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盛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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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铁心文吏伤心郎

杨广听庄栋的语气之中,不乏对罗家的敬佩,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他本来就不喜罗家,这种事,他如何又会欣喜?当下便一声冷哼,道:“依庄大人之言,这幽燕之地,倒是天下最安全的地界了。却是不知,宇文将军的京师是怎么管制的,深处关内,竟然还不如塞北荒城!我看,这大兴城朕也不用住了,直接迁都到涿郡算了!”

庄栋诚惶诚恐的跪拜在地,道:“圣上明鉴,臣实无此意!陛下江山稳固,京城更是固若金汤,甲兵雄厚为天下之首,何用迁都?”

杨广“嘿嘿”冷笑,道:“罢了,也不至于与你生这般无名之怒。庄大人,我且问你,若是现在由你亲自重新选定一人为婿,你是选宇文将军,还是选那塞北小侯爷!”然后看了一眼宇文承都,续道:“庄爱卿谦谦君子,朕可不希望你说假话。”

庄栋抬头看着杨广,嘴唇刚要动,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不语。

杨广眉头一挑,道:“庄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一切全由朕全权处理么?”

庄栋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是此事早已与燕王约定好了,一字一句,如刀砍斧凿,虽历时久已,但话由再耳。眼下婚期已近,臣又如何能以一时之喜恶而背当年之约?”

杨广点了点头,道:“你说你与燕王有儿女亲家之约,那朕问你,此事可有见证?”

庄栋眉头一皱,道:“有苍天为证。”

杨广一声干笑,道:“亏你也说的出口!苍天为证,便是无人作证了。那朕再问你,可有信物?”

“没有!”庄栋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了起来。

“那可有婚书?”杨广依旧问下去。

“无!”

“那可曾下过聘礼?”

“亦不曾下达!”

杨广这才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与燕王,除了一个约定,别的什么也没有,就连提亲也是不曾有过的。”

庄栋略一迟疑,还是肯定的说了一声:“是!”

杨广“嗯”了一声,道:“那你怎知道,燕王当年不是一句戏言?又怎知道,燕王如今是否反悔了?”看着庄栋,杨广阴恻恻的又跟上了一句,“除非你私下里与燕王交往甚密,结党营私了!”

庄栋又是一惊,连忙跪了下去,道:“陛下,臣着实不敢结党营私啊!臣只是相信燕王的为人,断然不会背信弃义的!”可怜如庄栋,此刻在杨广的恩威并施之下,已经是方寸大乱。完全看不出杨广对罗艺的厌恶之心,还一个劲为罗艺说着好话。

杨广听他如此说道,果然又是一怒,却是强压怒火,冷笑道:“他若是早将这事忘了,你又如何?此事你想过么?”

庄栋摇头,道:“不瞒陛下,臣不曾想过。”

杨广一声轻笑,道:“退一万步讲,若是那靖北小侯爷,也像宇文将军这般,不愿早日成家立业,你那女儿也要一直等着么?男儿汉保家卫国,欲效霍去病那般‘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倒也寻常,毕竟男儿等的起光阴,可是,女孩子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如何能等得起?此事,你又想过没有?”

庄栋连连摇头,道:“臣亦不曾想过。”

杨广道:“你这也不想,那也不想,便整天和你那女儿巴巴的等着北地来人娶亲,朕当真不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庄栋只是不语。

杨广长呼了一口气,道:“也罢,朕再问你一声,现在,由你选择,是靖北小侯爷,还是宇文将军?”

这一刻,宇文承都的心突然压抑了起来。他将头扭向庄栋,死死的盯住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细节。

却见庄栋胡须一颤,眉头也紧跟着抖了一抖,两腮微鼓,显是咬紧了牙关,接着缓缓抬头,看着杨广,陡然间目光坚定无比,喉头一动,缓缓却又清晰的说道:“臣,依旧是选择靖北小侯爷。”

宇文承都的心好似是从万丈高空陡然坠地,摔得血肉模糊。一向铁骨铮铮的汉子,突然红了眼圈。而后,轻轻的摇着头,看着庄栋,语气哽咽,断断续续的说道:“庄大人,我,我宇文承都当真不料,你,你竟然如此……罢了,罢了……”

庄栋一声苦笑,道:“宇文将军,老朽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此事……”

宇文承都只是摇头,道:“不要说了,不必说了。我懂,我都懂!庄大人,我也很佩服你呢!”

杨广也是不料那庄栋当真是铁石心肠,任自己或强词夺理或情真意切,他都只当作是耳旁风,更是不料竟然出了这种变故,心下也是不忿,以手拍案,喝道:“庄栋!此事也不须你决定了!朕做主了,这就为宇文将军与你家女儿赐婚!若是他日燕王问起,你只管把干系往我身上推便是!”

“皇上三思!”庄栋又连忙跪倒在地,“此事更是关乎皇上声名,切不可如此!”

杨广哪里管他?只是向殿角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喊道:“快些将朕的话记牢了,再发中书省,由他们拟定诏书,朕要为宇文将军赐婚!”

史官应了一声,刚要提笔,却只见宇文承都急忙往上踏出一步,道:“陛下,不必了!这亲,臣不娶了!”

杨广大惊,“嗯?”了一声,道:“爱卿切莫如此。朕已出金口玉言,怎是轻轻松松就能改的?”

宇文述也是劝道:“承都,皇上为你如此操心,你怎能如此?”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臣是一大好男儿,昂藏汉子,自然不乏良娣,何必如此行违人心愿之事?这等事,我做不来!”说着,眼角冷冷的斜视了庄栋一下,竟然不辞王别驾,转身便要往外走。

“承都,你给我站住!”宇文述连忙大喊,“你怎么如此倨傲?你让圣上的面子往哪搁?”

可宇文承都就是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脚步都不丝毫滞留。

“算了!”杨广却是一声轻叹,“他心里不舒服,朕知道,也不怪他,由他自己平静一下吧。”说着,看了一眼庄栋,摇头道:“庄大人,也难为你如此守得信义。罢了,朕也不怪你,起来吧。”说这句话,杨广似乎是瞬时苍老了一般。

庄栋连忙道谢,站起身子,却是不敢再看杨广一眼。

杨广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愣了一会,才说道:“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诺”,二人齐声,随即告退。

等二人走远,杨广才又将头抬起来,呆呆的看着门外的宫殿与廊道。

这时,史官低低的唤了一声,道:“陛下,那诏书还写么?”

杨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那史官,一声断喝:“滚!”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宫门,宇文承都如同失魂落魄了一般。

出了宫门,宇文承都便看到了自己的照夜狮子骢,便挨过去几步,想要翻身上马。

旁边的侍卫连忙上前扶他。这本是极寻常的,却孰料被宇文承都一个“沉肩推肘”撞了出去,接连几个趔趄,险些跌倒。好在大内侍卫也不是寻常人等,否则,只怕早已经是惨叫声中跌做滚地葫芦了。

宇文承都眉头一横,看着那侍卫,道:“我又不是没用,用你来扶我上去么?”说罢,竟是脚不落镫,反而飞身一跃,轻轻巧巧的落在马上,双腿一箍马腹,那照夜狮子骢便长嘶一声,扬开四蹄,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他出宫门之时,方方是正午午时四刻,可当他醉醺醺的回到自己府上之时,却是早已太阳西坠,月悬星移了。

听得府外马蹄声响,管家慌忙跑了出来,却只见照夜狮子骢乖乖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而宇文承都却是烂醉如泥,趴在马背上也是一动不动,月光之下,宛如一尊雕塑。

他午时四刻出宫门。便直往东市跑去。此时过了午时,东市里的店铺也在巡市官的敦促下关了门。就连东市的大门也要关闭。可是宇文承都是谁?京师九门总督,这个东市门怎么敢拦他?只得任由他进去了。

宇文承都心里不舒服,却不愿回府看到罗成,只想找些酒吃,便急匆匆的再叫来一家酒肆的门,半闯半求一般的挨了进去。连连令人上酒来。

酒肆里的酒保小二,见是大将军要喝酒,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连忙将自家地窖里珍藏多年的美酒取了出来,却不料宇文承都喝起酒来如鲸吸牛饮,不一时风卷残云,将两坛美酒吃个罄尽。却还是嚷嚷着不够滋味。伙计无奈,只得给他添酒来,就这样,整整吃了一个下午的酒。这才浑浑噩噩的用着最后一丝理智爬上马去。更是多亏照夜狮子骢识得路,自己走了回来。否则,只怕名震天下的无敌大将军只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管家见宇文承都醉成这样,连忙想驼他下来。可宇文承都如此英伟的昂藏大汉,再加上那一身甲胄,少说也有二百斤,岂是那管家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拖的动的?而宇文承都更是抱紧了照夜狮子骢的马颈,管家扯了半天,竟是不动分毫。

无奈之下,管家只得叹了口气,转身进府,将秦琼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