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担心,空太神秘而且太强大,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或者由他而引申出来的任何事情,都携带着某种机密和危险。
望着北方,不咸山遥遥无尽,在这时候,我突然有种感觉,我感觉空一直都在和我玩一个游戏。
猫捉耗子的游戏,他知道一切,却不肯告诉我,一定要让我顺着某些线索自己去追查,他给予过提示和帮助,不过现在仔细的回想一下,空每次给予提示和帮助的时候,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的深处,好像始终隐藏着一缕蔑视和不屑的光。在他看来,我,包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灵,都是渺小而且卑微的,卑微的如同一只虫子,如果不是迫于形势,空甚至连出手击杀我们的兴趣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我是斗不过空的,至少现在斗不过。我所面对的所有事情,可能都在空的掌握中,然而最要命的,我明知道这是空的一场游戏,可是自己却偏偏还无法挣脱。
文昌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答应他不再节外生枝,一心一意的去寻找血芝,他就轻松了许多,他虽然没有真正修行过,但黄公传授给他养生之道,文昌的身体很结实,偌大的年纪,跟我一块跋山涉水,也不觉得疲惫,可能是心情轻松的原因,一路上他不停的絮叨,说不咸山这里的部分特产是王都所没有的,肃慎人送的东西,带回王都就能换回很多奴隶和良田。
我听他絮叨,偶尔搭一句话,但注意力一直都没有放松过。我一边走,一边在想,我不能一直都被空牵着鼻子走,我必须要争取掌握一点主动,哪怕一点点主动,也会让我的自信心大涨。
其实,我更想给自己寻找一个理由,如果能在空身上占据一点主动,那么我的潜意识就会告诉自己,这个神秘的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我们转一下方向。”我停下了脚步,临时改变主意。既然不愿意按照空铺好的路走下去,那么就要自己选择方向。
不咸山那么大,血芝尽管是很罕见的灵珍,但是我不相信整个不咸山只有一株血芝。所以,我的心念越来越坚决,我不按照空的提示朝正北方向而去,我要挣脱他一直栓在我身上的那根看不见的绳子。
“不朝北走了?”文昌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反正你我都不认得路,朝那里走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找到血芝……”
我自己选了一条路,其实也不算是一条路,只不过是群山之间能容人走过去的通道。新选的路依然是朝着北方的,但只要走远,就会和空所指引的方向出现偏差。
这一路上我非常小心,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再和刚进不咸山那样,节外生枝,要尽力避免任何麻烦。
抱着这样的念头,脚程就快了很多,血芝那种东西真的是太稀少,我和文昌进入不咸山,算起来也有一个月时间了,却连血芝的影子都无从说起。
“宁侯,要和你说一下。”文昌趁着半途休息的机会,跟我商量道:“咱们还要在这里寻找多久?血芝是要找,可不一定找得到,总不能一天找不到,你我二人就在不咸山呆一天?”
文昌不想在不咸山长时间逗留,年轻时候的经历给他留下了阴影,而且这次来到不咸山之后,风波迭起,就没有真正消停过一天。
“无论找到找不到,至多再有两个月吧。”我想了一下,眼前好像晃动着远在万里之外的王都,王宫,还有奄奄一息的祖庚。
我又叹了口气,左崇石节扳动了那个半球,谁也不知道扳动半球之后,具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过,我有预感,祖庚的命运,或许是不会被改变的。他虽然是雄主武丁的嫡子,是殷商的最高统治者,然而在命运面前,他和一只蚂蚁,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祖庚的大限,可能快要到了,这是他的命运,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逆转,就算找到十柱一百株血芝,或许都挽救不了他的生命。
我预感到这些,却不想放弃寻找血芝,因为我还是要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我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其它,就只能留给命运去裁决。
不知不觉间,我和文昌行进了将近十天了,这十天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不过好在没有什么意外。没有意外,也没有收获,文昌一直在尝试说服我,缩短寻找血芝的时间。
大概就是离开圣湖的第十天,我和文昌从早上慢慢走到正午,我是无所谓,但他需要恢复体力,找了个地方打算歇歇脚。但是这边刚坐下来,我就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唰唰的声音。
不咸山除了肃慎人,再没有别的人生存,这里早已离开肃慎人时常活动的区域,但是我能分辨的出,那阵唰唰声,明显是什么活着的东西在草木之间穿行所发出的摩擦声。声音非常小,而且距离又远,文昌毫无察觉,取了肃慎人送的风干的肉,想要架火烤一下。
我马上按住文昌,示意他不要乱动,随后蹑手蹑脚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我走的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了一段,透过茂密的草和灌木,我就看见前面有一头熊,正在笨拙的想要攀爬到一棵树上。
在当时的不咸山,如果抛开肃慎人,那么这片天地间最凶猛的东西,大概就是熊了,以往过去,我听过很多关于东北老林里黑瞎子的传说,对这种东西有种隐隐的畏惧。不过今非昔比,看到只是一头熊,我就放心了。
这是一头幼熊,还未成年,不知道想爬到树上摘果子还是掏蜂窝,努力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的爬了一截。
“这个东西还是不要招惹。”文昌也从后面悄悄的跟进,看到是熊之后,他就小声的提醒我:“宁侯你虽神威非凡,可这东西,很难对付,能走咱们就走了吧……”
我不会惧怕熊,我只是想静静的观察,判断这真的只是一头熊,还是一个圈套。空让我有点草木皆兵,十多天时间从未松懈过。
就这样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会儿,我真的看不出什么破绽,这头幼熊已经爬到了大树的树腰处,还在伸着爪子想要继续爬。
唰……
但是它的经验欠缺,又笨拙不堪,突然就从大树上摔落下来,如果是一头完全成年的熊,皮粗肉厚,摔落下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这头幼熊落地之后,一只前爪明显被摔断了,嚎叫连连。
“谁让你如此贪嘴。”文昌摇摇头,老头儿过去掌管太牢,接触的牲畜太多了,遇到有顺眼的,也会拿出来自己养一养,但时机不合,又是一头猛兽,他想帮忙也力有未逮。
就在我们想要离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前面的老林传了过来,这不是人的脚步,非常沉重,奔跑间几乎震动了山林。
“糟!”文昌毕竟在不咸山呆过那么久,听到这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成年的熊被幼熊的嚎叫引了过来:“宁侯,走!”
文昌很惊慌,过去他和八儿勃金在老林相遇的时候,听他说过很多不咸山里的事。不咸山的熊只要成年,凶蛮生猛,跑动极快,嗅觉异常灵敏,相隔很远就能嗅到人味。
短短一瞬间,从老林中一下子冲出一头粗壮的成年大熊,四爪着地,飞快的跑到受伤的幼熊身边,急促的绕了几圈,随后一抬头,朝我和文昌藏身的地方望过来。它肯定察觉不到我的气息,文昌却暴露了。
幼崽受伤,母熊狂怒,不顾一切的就猛冲过来。我的心抖了抖,就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太巧了,广袤的不咸山,偏偏就是路过这儿遇见受伤的幼熊,又恰好被凶暴的母熊发觉?
我不想招惹麻烦,以我现在的神能,不用靠近,就能杀掉这头发狂的猛兽,但是心里没底,想着躲一躲就算了。
我拉起文昌转身就跑,八儿勃金说的没错,成年熊看起来粗笨,但全力奔跑之下,速度快的吓人,我干脆就抓着文昌,一溜烟的蹿出去好远。
这周围的地势很陌生,我们在前面跑,熊在后面紧追不舍,跑到一个山坳,顺势就滚下去,山坳一角,有一个很大的洞,我抓着文昌直接冲进洞里,山洞很深,曲曲折折,我们跑到深处一个拐角,躲了起来。身躯里的自然气息弥漫,把文昌的气息完全遮盖住。
尽管躲在暗处,看不到洞口外的情景,但我能听到那头发狂的熊也从山坳上翻滚下来。所有的气息都被掩盖,追到山洞附近,熊一下子失去目标,狂怒的嚎叫了几声,很不甘心,却没有久留。
文昌被吓坏了,一直到这时候,我还能听到他的心在砰砰乱跳。我仔细的倾听,那头熊其实很狡猾,猛然听着,山洞外面好像声音全无,但我能分辨的出,熊没有走远,还在附近窥视。
我轻轻拍了文昌一下,示意他不要惊慌,又过了片刻,隐伏的熊被幼崽搅扰着,终于起身,真正离开了这儿。
“它走了。”我轻轻吁了口气,想要站起身。
“宁侯,小心为妙!”文昌压着嗓子,死死的拉着我的胳膊:“宁可多等一时,也不要冒然出去啊,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我也不想让文昌惊吓过度,可是在他说话之间,我骤然发觉周围的气氛很不对劲。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任何响动,然而只是一转眼间,我就意识到,这股怪异的气氛从何而来。
我和文昌就躲在山洞深处的一个拐角,曲曲折折的山洞通道阻挡了外面的阳光,到了这股地方,光线已经微弱之极,普通人甚至看不出还有光线,只有我能模糊的感应那一缕非常非常微弱的光从洞口透射到这儿。
但这时候,从洞口透射的光,完全消失了,山洞陷入了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