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咪,请你一定要记住凉生的模样(4)
这个“哥”字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给打断了,她说,程天佑!怪不得找不到你了!你竟和这个小狐狸精在这里鬼混!
我推开程天佑,冲着那女人笑,我说,你看咱俩站一起,谁比较像狐狸精啊?
程天佑一把拉住我,护在身后,他说,苏曼,她还是个孩子。你别在这里给人添笑话看。
那个女人狠狠地看着程天佑,说,你有种!然后她从旁边拿过装饰用的维纳斯雕塑就向我打来,那一刻,我想起小时候,凉生对我说城市的女孩都那么斯文,原来,他骗了我。至少,眼前这个,她就一点儿也不斯文。
雕塑落下的时候,程天佑将我护在身后,伸手去挡,但那女人好像练过什么移花接木之类的武功秘籍,于是美人维纳斯哐当砸在程天佑脑门上,瓷片四裂!雪花一样漫进我的眼里。
剧痛之下,我尖锐地叫了起来。程天佑慌忙转身,看着蹲在地上紧紧捂住眼睛的我,迅速将我抱起,冲向停车场。
他头上的血滴在我的脸上,温热。他说,姜生,你忍着点儿,我们这就到医院。姜生,忍着点,别哭。说完他就将我塞到车里,然后脱下衬衣包在头上,边开车边联系医生。
联系完医生后,他便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说,姜生,别哭,咱这就到了。这就到了!
迷糊中,我喊了一声,哥。
那时,我想,凉生现在肯定在给未央打电话吧。他知不知道姜生受伤了呢?因为眼睛的剧痛,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37 程天佑这厮绝对没碰上一个像我这么有智商的女子。
我的眼睛缠着厚厚的纱布,眼前仿佛是一个白色的天堂。
我从床上爬起来,用手小心地触摸纱布。我想,完了,我不会瞎了吧?只知道红颜祸水,却不知像程天佑这样好看的男人也是祸水!
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我触摸纱布的手,声音因熬夜而略略的嘶哑,他说,别动,会感染的。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我不会失明吧?
程天佑冷哼,我也想你失明啊,这样我随便找个地方将你一扔,你也再找不到回来的路找我报仇!
我皱皱眉头,也学他冷哼,报仇?我对仇人向来采取漠视政策!某些人是被身边那些狂热的女人宠坏了吧?当自己是全天下女人的春药了?
程天佑一把将我推到在床上,说,姜生,你别跟我贫嘴,你再顶撞我,我就不给你治疗了!
我转身,将面孔朝里,我说,有本事你就将我扔出门去,我还真不稀罕你救我!我可怕自己的病还没好,就被你的狂热女子小分队给歼灭在医院里。唉,幸亏人的眼睛只长在脸上,要是眼睛周身全都是,我现在还不被缠成木乃伊!
我敢说,程天佑这厮绝对没碰上一个像我这么有智商的女子,所以,他总是一副很自得的样子。在同我一起的这十多个小时里,我用自己的智慧震撼了这个幼儿园小班还未毕业的男人。
我本来想给北小武打电话,告诉凉生,我在医院里,我怕他昨晚没找到我会担心。但最终,我没有打。我固执地想知道,凉生会有多担心?他会害怕,会惶惑,会哭吗?
第三天,医生将纱布给我摘下来,眼前又是一片澄明的世界,就是眼睛里还残存着划伤时留下的红血丝,而且眼皮有些肿,有点儿像金鱼。
我在想,我怎么回去跟凉生说呢?说我因为遭遇一衰神男人而被误认为成第三者,惨遭殴打,住进医院?
程天佑接我出院的时候,他头上还包着纱布。只是,他戴着小运动帽给遮住了,并不影响他的魅力值。
当我们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却见到未央!
我,和,一个叫做程天佑的好看的年轻的男人,一大清早从医院里走出来,碰见了我的同年级同学。
而且,我还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眼睛红红的,眼皮肿肿的,由于程天佑的虐待,我还没吃早饭,就这么缥缥缈缈地出现在未央面前,她会怎么想?
就在那一刻,我主动上前澄清,我老远就冲未央打招呼,满脸微笑,我说,嘿,未央,怎么是你?我这住了两天院,挂的是眼科诊疗,嘿嘿,不是别的什么科,真是眼科。
未央微微一笑,并不搭言,对程天佑说,天佑哥,我听姐姐说,我同学姜生住院了,就过来看看,姐姐说,让我接她回家养几天,正好和我做伴呢!然后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跟离别多年重逢的老战友似的,对我笑,说,对吧,姜生,一个暑假不见,可想死我了,说着,就将我往车上拉。
天佑笑,说,宁信是怎么知道的?那天,她不是没在夜总会吗?
未央笑,你从夜总会风风火火地抱走一个人,我姐哪能不知道呢?
这时,我恍然大悟。凉生曾经问过我,知不知道未央的姐姐竟然是谁。我怎么也没想到,未央的姐姐竟然是宁信!我的心里突然打起小算盘,宁信是个有钱人,未央是她妹妹,凉生是未央的男朋友,我是凉生的妹妹,这么类推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小富婆。想到这里,我竟红光满面。
程天佑这个小人最终将我送上未央的贼车,自己一走了之。他说,姜生,再见!我皱了皱眉头,胡乱说了一句,程天佑,不见!
未央在车里像公主似的坐着,她说,姜生,你的眼睛还疼吗?
我看了看她,点点头,很奇怪,这是第一次她对我说话这么甜美,甜得我有些摸不着北。
未央埋怨我,你不在的时候也不给凉生和北小武打个电话,你不知道他们多着急,凉生差点将北小武吃掉,他一直咬定北小武将你弄丢了。
我说,哦。
未央笑,说,幸亏我姐姐,她让我打电话告诉他们,你这两天住在我家里,和我一起玩儿。凉生才安心下来。
啊?我看看未央。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提疑问。
未央笑,说,我总不能跟凉生说,你半夜被一个大男人抱走了吧,这个样子多不好听!是吧,姜生。
既然未央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点头。
未央说,一会儿回家就这么跟凉生说吧,这样,你还少生一些事。
我点点头。
离开前,我想起未央前些日子的离家出走,回头问她,未央,家里没事了吧?
未央一愣,说,没,没事了。
38 反正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姜生!
两天不见北小武,他也不再那么神志不清。坐在我们暂时租住的小屋露台上晒太阳,见到我,他说,姜生,你回来了?未央没来吗?
我摇摇头。我说,北小武,凉生去哪儿了?
北小武说,哦,忘了告诉你了,昨天,凉生找了一份零工,帮人推销咖啡。
我轻轻俯身,坐在北小武身边,我说,有小九的消息了吗?
北小武用力地吸吸鼻子,说,没有。然后,他就在地上不停地涂鸦,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水泥地面上,又瞬间蒸发。他抬头看看我,说,姜生,怎么办?我把小九给弄丢了。说完,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膝盖哭。
我扯扯北小武的胳膊,我问他,你相不相信,小九会回来。
北小武抬起头看看我,眼泪鼻涕一大把,为什么小九会回来?姜生,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姜生,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她!姜生,我那么喜欢小九,就像你喜欢凉生那么喜欢!不,可能这两种感情不一样,但是,都是一样的一碰就疼啊。
我笑,我说是的。小九说,她两年后就回来,因为这个城市有她喜欢的男孩子。她等他能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时候,她就回来!
北小武就笑,说,姜生,你发誓你不骗我!
我点点头,说,我发誓!
我发誓,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这么一个男子,可以像一座雕塑一样守在自己身旁,给自己像天神一样的保护。
凉生回来的时候,北小武正在擦眼泪。凉生看着我的眼睛,说,姜生,你的眼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我说,没什么,我跟着北小武一起学兔子。
凉生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这两天未央又欺负你了。
北小武推了凉生一把,别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未央欺负姜生,你还能替姜生出头不成?
北小武的话说得我心生荒凉,北小武有小九,凉生有未央,纵使他们再疼我,我们再也回不到童年,那时,他们俩是我的大马,我想骑谁就骑谁,我最喜欢用北小武做大马,因为,他和我年龄相仿,身量相当,骑起来容易。
凉生看了看北小武,说,反正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姜生!
夜里睡觉的时候,凉生给我点了一支蚊香,无奈地摇头,姜生,你就是只小猪,连蚊香都不能自己点,将来怎么照顾自己啊!
我正用手电筒照着看日历,抬头看看凉生,我说,哥,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啊?
凉生迷茫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啊。国庆?圣诞?元旦?好像都有一段距离吧。
我气鼓鼓地睡下,不理凉生。
凉生给我关上门,边关门边念叨,哎呀,到底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呢?什么重大的日子呢?我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了呢?
凉生走了,我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39 姜生,凉生一直记得那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
北小武突然转变成了一个革命青年,开始和凉生一起做零工。
其实,我骗了他。
小九没有告诉我,她会回来的。只是,我不想北小武总是难过。但是,我那么相信,小九会回来的。
因为,如果我是小九的话,从天南到海北,再从海北到天南,当所有繁华红尘都斑驳落尽的时候,我会回来的。生命中最不能割舍的,就是最初萌生的感情,无论经历多少繁华,总记得那个陌上少年清秀的眉眼。
因为未央,我在宁信店里的冰吧做小收银员。偶尔,会见到程天佑,他看我的目光很游离,在他面前,我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体。
我想起小九讲的关于他养狼的笑话就想笑,只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向他求证真伪。
一天下来,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数钱;最痛苦的事情也是数钱,因为点数整齐后,我得一分不剩地交给值班经理。
回去后,我就跟北小武讲,我说,北小武,你真不知道,粉生生的票子从自己手心里过,自己却留不下分文,这感觉有多么痛苦!
北小武说,别跟我说这个,我和凉生明天就要发工资了!我们一点儿都不痛苦。
凉生说,姜生,快睡觉吧,天不早了,小心脸上生痘痘。
哦,知道了。我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我说,哥,再见,哥,晚安。然后我仅存一线希望地转身,我说,哥,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
结果他们的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第二天,我怀着极大的委屈起床,却不见凉生和北小武。我想,开工资的动力就是大,平时也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
凉生给我留下了早饭,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他在纸条上写着,姜生小朋友,我和北小武可能今晚不回来了,我们领工资后,可能直接去网吧玩通宵。落款是:你的凉生大朋友。
下午的时候,程天佑从我身边晃过两次,最后,停在我身边,审视着我的眼睛,半天,说,姜生,你没事了吧?
我笑笑,摇头,说,没事了。
程天佑思忖了一会儿,说,姜生,我挺对不住你的。
我说,真没什么,小公子,你别内疚了。说完了,我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小公子都喊出来了,好在程天佑没感觉到。
他翻翻手中的烟盒说,姜生,我这个人从来没跟人道过歉,今天第一次,跟你道歉,我是想说,我请你吃个饭吧,这样我的内疚会轻一些,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没,我……只想跟你道个歉。真的。
我笑,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没有人记得。本来挺不开心的,好在今天能听你说这么好听的话。
这时,未央从门外直冲进来,脸色苍白,拉起我的胳膊就朝停在路边的车跑去。
我吃惊地看着她,我问她,出什么事了,未央?
她紧闭着嘴巴,直到车七拐八拐开到了一家叫“天心”的小诊所门前,她才跑进去,我紧跟在她身后,心,突然跌倒了谷底。
凉生,安静地躺在床上,左眼青紫,肿得老高,几乎和鼻梁一样高。北小武的身上也沾满血迹。脸上也有擦伤。他看着我,又看着未央。
未央紧紧握着凉生的手,心疼地落泪。
北小武说,我们今天发工资是在外面发的,被一群小混混给盯上了,我和凉生刚下班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就被他们截住了。其实,给他们钱也就好了。可凉生死活不肯给。我的手机也被他们抢去了,刚才给你打电话用的是一个过路人的电话。
未央看着凉生,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低低地俯下身来,用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伤处,我说,哥,很疼,是不是?
凉生摇摇头,用力扯出一个笑容给我看,可能扯痛了伤口,痛得直掉泪。
然后他伸出握得紧紧的右拳,缓缓地摊开在我面前,两张卷得不能再卷的粉红色钞票绽放在他的手心。他看着我,嘶哑着声音,姜生,其实,凉生一直记得这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凉生没有忘。只是,现在,哥哥没法给你买礼物了,你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吧。这么快,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他用力挤笑容给我看,眼睛却因为疼痛急剧而流着泪。
我喊他哥,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凉生伸手给我拭泪,钞票从他掌心滚落到地上,他说,姜生,别哭,别人会笑话。生日时候是不能哭的。
凉生。
在我四岁时,你给我第一口红烧肉吃,那时的你,踩着凳子,踮着脚,晃着胖胖的小胳膊,往我碗里夹肉。从此,我喊你哥,从此,我是你的姜生,你是我的凉生。
九岁时,你在魏家坪那小片枣树林里刻下“姜生的酸枣树”,每根枝条如是!那时,露水浸湿你单薄的衣裳,黏着你柔软的发。你疲倦地睡着了,脸上却有一种满足的笑!
十七岁,你给了我一份礼物。这时的你,为了这份礼物,躺在床上,满身伤痕,只有漂亮的睫毛还是那样浓密。你说,姜生,别哭。我便泪水决堤!
那天晚上,将凉生送回家。在“宁信,别来无恙”我吸了第一口烟。烟雾缭绕中,是程天佑铁青的脸,他一把将我从沙发上捞起,夺过我手中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碾碎!
他说,姜生,你怎么能这样?叫姜生的女孩,不能作践自己,因为,姜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倔强的花!
我说,你是小公子,你懂什么?然后我就在他肩膀上一直哭,我说,天佑,天佑,我保护不了他!可是我不愿意别人伤害他……
那一夜,我在程天佑的肩膀上哭得鼻青脸肿。
40 你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太激烈了一点儿。
凉生受伤的那天夜里,我没有回家。我想着他昏迷中却一直喊我名字时的样子就心如刀割。
“宁信,别来无恙”里面,音乐一直很疯狂,霓虹灯歇斯底里地闪烁着,让人的眼前一片迷茫。那一夜,我一直处于迷幻状态,脸上的皮肤被眼泪浸湿,生疼。嗓子里还残留着香烟辛辣的味道,不停地咳嗽。
小九曾经跟我说,姜生,小太妹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手里夹着烟,烟火明明灭灭,在她手指中间,仿佛一道生命留下来的伤疤,明媚鲜亮。
是啊,我多么没有用。我连做坏女孩都做不了。
如果我是坏女孩,我就能同很多小混混厮混。如果有人欺负凉生,我就和那些小混混一起为他报仇!我不怕伤害,也不怕堕落。我是不是一个很傻的小孩?很傻,我知道。可是,我多么不愿意别人伤害凉生啊。
我靠在程天佑的肩膀上,眼泪不断地流。视线迷糊掉的时候,我似乎能看到凉生对我笑,他清亮的眼睛,漂亮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然后,我就在程天佑的肩膀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从程天佑的大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水蓝色的窗帘,洒在程天佑的脸上。他站在窗前,清晨的风吹过他的白衬衫,柔和的阳光短暂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童话里才能见到的王子,在清晨的城堡中,等待公主的到来。
那天清晨,我从他的侧影中读到一种孤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