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庚急匆匆的召见了鬼方大巫师,但对方当时什么也没说,带着祖庚就走。不过他们没有出宫,等到鬼方大巫师在前头带了一段路,祖庚就觉得很奇怪。
他看得出,鬼方大巫师是朝着王宫最后面的花园而去的。而且又走了一段,鬼方大巫师的目标更加明确,他的目的地,是花园后头那个被篱笆围起来的小院。
从王后上一次无影无踪之后,这个小院就废弃了,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管,武丁还有祖庚,都先后下过命令,要保持小院的原状。等到鬼方大巫师把祖庚带进小院的时候,祖庚发现,那个小屋里,亮着灯火。
在这个小屋里,祖庚又见到了母亲,这几年时间,对母亲的思念和眷恋,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漠,反而愈来愈盛,那时,祖庚已经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可他同样是一个儿子。
祖庚和以前一样,见到母亲的时候高兴坏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像一个梦。
王后对祖庚的疼爱,没有改变,虽然她不常说话,而且身体虚弱到极点,可她所表现的,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温情和关爱。
武丁去世,不管怎么说,祖庚在名义上掌握了最高统治权,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行动自由,所以从那之后,祖庚每天必然要抽时间,到这里看望王后,跟王后说说话,陪她聊聊天。
王后的身体,始终是祖庚的一块心病,她弱不禁风,祖庚很害怕她会突然出什么事,或者再一次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一次,王后在篱笆后的小院里已经住了差不多四个月,祖庚心里困惑过,也找王后询问过,但王后闭口不提。无奈之下,祖庚又找鬼方大巫师,因为王后出现的第一时间,是鬼方大巫师通知祖庚的,祖庚觉得,鬼方大巫师一定知道什么。
然而,鬼方大巫师同样闭口不提,祖庚问的急了,鬼方大巫师就告诉他,武丁留有遗命,这件事,永远都是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包括祖庚在内。
祖庚的好奇心没有我那么强,而且只要母亲安然无恙,那么他就已经很高兴,得不到答案,其实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小院子隔绝于世,王后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负责照料他起居的婢女。不过,我来到王都的消息,还是渐渐传到了院子里,当王后听说有一个人,和祖庚长的极其相似,她就想见见,王后跟祖庚提出了请求,祖庚就把我带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要见我,祖庚是不明白的。
讲到这里,事情大概就讲清楚了,祖庚自己不知道太多情况,可我却越听越糊涂。我怀疑,当初我逆穿到时间原点七年前,跟着老神窥探到小村后山发生的情况时,会否就是鬼方大巫师把母亲接上那辆马车带走的过程?雷口三里峡那些祭祀场,本身就是在鬼方大巫师的主持下修建的,鬼方大巫师必然知道石盘的作用。
我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让我似懂非懂,默默的回想一下,我突然就感觉王后在听我说起自己故乡,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的突然昏厥,意味着这个地名和我的名字,对她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她不可能不知道小村,也不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庄正这个名字!
她知道,却没有说。
我以前曾经很天真的以为,如果我真的能回到事件发生的原点,能找到失踪的母亲,还有小红花,妖人,我们就能马上相认。可是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我才明白,没那么简单。
“我记得,鬼方大巫师有很多天都没露面了,他去做什么了?”我觉得要搞清楚这件事,不是三两天就可以完成的,我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现在的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因为活动范围仅仅局限在军营和王宫之间,目前唯一能让我感觉危险的,就是鬼方大巫师,我得掌握对方的动态。
“他去迎接西岐的大军了。”
武丁死了以后,殷商周边的诸侯和部落,都知道祖庚无能,被武丁压制了很多年的这些部族隐隐有重新作乱的兆头。位于殷商西北部的古羌部落,近期内接二连三在边境进行抢掠,夺走了很多粮食以及人口。武丁盛世还没有结束,一些年老的大臣和武将,都还沉浸在当年跟随武丁讨伐天下,四方臣服的荣光内,古羌部落的挑衅引起了公愤,经过商议,决定进行征讨。但古羌的本部距离殷商很远,而且地处西北,所以商王下令,西岐诸侯姬氏率兵,与商军联合,夹击古羌。
祖庚没有武丁的英名和威望,诸侯是否还能和过去一样,完全听命于商王,谁都预料不到。所以在联军还未真正建立之前,鬼方大巫师作为祖庚的使者,在王都西面迎接姬氏的代表,进行初步的磋商。
听完祖庚的话,我开始犯难,武丁去世了,祖庚一无所知,那么事情的真相或许只有鬼方大巫师以及王后知道。见到王后的第一面,我就感觉,她介于某些原因,不会把事说出来,想来想去,获知真相的唯一突破口,就要放在鬼方大巫师身上。
夜已经很深,获得了相关的信息之后,我就想回去跟公叔野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沟通,他是武丁的重臣,我想他大概应该也了解部分内幕。
“夜深了,宫门已经落锁。”祖庚站起身,很诚挚的说:“这么多年都没能说出来的话,全都说了,心里舒服了许多,你明早回去,今夜我们一醉方休。”
祖庚硬带着我回去喝酒,传闻酒是杜康发明首创的,在殷商时代,酿造技术落后,而且也没有那么多富余的粮食用来酿酒,酒的度数低,杂质很多,除了王侯贵族才可以享用。
酒淡的和水一样,可是心里装着满满的心事,喝着喝着,脑子和眼神一起迷离起来。祖庚体弱,平时很少喝酒,也喝的过量,情绪伤感,想要掉泪。
这一夜几乎都是在沉思和忧虑中度过的,天一亮,我离开王宫,但回到军营的时候,公叔野不在。商王决定讨伐古羌,从王都到各地,军务开始繁忙,公叔野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间。
趁着没事的时候,我就找老神问一些细节,从风土民情到国家大事,但老神这个人说话不靠谱,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清楚,反正信口就说,他的话十句里面得拧掉一半水分,剩下的一半还要用心分辨。
等到中午,我困的撑不住,睡了一觉,结果公叔野一直没有回来。到了第二天,王宫那边传信,祖庚要我进宫。
见到祖庚,他脸上还挂着前天晚上讲述往事时那股抹不掉的淡淡的愁念,不过祖庚再没有提别的事,露出一抹笑容。
“这么多天,烦你替我治病,我该好好谢你,你每天出入宫禁,若是没有身份,会遭非议。”祖庚一边微笑,一边用那种惯有的诚挚对我说:“我封你为候,以示谢意。”
我一下就呆了,望着祖庚,说不出话了。无论从以往阅读的那些资料,还是自己进入王都后耳闻目睹,我知道在商代,一个侯爵代表着什么。商代的爵位制度还没有完善,较为完整的爵位是从西周开始实行的。商代的爵位大概就是候,伯,男,田,子,卫几种,爵位不同,所包含的意义也不同。侯爵是当时的最高爵位,封候就代表着要赐予封地,形成独立于殷商之外的藩属国。当时,还没有皇帝这个名词,天下只有商王一个人能称王,但实际上,商王所封的候,和后世皇帝所封的藩王一样,职权极大。
因为从商中期之后,对藩属国的控制越来越薄弱,所以商王吸取教训,不再封侯。譬如公叔野,深受武丁和祖庚的信任重用,受赐了众多的土地和奴隶,但侯爵是绝对不会恩赐的。从很早之前开始,侯爵独属于王室成员,而且封候不封地,爵位只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特别是从武丁执政之后,异姓不可能赐予侯爵。
从常理来讲,就算我立有不世之功,也不会受封侯爵,正因为这样,我感觉太意外了。
“你不用推辞。”祖庚可能看得出我的讶异,接着又解释道:“这只是爵位,封你侯爵,却不能给你封国,以后,你出入宫禁就不会有人异议。”
我并不是想推辞,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呆在这个时空,因为这不是我的世界,爵位只是虚名,我所在意的,是祖庚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祖庚的心性,如果能考虑这么多,那么他不会等到现在才突然封爵。而且事情很巧合,前天刚刚见过那个极似母亲的人,隔天就得到了至高的荣耀。
不管祖庚怎么说,可我越来越感觉,封侯的意思,其实是王后传达给祖庚的。祖庚对王后极度信任,她只要开口,祖庚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