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原本春暖花开,可是此刻却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江南才子唐寅,此刻正在赶往黄山的路上。唐寅,字伯虎,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据闻此人才高八斗,颇具才情,可是在宁王手下做了半年幕僚,却厌倦了官场的黑暗,引咎辞退。
得到了宁王造反的确切消息,唐寅数年江湖走访,终于确定了自己要寻找的方向,就是在江湖中名气极盛的沈家。唐寅此刻心中嘀咕:“听说沈家之主沈天成,为人侠义为怀,又是江湖中最大势力龙门会的核心人物,据说他和少林无欲大师以及武当玄戊道长都是方外至交好友。唉!早在唐太宗皇帝平乱时期,少林弟子就以绝世武功相助唐王平定战乱。难道我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也要依靠江湖武人来匡扶江山吗?”
唐寅到了黄山,还没进黄山镇,在大路路口就见到了一个一脸正气,器宇轩昂之人,正在黄山镇发放白米。唐寅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连黄山这等天下美景都要遭受天灾,导致民不聊生,亏了这里有江湖奇侠,为百姓做一些好事,救得一人是一人。”
唐寅走上前去,对着发放粮食之人拱手道:“这位仁兄,小可向您打听一个人,黄山沈家沈天成,不知可否相识?”那人也是一抱拳道:“先生可是认得他?先生是谁?”唐寅摇头道:“小姓唐,并无什么名气,却是来慕名拜访沈大侠的。”那人笑道:“在下便是沈天成,大侠却不敢当。观先生书香气十足,乃是饱读诗书之人,却怎么识得在下?”
唐寅大喜道:“沈兄,此处说话不方便,不知道可否找个安静的所在,容在下细细诉说冒昧拜访之因?”沈天成心下怀疑:此人眼光散乱,呼吸沉重,乃是不会丝毫武功之人,满嘴的书呆子气,不知找我何事。却也不怕他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处。
当下沈天成道:“既然来到黄山美景,自然在下做引,带先生游玩一番,请先到舍下喝上一杯,聆听先生教诲。”唐寅连声道:“不敢,不敢。”沈天成吩咐几句,便带着唐寅上了山,直奔沈家大宅而去。
刚刚到了大宅院之中,唐寅就见到大门上挂着三个大字“龙门会”三个大字,不由得暗暗高兴:寻访了数年,终于找到了正主了。沈天成却和宅院中的一个乞丐打招呼:“霍兄,今天的粮食已经发放完了,如果咱们的粮食不够,劳烦丐帮兄弟明天和我进山,再去打一些野味回来。”
那乞丐手拿一根粗如鸡蛋的钢仗,身材魁梧,声音爽朗,哈哈大笑道:“叫花子成天吃烤肉,成何体统?好说,我还要去跟白兄弟商量点事,沈兄弟跟我一起去吧?”沈天成道:“有贵客光临,就不陪伴霍兄去了。”二人拱手告辞。
唐寅随着沈天成进了大门,一路上不断有人跟沈天成打招呼,而且各个身材魁梧,身上肌肉盘根错节,均佩戴不同兵刃。唐寅不由得暗暗吃惊:“这种组织人多且各个勇武,如果祸乱,岂是官兵能抵挡的住的?好在他们行侠仗义,口碑极好,看来是大明百姓之福啊。”
终于到了沈家,刚一进院,唐寅就见到一个年方弱冠,眉清目秀的少年,在院中练功,见到沈天成回来,立刻喜道:“爹您回来了。今天的电光腿反八卦步法,走了十八遍,一次也没错,以后对敌,也不怕无妄位被人占据了。娘一直陪着我来着。”唐寅也听不懂,不过看这孩子,一脸正气,虽然有些瘦弱秀气,可也是器宇轩昂之人,唐寅不由得暗暗点头。
沈天成笑着答应,连连夸奖,正说话间,屋中走出一个美貌妇人,身材婀娜多姿,虽然四十余岁,可是风韵不减,一脸慈祥。手中拿着毛巾水盆,笑道:“君儿,你爹爹都回来了,今天就练到这吧。”那孩子笑道:“爹爹今天回来得早,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呢。”美妇却不由分说,给那少年擦汗,一脸的爱怜横溢。
沈天成介绍道:“这是拙荆,这是犬子。阿英、君儿,见过唐先生。”二人对唐寅施礼,恭敬的叫了一声:“唐先生。”唐寅连忙还礼,心中却道:“这一家三口,都是武林中的什么高手,对我一个丝毫不会武艺之人,却礼数十足,真是难得。既有武人之能,又不失孔孟遗风。”
沈天成却不在说话,带着唐寅进了书房,关了门窗,二人这才坐稳,可是沈天成的茶水还没沏好,唐寅就语出惊人:“沈大侠,此番唐突来见,却有大事发生,皇叔宁王,要谋反。”
沈天成身子猛然一震,手中倒茶的茶壶撒了一桌子热水,颤声道:“洪都……皇叔,宁王要起兵造反?先生哪里得来的消息?”沈天成武功卓绝,内力深厚,纵然泰山崩于前,恐也不至于如此不够镇定。唐寅纵然不会武功,也知道练气之人之能,见状不由得暗暗高兴,这是找对人了,此人果然心系天下。
唐寅道:“鄙人曾在宁王府做了半年幕僚,打听确切。可是此刻鄙人只是解元之功名,别说上告朝廷,就算是上告州府,也会落得‘诬告皇亲’的重罪,所以就在江湖之中找寻可相助之人。”
沈天成镇定下来,问道:“江南有一位名镇江南的才子,号称四大才子,是先生本家,在下只知道他叫唐伯虎,不知先生认识与否?”唐寅叹道:“正是鄙人。”沈天成连忙起身抱拳道:“沈天成慕名已久,没想到今日得见大贤,适才怀疑便是先生,没敢唐突相认,怠慢了。”
唐寅道:“沈大侠,鄙人不知道你们武人有何能耐,不过多年江湖寻访,吃尽苦头,却知道论心怀天下,当推沈家。所以不辞劳苦,前来报讯,希望大侠能够效仿古人,少林乃是出家之人,却为唐王太宗,平定乱世,还百姓于安宁之中,希望沈大侠能够效仿古人,为天下着想。”
沈天成面似沉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将你举报官府,会有什么下场?”唐寅哈哈大笑道:“砍了我的头?有道是: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在下消息已经传达,沈大侠是否重视,我也无能左右,鄙人手无缚鸡之力,只望不会所托非人。如果沈兄上告官府立功,小可也绝无怨言,只怪眼瞎看错人,这就回家等死去也。告辞,告辞。”
唐寅说走就走,沈天成坐在椅子上,竟然没有起身相送。直至那美貌妇人前来叫他用饭,沈天成才叫住她,关紧门窗之后,将事情说给了妻子听。这女子说起来在江湖中也是大大有名,祖上在两湖乃是大户,后来人丁单薄,传至她这一代已经只有一女,在江南号称水鸿鹄便是,水底功夫天下一绝。
孙芙英道:“成哥,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咱们是不该立刻号召武林同道?”沈天成摇头道:“不行,首先宁王未必马上造反,其次金麟在西域虎视眈眈,正希望中原大乱,咱们不能走漏消息。”
沈天成忽然眼睛湿润,道:“我真不希望在我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唐先生乃是大贤之人,绝非心术不正的小人。他也是冒着灭门的危险,前来汇报此事的。”孙芙英楞道:“你要怎么办?”
沈天成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样事物,交给孙芙英,孙芙英打开看了半晌,忽然流下眼泪,扑到沈天成怀中,道:“这可叫你怎么办啊?”沈天成道:“我不能做那不孝之人,更不能做霍乱天下的罪人。”
孙芙英和沈天成夫妻多年,伉俪情深,了解颇深,此刻不由得一愣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沈天成道:“只是可怜君儿。”孙芙英叹了口气道:“早在当初嫁入沈家,爹爹就告诉过我,侠义二字,沉重的很,我嫁给侠义满门的沈家,早晚会有感受到的一天,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我还没看到君儿和倾羽成婚呢。”说完便放声大哭。
直至深夜,二人也没出了书房,沈誉君已经来催了三次了,夫妻二人知道这孩子从小甚是孝顺,父母一顿饭不吃,他都会担心一天。沈天成知道这个决定是必然要下的,咬了咬牙,叫沈誉君进书房。
沈誉君进来之后,道:“爹娘,你们怎么不吃饭?”见到二人泪流满面,不由得一愣,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孙芙英过去抱着沈誉君的头,哭道:“孩子,你是沈家的后裔,英雄豪杰的传人,记住娘的话,男子汉,就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的活着。”沈誉君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胸口数处大穴被孙芙英点中,身子一软,靠着书架坐在了地上。
沈天成道:“君儿,你要知道,沈家,不能有不孝之子,更不能有霍乱天下的贼子。忠孝不能两全,我也是别无他法。只是苦了你,别怪我。”沈誉君口不能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沈天成说的话什么意思,不由得眉头紧皱。沈天成不去理他,转头看向孙芙英。
孙芙英点头道:“成哥,动手吧,我能和你一起生活二十五年,已经心满意足了。以后我也会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只是君儿……”说完目光柔和无比,看着委顿在地的沈誉君,一脸的不忍。沈天成点了点头,咬了咬牙,半晌之后终于动手,一拳打在孙芙英的后心“大椎穴”。孙芙英身躯一震,顿时心脉尽碎,倒在地上。
沈誉君目曈欲裂,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此刻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急的全身似乎要裂开一般。沈誉君也知道,父亲使用的是沈家绝学烈拳。这烈拳力道怪异,打在练过内家功夫之人身上,受到内力防御,力量便会更强,此刻打中母亲心脉大穴,母亲明显运用内力抵挡,便是为了要死的痛快一些。
沈天成面色铁青,嘴唇似乎都快咬出血了,缓缓的走到沈誉君面前沙哑着嗓子道:“记住,你的父亲沈天成,想在白总舵主手中以武力夺回龙门会总舵主之职。准备以龙门会之力,侵吞武林其余大派,你不忍见到武林同道饱受残杀,更不想看到被金麟趁虚而入,大义灭亲,将沈家满门尽数毙命于烈拳之下。你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便不再是沈家之人,以后,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说完,沈天成也不管沈誉君记住没有,提着身体软了的沈誉君便转身离开了书房。两个时辰之后,沈天成又提着沈誉君回到了书房,道:“君儿,你弑父杀母,屠杀沈家满门,天地不容,就已经不是沈家子孙了,你以后的所作所为也和沈家没有关系,更不必尊奉沈家家主遗命。可是你要记住,从小到大,我让你看的圣贤书,和你母亲教导你的每一句话。”沈誉君满面泪痕,此刻双眼通红,如同死鱼一般死死的盯着沈天成。
沈天成点头道:“你一直都是好孩子,这一切托付给你,我很放心。记住,你大伯父不是青龙所杀,乃是运用我们沈家独门内力自断心脉而死,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看出来。不要去找青龙报仇。金麟才是敌人。”
沈天成抬头望了望窗外,黄山的景色独特,皎洁的月光透过层层云雾,颜色凄冷而纯洁,想起儿子以后的道路之难,责任之大,沈家满门的牺牲,不由得虎目含泪,喃喃的道:“大明王朝,我为你做出如此牺牲,可是皇帝都未必能记住我们沈家,今番我沈天成更是大逆不道,惨绝人伦,你想必都不会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就当我们沈家欠了大明王朝的吧。”说完,当着沈誉君的面,一拳轰击在自己胸膛,烈拳的威猛力道,直接将心脉震碎,倒地身亡。
直至穴道被点三个时辰之后,沈誉君手脚这才缓缓恢复,双目之中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衣襟,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爹娘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可是想到娘亲慈善的面目,忍不住就想过去抱一抱照顾了自己二十年的母亲。
沈誉君手脚并用,爬到了孙芙英尸身之处,悲从中来,忍不住上前双手捧着孙芙英的脸庞,仅仅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半晌,沈誉君在孙芙英衣袖之中感觉到了有异物在。沈誉君猛然惊醒:“也许秘密就在这里。”
沈誉君连忙从孙芙英的袖中掏出一卷已经发黄的羊皮纸,展开仔细阅读起来。读完之后,愣在了此处,半晌没有动作。直至阳光照射进了书房,沈誉君这才惊醒。
心中不由的想到:“原来如此,没想到万三公和朱元璋还有如此仇恨。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誉君对着爹娘二人的尸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君儿定然不负爹娘之望,请爹娘在天之灵,保佑君儿。”说完,沈誉君悄无声息的离开沈家,从龙门会之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