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里有东西?有什么东西?”我知道老帽这个人的经验绝对要比我丰富的多,而且是在白天,他一番观察,就看出一些昨晚我们没有看出的细节。
“兄弟,你看。”老帽对我很客气,带我绕了半圈,走到树干另一边,指着皱巴巴的树皮,说:“之所以加这道箍,是因为这棵树以前开裂过,树干受到严重的创伤,用箍把树干箍紧,可以继续活下去。”
树干的表面都是粗糙的老树皮,还有成年累月因为刮风下雨沉积上去的污垢灰尘,老帽把树皮简单清理了一下,我就看见一道竖着的树疤。疤的痕迹已经非常非常淡薄,可能是时间过去的太久,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了。
“那你怎么断定树里面有东西?”我问老帽,其实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我想借这个机会多积累一点经验。
“这个很简单。”老帽用刀尖在树疤的周围挖,很吃力的挖下一小块硬邦邦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看上去是褐色的,微微透明:“这棵树之前开裂过,但是人为原因导致的开裂,还是自然原因导致的开裂,不好分辨,时间太长了,不过在它开裂以后,肯定朝裂口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老帽说,树虽然没有动物那样完整的神经系统,但它同样具备“排斥”的功能。就好像人体器官移植,手术以后会出现排斥现象。树身的裂口被强行塞进东西,就会让树急剧分泌大量树脂和汁液的混合物,这东西很粘稠,挂在裂口附近,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化,已经和自然形成的琥珀类似。
“那……”我听着老帽的解释,脑子里就觉得太可怕了,在很多很多年前,就有人刻意的对这棵树进行改造,让树拥有了人一般的思维:“能判断出树里是什么东西吗?”
“这不好说。”老帽是个比较踏实的人,自己吃的准的事会说一说,但吃不准的就不会随口胡猜,以免影响别人的判断,他说:“只能把树砍开,亲眼看看。”
唰……
就在老帽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寂静的大树树冠间,又发出了那种非常非常密集的沙沙声,我们应声抬头,一眼看见大树茂密到极点的枝叶,好像一条一条拥有灵性和生命的活体一样,在树冠中不断的起伏,蜿蜒。
毫无疑问,这棵树感觉到了威胁,致命的威胁,把树砍掉和把人杀掉是同一个道理,被威胁者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躲避,甚至反击。
眼前的情景看的我浑身冒汗,我一直觉得在白天,这棵树的异动要比晚上轻微的多,但可能真的是感觉到了老帽想要砍树的“杀气”,这棵树想要反击了。
“先走!”我暂时只能看见树冠间无数粗粗细细的枝条连同树叶在动,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预料不到,危机感让我放弃了继续观察下去的念头,和老帽打招呼,想先退走再说。
唰……
我和老帽来不及走出覆盖面积很大的树冠,摇晃的树冠之间,猛然像是瀑布一样,垂落下来上百条和绳子一样柔软的枝条。我见识过这种枝条的诡异和灵活,就仿佛是一条大章鱼身上的触手,带着洞察力和感官,垂下来的同时,几根枝条已经沿着地面蛇一样的蜿蜒,一下子缠住了我的两条小腿。
要是换成一般的普通人,估计这会儿已经彻底懵逼,但老帽的应变能力相当强,我们被缠住的一刹那间,他举着手里的刀,两刀就把身上缠绕的枝条砍断了两根。
被砍断的枝条,似乎就是两只被砍断的手,留下一片泛着淡淡腥臭的惨绿色的汁液,然后急速缩回树冠中。
我和老帽在这边摸索的时候,外围的人一直注视着我们,树冠间出现异动,其他人立即警觉,小红花一声招呼,剩下三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马上拖着刀朝这边飞奔。他们也不管具体什么情况,抡着刀子一通猛砍,从树冠上垂落的枝条虽然很多,但架不住这一番痛击,一眨眼的功夫,树枝被砍断了上百根,全都缩回了树冠里面。
咔咔咔……
我能听到树冠里发出了令人牙根发痒的摩擦声,如同一个被彻底激怒的人,在全力扭动关节,准备给对手发起致命一击。此时此刻的声响,还有大树树冠怪异的扭动,足以让人胆寒,不过小红花带来的这几个人都很凶悍,拿着刀,不由分说又是一通乱砍,很多枝条来不及从树冠里完全垂下,就被砍成两截。
就这样鏖战了有二十分钟,树冠里垂落下来的枝条越来越少,尽管树冠很茂密,但那些触手一般的枝条毕竟有限。我们几个人不敢放松,反正已经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那就索性一口气杀到底,我们又绕着树跑了很多圈,又是十来分钟之后,树冠彻底安静,再也没有蛇一样的枝条垂落下来。
“让你的人在四周守着。”我赶紧就对小红花说:“我和老神想办法把树干给弄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帽,带人去守着。”小红花很果断,我一开口,她马上下了命令,老帽拿着刀子,给其余几个伙计招呼了一声,他们相互配合了很久,非常默契,一人守着一角,树冠里再有什么异动,可以随时处理。
我拎起那把沉重又锋利的刀,和老神直接奔到树干边,一刀就砍在树身那道淡的几乎察觉不出的疤痕上。这棵树的树皮硬的有点离谱,前前后后砍了至少几十刀,才把树皮给砍开。
粗糙干硬的树皮被砍掉以后,露出了树身,我觉得老帽推断的没错,大树开裂的痕迹,在树皮上显露的很淡,但树身上的痕迹就比较明显了。
“你接着来。”我的骨伤还没有好彻底,使不出太大的劲儿,几十刀下去,腰就酸了,随手把刀递给老神。
老神有的是力气,噗噗的朝手里吐了口唾沫,抓着刀子就是一阵砍。木屑横飞,锋利的刀子渐渐把留着瘢痕的树身砍进去。
沙沙……
我不知道是不是老神这一通很要命的物理打击触动了这棵树的“神经”,当树身被砍出一个很大的缺口时,树冠突然抖动了一下,好像树上的每一片树叶都彻底伸张,把树荫间丝丝缕缕的阳光全部遮挡。树荫下面骤然一黑,枝叶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一头受伤的猛兽爆发出凄厉的嘶吼。
老神被这阵声音吓的一哆嗦,但现在绝对不是手软的时候,我夺过刀,不由分说的一刀一刀继续砍下去。
随着刀锋的斩砍,树身里慢慢渗出一片一片惨绿色的液体,闻着很臭。只要我们不停手,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树身可能包裹的东西给弄出来。
就在我全力以赴的时候,遮盖了阳光的树冠里,一下子垂下来几根和胳膊粗细差不多的树枝,那已经不能用树枝来形容了,简直就像几条胳膊那么粗的蟒。
小红花的几个伙计都严阵以待,然而,这一次,好像是大树聚集全力所发出的最强力的反击,几条蟒蛇般的枝条的速度超乎想象,一个伙计的动作稍稍慢了点,立即被枝条紧紧的卷住腰,没有任何迟滞,直接就拖向树冠中。
其他三个伙计分别守在三个方向,彼此距离有点远,想要救援肯定是来不及了。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先把人给救出来。我转过身,闷着头狂奔,枝条的速度太快,尽管那个伙计在全力的挣扎,但我还没有跑到跟前,他已经被卷到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
借助着快速奔跑的惯性,我纵身一跃,一只手抓住小臂粗的枝条,另只手拿刀就砍。枝条粗而且柔韧,我这样悬空着,无法动用所有的力量,几刀砍下去,枝条砍断了一半儿。
这时候,我真的像是在和一个具有强烈自主意识和神经系统的巨大怪物搏斗,枝条被砍一刀,就会痉挛般的颤动几下,这种颤动迅速蔓延到树冠,整个树冠仿佛都在不停的发抖。
我无暇思考,只是举着刀狂砍,被卷住的伙计也挣脱出一条手臂,一起发力。两个人快要被拖入树冠的时候,终于把这根带着明显意识的枝条砍断。
我们两个人掉落到地面,与此同时,老帽他们几个也把垂下来的枝条给砍了回去。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总算是明白了,这棵大树只是诡异,但它毕竟只是一棵树,或许经过人为的改造,却只能吓唬吓唬人,真遇到我们这帮敢拼命的主,它就歇菜了。
这个念头让我信心倍增,一落地,老神又接过刀,对着已经出现的树身上的缺口继续砍。树冠依然在抖,但再也没有触手般的枝条垂下来。
“加把劲!”我给老神加油,依照我的判断,最多再砍十分钟,树身里面的东西,肯定要暴露出来,诡异的大树,将会原形毕露。
沙……
然而,树冠摇曳到一定程度,又发出波浪一般的音波,而且,这片音波汇聚,散开,散开,汇聚,沙啦啦的音波中,隐隐约约的传出一声如同人一般沉闷的嘶吼声。
“庄正……”
我一下子呆了,我不知道别的人是否能听见这声夹杂在摩擦声中的声音,但我能听的出,那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