我说,麦乐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杀人呢?我只不过是要出口恶气的。麦乐,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人啊。
就在我和麦乐僵持的这一刻,一辆警车钻进了小巷。麦乐一看,就将我推到了路边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拐口上,她气喘吁吁地说,莫春,你给我快跑!没人看到你的!这里的一切有我呢!就是死人了,姐姐我给你扛着!说完,就撒腿一直向前跑去,将警察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辆警车稍作停顿,就紧紧朝着她跑的方向追去。
我当时如同一团软泥一样,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贴在墙上,傻傻地在那个狭小深邃的拐口处看着警车从我身边呼啸经过。一切措手不及的变故,就这样,在那有些迷茫的黄昏中发生了。
我仿佛看到警车上有张极其熟悉的脸,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男子——纪戎歌的好朋友,那个长着月牙眼的,叫做张志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