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盛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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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廿载养育非至亲

深夜。齐郡秦宅。

屋子里,气氛压抑非常。

秦琼一脸焦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亥时六刻,齐郡回春堂的老大夫张一风一脸茫然的走了出来。

秦琼赶紧迎上,拱手一揖,问道:“张老伯,我娘她……”

张一风摇头叹气,道:“叔宝啊,老朽无能,实在是……”

秦琼讶然一惊,随即面如死灰,口中如同喃喃自语般含糊不清:“这……怎么会……我娘她……”随即突然双膝跪地,拜倒张一风面前,连连叩头,道:“张老伯,这方圆三百里,你是最好的大夫了,一向悬壶济世,人人无不敬仰,还请再好好帮忙,救我娘一命。”

张一风连忙去扶他,却哪里扶得起来?只得任由他磕了十几个响头。这一连十几个头下去,秦琼的额头都青了。

张一风长叹一声,道:“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你娘患的是心病。从来心病只能有心药医,可是哪来什么心药?故此药石难进,老朽无能为力!”随即看了秦琼一眼,道:“你娘在屋子里,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病,所以,只怕要多靠你们兄弟好好开导她了。”

秦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缓缓站直身子,将先前悲容一整,然后向张一风欠身一揖,道:“先前是小侄无礼了。请老伯见谅。”然后身子微侧,对着秦安说道:“大哥,您先送张老伯伯回家吧。我去看看娘亲。”

张一风道:“不用麻烦叔勇了。你们俩兄弟快进去陪你娘聊聊天,开开心结再说吧。”说着,自己缓缓走了出去。

“叔勇。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要亲自和叔宝说。”床上,宁贞儿背靠靠枕,神情萎靡不振。

秦安眉头一皱,似乎猜到了宁贞儿要往下说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但,娘您可要好好休息。”说着,转身推门而出。却静静的站在门外,屏息凝神,不出一丝声响。听着屋子里的对话。

屋子里却是压抑了片刻。过后,才听秦琼开口道:“娘,我也觉得您有话对我说。这么些年来,你们似乎一直在瞒着我一些东西。”说这句话前,他一直齿咬上唇,犹豫了许久。

宁贞儿秀眉一蹙,却坦然点了点头,道:“不错。千头万绪,为娘也不知怎么说才是。”

秦琼“哦?”了一声,自行寻了个板凳坐下,道:“娘,你说吧,叔宝听着呢。”

宁贞儿苦笑一声,道:“其实,你心里应该猜的出来的。你从小就那么聪明,这么多年来,怎么会感觉出不对劲?”看着秦琼的脸,宁贞儿总是不由得一怔一怔的。

听了此话,秦琼突然把头低了下去,过了半晌,才抬头道:“秦仲敬,是我爹吧。”眼中一片闪烁不定的殷切。

宁贞儿双眼微闭,随即张开,道:“你果真聪明的很。不错。你父亲姓秦名嶷字仲敬,乃是二十多年前侠行天下,众英雄无不敬仰的齐州大侠。而你此刻日日念叨的父亲,却是你的堂伯父。”

秦琼本来发黄的脸庞陡然变得苍白。他本来料想到结果本就是八九不离十,心下有了准备,却是怎么也没有料道,自己还是如此震惊。

过了片刻,秦琼强行按下自己心脏的悸动,然后装作一阵轻松,道:“我就说嘛,为什么只要认识秦仲敬的人,都把我当成了他。”

宁贞儿眉头一皱,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你父亲了,为何还叫他秦仲敬?为何……”

“因为,我没有他这个父亲!”秦琼一声断喝,当即站起身子,“我对他,什么印象也没有,他没有疼过我,没有骂过我,甚至在我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过我,抱过我!”他的眼一片赤红。

宁贞儿看着他长大,二十年来,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暴怒过。只是疑问他为何会如此暴怒,竟如此对自己的生父如此……

门外,秦安牙一咬,拳头攥的脆响,如同炒豆。

秦琼长吐一口浊气,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留给我的,只有阴影!”

宁贞儿嘴唇颤了一颤,似乎是本来想说的话生生忍住了。

秦琼却如同用尽了力气,颓然坐下。一双眼毫无生气的看着宁贞儿,过了一会,道:“娘,说说你们当年的事吧。”

宁贞儿凝眸看着秦琼,过了半晌,说了一声:“叔宝,把你爹那‘虎头凤翅錾金枪’给我拿过来。”说着手指一指床头旁桌案上的两截断枪。

秦琼茫然若失,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走过去,将那断枪一把拎起来,轻轻放在宁贞儿床铺上。随即转过身来,嘴巴微开,道:“我的父亲,姓秦名爱字季养。不是什么秦仲敬。”

宁贞儿苦笑着摇头,道:“我们拿他的事来压你,本是要激励你上进,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你比他还要好胜,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比自己强。”

秦琼坐直身子,听宁贞儿这样说,却摇了摇头,道:“娘,二十年,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能承认我不如别人,但我讨厌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拿我和某个人比较,并且让那个人始终盖着我的风头。”

接着,他顿了一顿,道:“我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有这么大声誉,也是大半仗着他当年的声势吧。”

宁贞儿点头道:“不错。他已经给了你不少东西。你的功夫,你的前程……”

“我不需要!”他似乎在发狠,“我不需要走别人给我铺好的路!”秦琼眼睛再次飚红,“就算走,我也想一个人自己闯!别人铺好的路,管他什么单雄信,管他罗子延,我秦琼,不需要!”

“大胆!”在门外听了许久也忍了许久的秦安再也按捺不住,一肩头撞开门板,飞身扑了过来,将秦琼牢牢按在地上,道:“好你个秦琼!把人人给你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肝肺!下一个,就要骂我了是吗?”他力气比秦琼大许多,秦琼被按倒在地,挣扎了几次,都没有奏效。

宁贞儿目中垂泪,道:“叔勇,放开他。”然后衣袖擦了一把泪,道:“我明白他的心里苦。”

秦琼还是趴在地上,将头往外一挣,道:“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就说到这,秦琼突然感到后脑哑门穴一麻,已经是含含糊糊说不清话了。

他前番在幽州杀伍安福之时,也按住了伍安福哑门穴,自然知道按住哑门穴后,会出现的那一系列的诸如昏厥、口吐白沫、口不能言等现象。今日却是不料,竟然被秦安按住了哑门穴。

当下,秦琼强忍头昏脑胀,稳稳的沉了几口气,这才避免了直接昏厥,但一身酸软却是免不了。

秦安见他彻底老实了,这才把他一把揪起来,按在板凳上。双眼死鱼一般的盯着秦琼。

宁贞儿摇头叹息道:“叔宝,你刚才让我说说我们当年的事给你听。这也难怪,你这二十年被我们也瞒得狠了。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说着,眼睛一怔,自己如同发了一会儿呆,才道:“十八年前,你大哥把你父亲战死的音讯与写下的家书带给我……”

开皇九年,三月。

清晨的一阵马蹄声,惊醒了被子里的太平郎。

随着太平郎不安的乱动,宁贞儿睁开了睡眼,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时急时缓,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与叫喊声:“师娘。师娘。我是秦安。”

宁贞儿迅速穿衣而起,笑呵呵的看着床上的太平郎,道:“太平郎,爹爹和大哥回来了。快跟着娘亲出去吧。”说着,便给太平郎穿好衣服,抓着太平郎的小手搂在怀里,然后快步出去了。

“咯吱”的一声开门声,却打碎了宁贞儿想要团聚的梦。门外只有秦安,和秦安的青马,以及,秦嶷那对从不离身,说是“锏在人在”的“瓦楞金装熟铜锏”。

宁贞儿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仔细打量了左右一番,然后咬着嘴唇,问道:“小安,你,你师父呢?”

回复她的,是秦安的轰然跪地。他这一下跪得特狠,连肩上背负双锏的牛皮绷带都挣断了,然后双锏落地,砸裂了地板上六块砖。

六尺长的身子跪在地上,头沉沉的垂着。一直抽泣着,过了半晌,才哭出声音,道:“师娘,小安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师父。师父,师父他……”说着,双手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那封秦嶷的家书。道:“这是师父临走时,让我给你的。”等宁贞儿接过书信,秦安便是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地板上。这一拳出去,又一块青石板夹着血迹碎裂。

宁贞儿却是闻言如五雷轰顶,怀里的太平郎几欲脱手而出,连忙勒了一勒,再将怀里的太平郎缓缓放在地上,双手颤抖不止的撕开了信笺的封口。因为手抖得厉害,连里面的信纸都抖裂了。

取出秦嶷的信,宁贞儿合眼咬了咬牙,才断然将信纸打开,然后那熟悉无比的字迹跃然眼前。

“吾妻宁氏,

见信如唔,莫怀愚夫。

别夫人南下,已近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