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铸造场离开之后,我跟祖庚复命,大鼎铸好了,祖庚的自信心和孝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兴奋之余,和我说了许多。
他在说对这个国家以后的展望,在畅想母亲复活之后母子团聚的融融之乐,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暗中盘算着,来到这个时空,不知不觉已经两年有余,来这儿之前,祖庚已经继位一年多,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他在王位上,最多还有三年多不到四年的时间。
“宁侯,有的事情,你我心知,可是……”祖庚说到兴起,看了看我,突然叹了口气:“你没有该有的名分。”
“不用,真的不用。”我回过神,想起他是在说我们一母同胞的事情,我和祖甲不同,祖甲因为避嫌离开王都,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老商王的次子,将来祖庚坐稳了王位,祖甲能得到他应有的地位,可是我的身份却不能告诉别人,充其量,我也只是一个没有实职的侯爵。可我在意的不是这些,如今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
“我知道,你淡泊名利,可与我而言,总觉亏欠了你些什么。”祖庚或许想起了亡故的母亲,或许想起了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立即动情了:“宁侯,我说过,给你裂土封王,你不肯接受,这次铸鼎有成,重鼎乃是古往今来的宝器,我们的祖先开创基业,我绝不敢跟历代先祖相比,但这尊鼎,却是他们谁都没有铸造出来的,铸鼎是你的功劳,这样吧,王都附近,有一个叫平邑的地方,大约千户人口,这个地方,做你的封地,平邑离王都也近,我们想要见面,很是容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祖庚说的情真意切,我也知道他没有信口开河,我心里很乱,空的出现,让我的猜想还有计划全部都改变了,脑子稀里糊涂的,祖庚一说完,我也无心再跟他推辞,胡乱的点点头。
祖庚看我接受了这块不大不小的封地,很高兴,立即派人到平邑去统计人口还有耕地,同时让人准备在平邑兴建新的府邸。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祖庚留我吃饭,但我的情绪不高,想办法推掉,匆匆赶回了家。
除了敦促老神他们尽快的去掌握铭文,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任何办法了,羊九奇和尹常在市井中有很多朋友,公叔野的耳目也覆盖王都,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我们在全力的搜集鬼方大巫师那边的动态。
可能就是大鼎铸好之后的六七天时间,公叔野传递回来一个消息,鼎被运送到了小郎山,而且在运送的同时,那边就举行了一场祭祀,但祭祀非常隐秘,没有人知道具体的过程。小郎山是王后的墓葬,而且这个墓葬里的黑棺椁,专门为复生所造,所以墓穴被封锁了,祖庚亲自派去的亲卫把墓葬严严实实的看守着,没有王命,任何人都进不去。公叔野还是从亲卫里一个相交颇深的朋友嘴里得到这些消息。
从表面上看,这件事很正常,铸鼎本身就是为了祭祀所用,可是我总觉得鬼方大巫师在暗中做了什么,却没有真凭实据。和我们一样,他们那边也严守着自己的秘密,普通渠道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前古未有的大鼎铸造好以后,王都仿佛又平静了,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又过了几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上次打败古羌以后,边境上非常安宁,将到年尾,该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祖庚停朝,给忙碌了一年的官员们放了假。今年是丰年,远归而来的商队也获得丰厚的回报,王都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感恩上苍和祖先的庇佑。
在这片祥和之中,我们又得到了一个消息,鬼方大巫师手下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显得很焦躁,每天都在暗中上蹿下跳,但又没有具体做什么事,反正情况是比较反常。我们做了几个推测,却不能确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实在不行,抓他们个人,逼问逼问不久知道了。”老神出主意道:“咱们何必在这里没头没脑的瞎猜一气?”
我不想招惹是非,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抓了对方的人,很可能会引起猛烈的反扑,可是从铸鼎,到空的出现,再到鬼方大巫师的计划,我总觉得这个事情不搞清楚,可能会有麻烦。所以经过再三考虑,我就决定,抓他们一个人。
鬼方大巫师那边的人员情况,我们基本了解,经过仔细的推敲,锁定了一个叫旺普塠的人。这个人也是从很早以前就跟随鬼方大巫师的,之所以锁定他,是因为这个人虽然有鬼方部落的名字,却不是鬼方人。
他是地道的殷商人,以前住在殷商南部靠近边界的地方,鬼方在迁徙之前,经常在边界附近劫掠物资和人口,旺普塠很小的时候就被鬼方人抓去,阴差阳错的被鬼方大巫师收留,机灵但是胆子小,鬼方人大多彪悍生猛,抓别的人过来,可能严刑逼供也问不出什么,就只能从旺普塠身上找缺口。
对方的行踪隐秘而且诡异,还有铭文神能,但一旦锁定了他,在我们几个人的追击下,他不可能逃脱,祖庚停朝之后,在一个暗夜中,羊九奇和尹常亲自动手,把刚刚赶回王都的旺普塠抓了回来。
“你们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旺普塠被抓回来之后,马上认出了我,也认出了姬其,他昂着头,带着一种高傲的自负和不屑,抬眼看了看我们。
表面上看,这个人和其他的鬼方人一样,被抓回来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但是我见的人太多了,人的本性不会改变,从旺普塠的目光背后,我能看出他的畏惧,就因为害怕,他才声色俱厉的呵斥我们。
“我只问一件事,你老实说了,马上放你走,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看出了他的破绽,心里就有把握了:“这段日子,你们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旺普塠一口拒绝,同时还在隐约的恐吓,他是鬼方大巫师的亲随,如果无缘无故的消失,会让鬼方大巫师展开全力的搜索,王都就这么大,迟早会发现是我抓了他。
“把你杀了,毁尸灭迹,谁都发现不了。”姬其在旁边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对姬其非常了解,他平时从容不迫,带人温和有礼,但他也分人,当他对旺普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隐约的杀气。
“怕你们没有那个胆子……”
旺普塠还想挣扎顽抗,可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姬其骤然一顶他的后腰,按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木几上,旺普塠张嘴就想大叫,不等他叫出声,姬其翻出一把刀子,咚的一声,把旺普塠的手掌钉在了木几上。
旺普塠的喊叫顿时被憋了回去,嘴里嘶嘶的抽着凉气,眼神中的畏惧完全暴露出来,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从顽抗变成了哀求,一只手被钉到了木几上,旺普塠疼的汗流浃背,却连动都不敢动。
“只问你最后一次,说,还是不说。”姬其慢慢松开旺普塠,话语也恢复了正常。
我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姬其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旺普塠,但是转念想想,在以后的诸神时代里,姬其绝对是一个主角,是很重要的人物,就是他独撑大局,带着其余的人,苦苦的煎熬着,一直煎熬了那么多年。斗争必然伴随着杀伐,心慈手软的人,是做不了这种事的。
“说……我说……”旺普塠说话已经不连贯了,因为害怕,嘴角不由自主的淌着涎水:“我说……把刀子取掉,取掉……”
这样外强中干的人,只要把他震慑住,他就不敢再撒谎,姬其慢慢的拔掉钉在他手掌上的刀,接着把刀架在了旺普塠的脖子上。
“若有一字欺瞒,刀子会割断你的脖子。”
“不敢,不敢……”旺普塠捂着手掌,他肯定得到了鬼方大巫师的一点传授,但他们接触铭文时间太短,旺普塠想用长生诀来抚平伤口,却力有未逮。老神拿了点药和布,胡乱把旺普塠的手裹了裹。
“说吧。”我坐在旺普塠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这段日子,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在……”旺普塠忍不住咬了咬牙,这是他们的隐秘,说出来就等于背叛了鬼方大巫师,为了保命,旺普塠不敢不说,可是吐露真相之前,他还是有所顾忌和犹豫。
姬其拿刀的手紧了紧,旺普塠马上紧张了,他能感觉到贴着脖颈的刀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杀气,这股杀气让旺普塠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啰嗦了。
“我们在找一件东西。”
“找什么东西?”
“一块……一块头骨……”
“头骨?什么样的头骨?”
“很小的头骨,只有这么大。”旺普塠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比划了一下,他们要找的头骨,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这块头骨,有什么用?”
“有用,头骨,是……是朵骨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