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香香正准备出门卖豆花,身边突然有便装的侍卫过来,对她说:“夫人,如今外面不太平,夫人这几天……就不要做生意了吧?”
香香不理解:“出了什么事吗?”好好的为什么不让我做生意了?平时慕容厉在也从来不管的。
侍卫欲言又止,最后说:“回夫人的话,如今您已然身怀有孕,不适宜再操劳,还请夫人为了王爷的子嗣着想,不要出门。”
这态度有点强硬了,香香顿了一下,问:“王爷吩咐的?”
侍卫低下头,想了想,说:“是的。”
香香轻吁了一口气,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吧。”侍卫不说话,香香说:“不让我出门,是害怕我听见什么风声吗?”
这个侍卫也不过十八九岁,人很小,平素很拘谨。突然一下子这样阻止她出门,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侍卫是很不擅长说谎的,这时候微微咬了咬牙,是个思考了一下的表情,说:“没有什么事,夫人放心吧。”
香香说:“王爷战败了?不,要是战败了,百姓应该会往后撤了。王爷受伤了?”
侍卫不说话了,香香说:“说吧,我受得住,不论结局如何,不会比我乱猜更让人忧心的。”
小侍卫只得道:“夫人,王爷在渔阳失踪了。”没敢说慕容厉被传已身死的事。
香香微微后退一步,沉默。小侍卫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她,只得急道:“只是失踪,王爷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夫人一定要保重自身!”
香香轻轻扶着方桌,深吸一口气,说:“我会保重的。”腹中的孩子,不仅是慕容厉的血脉,也是自己的骨肉。慕容厉的事情,她无论从哪方面都帮不上,但至少,孩子是她可以保护的。
小侍卫担忧地看了一眼她,香香说:“忙你的去吧,我没事。”
侍卫犹豫着退下去,香香没有出去卖豆花,自己下了一碗清汤面。什么饮食嚼在嘴里都尝不出味道,面条跟木渣子一样,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半碗。
外面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事情比想象得坏得多。两天之后,晋阳城失守,慕容博与韩续、周卓等人撤回大蓟城,大蓟城的百姓纷纷逃往后方。但是平度关也在打仗,这大燕,没有一处太平。
慕容慎跟胡人的军队一起入了晋阳。胡人本是逐草而居习惯了的,如今到了这繁华之地,简直如野兽入境。胡人军队残杀城中老幼,肆意奸淫女人,抢夺财物。慕容慎再三跟铁木吉可汗交涉。然而这时候的铁木吉,大军已深入大燕都城,岂会将他的话听在耳中?燕军撤走后不到半日,晋阳城血流成河、哀鸿遍野,这里只是一个被占据的敌国,不是自己的疆土,不需要爱惜。
渔阳,燕王慕容宣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身边有人端来参茶,他转头看了一眼,见是舒妃。舒妃花容惨淡,眼中犹有余悸,可见这一路上,王后可没善待她。
燕王说:“厉儿来了?”他六个儿子里,只有长子慕容博和五子慕容厉是舒妃养大的,如果来的不是这两个人之一,舒妃根本不可能跟他见面。而慕容博不是前来渔阳的上佳人选。
舒妃听见他说话,眼泪都下来了,这时候还不忘告状:“陛下!王后为了替太子夺位,竟不惜在你饮食中下毒!这些日子,她对臣妾,更是百般凌辱责打,陛下……”说着话,已经是哭将起来。慕容宣说:“好了,人上之人,通常都必须忍常人之所不能。些许委屈,不算什么。厉儿呢?”
旁边阴影里,有个人这才说:“父王。”
慕容宣见他仍然安好,并未缺胳膊少腿,问了一句:“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慕容厉的声音一如平常地冷静:“太子唆使西靖对平度关用兵,又勾结东胡,现已攻破晋阳城。”言语简洁,旁边舒妃却尖利地道:“陛下,胡人在晋阳屠城,晋阳已成人间地狱!”
慕容宣闭上眼睛,良久,轻吁一口气,问慕容厉:“儿子,你有什么良策啊?”
慕容厉说:“东胡铁木吉虽然做了可汗,但其弟九贤王却并不服气。如今他带兵在外,九贤王坐镇后方。我要去一趟东胡,说服九贤王。一旦九贤王异动,铁木吉孤军在外,必然回防。让他们先斗起来,则东胡之祸可以暂免。”
慕容宣点头,问:“平度关的兵力,不足以抵抗西靖吧?”
慕容厉沉默,然后说:“大燕武林,自藏剑山庄覆灭,少庄主藏歌远走之后,端木家族崛起。据说其剑术造旨,不在当年藏剑山庄之下,如果实在没有对策,我会让端木家族的人去一趟平度关。”
慕容宣问:“行刺?”
慕容厉说:“此次西靖对大燕势在必得,而平度关是严青在镇守。严青素来善于防守,绝不是行事冲动之人,西靖定会派季木泽带兵。只要季木泽身死,哪怕重伤,西靖临阵换将,短时间内绝对破不了平度关。”
慕容宣说:“可是这些武林人士,尤其眼高于顶。当年的藏剑山庄如此,如今的端木家族,只怕更是如此,他们会同意为你行刺季木泽吗?为朝廷鹰犬,可是他们视为耻辱的事。”
慕容厉低头,半晌说:“他会的。”见慕容宣还在看他,似乎等待后文的样子,慕容厉说:“他的妻子,深明大义,会说服他。如果不能,云舟会带着他的儿子,再度前往说服他。他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幽暗,坚毅的脸庞看不出表情。每次他想要掩藏内心情绪的时候,就会咬紧牙关,显得特别镇静,也特别无情。从攻入晋阳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各种打算。如何救回燕王和舒妃,如何应对朝中诸臣的指责。如果自己是太子,会怎么办?万一他铤而走险,又怎么办……行军打仗,走一步算十步,敌我反应皆在盘算掌控之间。太子会在渔阳行宫张网等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父母陷于此,大丈夫岂能因危而不往。他一方面让侍从逃走,一方面却将慕容宣和舒妃仍然安顿在渔阳城中。太子追踪他的亲卫,却不知那一行二十人,根本就不是亲卫。而是死士。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巽王府的死士。
慕容宣说:“你那个蓝釉?你不会,你舍不得。”
慕容厉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
慕容宣说:“你这样做,就不怕他们骂你卑鄙?”
慕容厉说:“我可以卑鄙,大燕却不能亡国。我走了,这里暂时安全,不要离开。”存亡之际,最凶狠的人,最容易给人以安全感。慕容宣看着他的背影,那身影挺拔伟岸,新的头狼产生了。
慕容宣说:“儿子。”慕容厉转头看他,他说:“宿邺城小泉山,大约有七万山民,你让严青派人去找他们。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慕容厉怔住,良久问:“什么?”
慕容宣笑:“什么个屁啊,你老子当年也是带兵的啊,能没有一点家底?去吧。”
慕容厉缓慢地明白过来,良久,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多么不愿,真正到了最后一刻,撕裂近十年的温情。
他在玉喉关接到蓝釉,当然查过她近几年的生活。她喜欢上端木正扬,与他育有一子,但端木正扬沉迷剑术,两个人很快就发生分歧。争执不断之后,蓝釉也不喜欢端木家族那种压抑的氛围,带着儿子逃到玉喉关,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端木正扬正四处寻她,要抢回儿子。所以她看到慕容厉,第一反应就是跟他走。她才不要儿子长成那种只知道剑法的怪物!而孩子跟随慕容厉之后,端木家族果然不敢得罪朝廷,一直没有动作。最后慕容厉将慕容轲载入慕容氏家谱,又封蓝釉为侧妃,可谓是彻底将端木轲还给了她。从此以后,端木家再要人就要考虑一下巽王了。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若是愿意回来,他接受她回来。若是不愿意了,他仍然展开羽翼,顾她护她。可是这十年未变的温情,最后却要变成这样丑陋不堪的阴谋算计。可不言,又岂能不伤?
慕容宣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头,最后却轻轻拍拍他的肩。可怜的孩子,你顾念天下,可顾念着你的人,没有几个了吧?能少伤一个,就少伤一个吧。
慕容厉去往东胡的那一天,大蓟城破。
慕容慎第一时间前往小蓟城益水镇,追捕香香,他知道慕容厉中了剧毒之后,仍然过来陪这个女人。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可谓是最重要的人了。而值此时,韩续派来接走香香的人正好同他狭路相逢,双方在益水镇一场拼杀。
香香什么也没带,小侍卫扶着她,一路逃出益水镇,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到处都是东胡人。房舍被烧毁,冒出火与烟,昔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与已经变色的血。仿佛一瞬之间,人间沦陷,邪魔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光明染血。
旁边的草垛里,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被推倒在里面,身上压着三个东胡士兵,她垂死的呻吟令人心惊。香香没有办法去救她,身边的小侍卫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街上全是东胡人,只要一点响动,旁边正在屋子里搜刮财物的畜生就会冲出来。
香香第一次见到地狱,小侍卫带她努力避开人,往偏僻的小道上行去。她怀着身孕,他也不敢走太快,努力顾全她。转角的时候,香香回了一下头,草垛里已经没有什么声响,只剩下两只带血的小脚仍然在抽搐。如果世间真有神灵的话,发起战争的人,无论多少年,永远都不应被宽恕。
永不。
香香想去马邑城,慕容厉最信任冉云舟,现在小萱萱她们一定在马邑城,但是小蓟城几乎空无一人,马车、马匹什么的早就被一抢而空。她没有办法徒步远行。
小侍卫说:“我们逃往山里,等到战火平息,夫人平安诞下孩子,再谋后续。”香香点头,当务之急当然是保命!天啊,令支县现在还好吗?爹和娘……
她跟小侍卫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小侍卫也有些佩服——虽然她很害怕,但是一直没有拖后腿,就在刚才,他其实有点害怕香香让他去救人。这长街血洗,哪里救得过来?而行过这样的修罗场,她还能行走,还在极力想要跟上他。
两人刚往山里行走不久,突然身后传来喧哗声。香香一惊,小侍卫左右一看,找到一个大坑,是农时山民用来浇灌庄稼的储水洞。有时候里面还会兑上大粪,里面奇臭无比。但如今非农时,虽然臭,却没有水。
小侍卫说了声:“夫人恕罪!”说着将她塞进坑里,又急急将上面已经枯黄的茅草拨过来,仔细盖好,撒上几片枯叶,伪装成好久没碰过的模样。香香缩在坑里,鼻端除了刺鼻的臭味,还有一股陈腐的霉味。外面喧哗声越来越近了,她眼前只有零星的几道碎光,根本看不清外面。
太子的声音,香香只听过几次,但这时候仍然一下子就辨识出来。他在问:“你主子都死了,你还护着他的女人,倒真是忠仆。”
慕容厉死了?香香一惊,还来不及惊痛,心里又暗暗着急——你跑啊!这么多人,你能抵挡得住吗?
然而回应她的,是抽刀的声音。太子道:“不自量力!”
这个小侍卫年纪虽然轻,然而武功却是真的不错。香香听见太子咦了一声,已是不高兴了,沉喝:“废物!一起上!”刀剑相击的声音更密集了,没用多久,小侍卫闷哼一声,显然已是受了伤!香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慕容厉死了,她被困在这里,小萱萱、薜锦屏她们不知道怎么样。爹娘、姐姐和弟弟……现在这个小侍卫……
上面又是几声响,约摸过了一刻钟,突然头顶上一震,香香觉得眼前光线顿暗,有什么东西顺着茅草滴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犹带余温。香香抬起头,透过已暗的光线,看见那个小侍卫扑倒在她上方的茅草上,眼睛犹张。那血就那么一滴一滴,似乎永远没有止境一样,香香右手捂着嘴,眼泪流了一脸。
太子在山里找了很久,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踪迹,他有些悻悻。仔细搜了一圈,就是没有找那个小侍卫伏尸之处,他四肢大张,身子正好覆住那个离离茅草下的坑口。
外面渐渐地,再没有声响。天光渐暗,香香轻轻拨开茅草,看见他四肢已僵,眼睛却仍大大地睁着,仿佛直视坑底的她。香香伸出手,想要按住他的伤口,却惊觉那血已凉透。她瘫坐在坑边,见太子一行确实已经走远,再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香香不敢再下山,只好往山林深处走,已是冬天,山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但是可以找野兔、可以掏鸟窝,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胡人在大蓟城进行了三天三夜的烧杀抢掠,慕容慎与诸位大臣几度抗议。铁木吉哈哈大笑,当堂砍死了东曹掾,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地位。
第四天,就在胡人向大蓟城以西的小关山进军的时候,东胡传来消息——九贤王成庆格杀死铁木吉的长子,自立为东胡可汗。铁木吉勃然大怒,虽然可惜即将到手的肥肉,但是东胡是游牧而居,大燕百姓的仇恨,他不是感觉不到。久居此地,毕竟不是良策,他几经思索,最后决定先行退回东胡。
与此同时,平度关突然增兵七万,且都是个个以一当十的精锐。西靖眼看城池将破,敌方却突然杀出强援,顿时气苦,但是季木泽并不退兵,他相信大燕内耗已极,不能久战。事实上,大燕也确实粮草欠缺,然而严青带伤坚持,死守。
大燕若论智慧,再没有比这个严青更低的了。然而他是个认死理的,让他守城,你在城下非礼他娘他也不会出城迎战的。周边将领都看不起这个铁疙瘩一样的东西,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块最难啃的骨头。相比之下,铁木吉损失更严重,退军之时中了韩续的埋伏,当场损兵折将四万之众,他自己也中了一箭,与大军失散。就在这时候,西靖军突然莫名其妙地撤了。
又过了两天,才传出消息——季木泽突然遇刺身亡!就在这时候,慕容厉出现在晋阳城,燕军似乎重新复活过来,悍然收复了大、小蓟城、晋阳城等地,一路将东胡残军追得七零八落。
西靖军队新上任的将军不赞同季木泽所言的“敌方粮草虚耗,外强内空”之言,觉得东胡都已经大败,自己再战无益,向西靖皇帝建议收兵。一日之后,西靖大军退出平度关,班师回朝,无功而返。
而这时候,严青站在平度关长城之上,几乎两腿发软——他军中断粮两日,早已杀马充饥。若西靖再坚持两天,军队铜浇铁铸也支撑不住。慕容厉比他更明白平度关的情况,第一时间命人押运了粮草往这边赶。行至中途,就听见西靖退兵的消息。季木泽遇刺身亡。
整个战事持续了六个月零十二天,慕容厉赶到马邑城的时候,正遇上端木正扬。他长相异常俊美,整个人有一种锋利冷肃的气质,目光像是剑气,有一种刺骨的寒凉。慕容厉没有跟端木家族的人接触过,他们几乎一生都在练剑,除了比武,平时极少在外行走。
狭路相逢,端木正扬拱手,冷冷地说了声:“久仰。”
慕容厉冷哼,然后想,什么剑客,长得跟女人一样,那女人的眼光,真不咋样。妈的,离开了老子居然给自己找了个姐姐。端木正扬一看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武夫看不起自己,当然他也看不起这武夫,只是天生好涵养,保持点贵族风范。
周围人见了二人表现,连严青都替自家王爷汗颜——您才是真正的贵族啊,就不能有点贵族风范?
端木正扬说:“我来带走我儿子!”
慕容厉冷笑:“你儿子,在哪?”
端木正扬挑眉,身后,蓝釉把慕容轲抱出来。端木正扬看了孩子一眼,说:“过来。”
慕容轲不过去,这个爹虽然是他的亲爹,但是实在比不上慕容爹爹!他转过头,一把抱住蓝釉的腿,说:“你把我送他了?你说你要带我走的,你还是把我送他了!”那个一天九个时辰练剑的地方,他真的不想回去啊!
蓝釉转过头,不让人看见她的眼睛,然后骂:“本来就是他的种,送个屁。滚!”
慕容厉说:“轲儿,过来。”
慕容轲一听,张开手臂就冲他扑了过来,慕容厉将他抱在手里,转头问端木正扬:“你儿子在哪里?”
端木正扬眼里杀气慢慢凝聚:“你想毁诺?在端木家的人面前毁诺?”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慕容厉说:“当然不。老子一诺千金。问题是,你的儿子在哪?他是老子的长子慕容轲,生母是老子侧妃,早就载入皇室族谱。与你有什么关系?”
端木正扬的手慢慢握住剑柄,蓝釉扑上来,说:“厉哥!给他!把孩子给他!”
慕容厉直视端木正扬,说:“你想和本王决斗?”
端木正扬一怔,决斗?凭你?
慕容厉说:“你是个剑客,决斗当然用剑。老子是个将军,强项是用兵。你若真要决斗,本王接受。”他转头,怒喝一声:“列阵!迎敌!”平度关剩余守军九万,加上他带过来两万,一共十一万人迅速列阵,约摸一千八百多名弓箭手举箭对准了他,后面还有强弩正在上弦,端木正扬:“……”
慕容厉说:“如果你放弃决斗,我会上奏燕王,赐端木家族天下第一剑的御匾。但是老子的儿子,你不能带走。”
端木正扬这辈子,放弃过一场决斗,唯一的一场。
将慕容轲交给蓝釉,一路回到冉府。听闻他过来,大家都出府迎接。慕容厉扫了一圈,见薜锦屏跟苏菁站在一起,郭阳正抱着小萱萱。他看了一眼严青,问:“香夫人呢?”
严青一呆,说:“香夫人……没、没来过啊!”
慕容厉眉毛一挑,转而看冉云舟。冉云舟低着头,他怒道:“要老子再问一遍?”
冉云舟说:“香夫人……韩续派人过去接的时候,正遇上太子的人,他的人……无一生还。韩续后来亲自带人去找,发现香夫人已经离开益水镇。我们在益水镇外的山上发现侍卫周满的尸体。”
慕容厉怒道:“周满死了?”
冉云舟知道那是他非常看重的侍卫,低头道:“是。看伤口是宫里的武器,定是太子的人无疑!”
慕容厉只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好半天才问:“她落到太子手上了?”
冉云舟说:“恐怕是的。”周满死了,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呢?
慕容厉连口水也没喝,连夜赶回晋阳。正好端木正扬也要回去,两个人虽然不对眼,但在蓝釉和慕容轲面前,不好闹得太过,过了显得小气了。
一行人策马出了马邑城,端木正扬才说:“我一定要带走小轲。这次不行,下次也会有其他人来。”
慕容厉说:“老子现在有急事,懒得跟你讲道理。冉云舟,你跟他说!”说罢,扬鞭策马,扬长而去。
冉云舟长话短说:“端木大侠,如果您这次把轲少爷带走了,下次您用什么理由再来见蓝夫人呢?”
端木正扬一怔,冉云舟也不再同他多说,转身命人将慕容厉回晋阳的事急报韩续。
慕容厉几乎是飞骑赶至小蓟城,中途除了换马,几乎都在赶路。韩续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这时候直接便在益水镇等他。
慕容厉下了马,先去了香香先前租住的小巷,经过前些日子胡人的一场屠戮,如今益水镇如同死镇,连益水河都泛着难闻的腥气。巷子里当然已经没有人烟,房门开着,慕容厉走进去,韩纬跟在他身后,一声也不敢吭。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慕容厉连怒火都烧不起来,声音透着怪异:“我让你照顾她,你就这样照顾她。”
韩续沉默,跪下。慕容厉说:“经过。”
韩续说:“大蓟城一现败势,属下就命人前来接走香夫人,是派的赵武手下最得力的十二卫。本以为加上香夫人身边,周满手下的卫队,应当是够了。谁知道在益水镇遇到太子亲自带人过来。”
他根本没有去看慕容厉,神色中全是心痛愧悔:“十二卫等人全部战死,属下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不知去向。沿着周满留下的暗号,在镇外的山上发现周满的尸体,却……不见香夫人。”
慕容厉说:“我把她放在这里,是因为冉云舟要照顾的人太多,而平度关也未必安全。”
韩续低下头,双手紧握。他知道,就算慕容厉知道二人之间有些暧昧,但他依旧认定,香香在他身边最安全,因为韩续一定会不遗余力保护她。当初为什么要顾忌承诺,为什么不肯再充当那个性命攸关之时挺身而出的护她周全的人?为什么只想到两人之间不应再越陷越深的纠葛?为什么没想过太子第一时间竟然是会对她不利?
慕容厉走到里间,在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两条黑狗呼地冲过来,一阵狂叫。慕容厉抚摸它们的头,当初胡人杀到镇里的时候,它们闻到血腥气,冲出去咬人,香香走的时候它们倒是不在家。现在两条黑狗身上都有刀伤,不过已经有些时日,如今都已成了黑色的疤。香香没再回来,它们饿了自己出去找食,渴了到外面喝水,却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
慕容厉没有多说什么,然而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韩续才更难过。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一路找到了镇外的山上。彼时已经是五月初,山上长满了杂草,当时的痕迹早已被掩盖。慕容厉站在杂草中央,突然有山穷水尽、无路可行之感。
香香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山上的冬天极其寒冷,她在以前猎人偶尔落脚的小屋住下,也许是山下战乱,一直没有人上过山。小屋里有点米、水、酱、醋等,还有火镰、被裖等日用之物,虽然非常粗糙,但是足够存活所需。香香慢慢开始做了扣子逮野兔、野鸡等,掏鸟蛋、挖野菜。最难的是没有衣服,她只好用小动物皮拼拼凑凑,缝了件简单的毛裘以过冬。冬天的猎物是最稀少的,然而她始终没有停下——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多久,等到生产的时候,她很有可能好久出不了门。必须还是囤积足够多的食物。
等到春天来时,山涧破冰,有小鱼可以捕捉,日子便容易了许多,只是她的肚子已经很大,慢慢地有些行动不便了。她始终没有在山里遇到过其他的人,想来当时大蓟城破的时候,大量百姓已经迁往后方。留下来的……都被胡人杀得差不多了吧。她不敢下山打探消息,那样的人间惨景如鬼魅般时时刻刻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安顿下来之后,曾经回去找过侍卫周满的尸体,想让他入土为安,然而那具尸体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她在小屋里点上火堆,几乎时刻燃烧,以此节省火镰。将野兔、野鸡等剥皮风干,储存起来,每一根羽毛都要好好收捡,免得到时候皮毛不够用。
这一天,她正在捡拾干柴,突然听见捕熊的陷阱里有人声。她走过去,里面的人立刻停止了说话。香香轻声问:“谁在里面?”
一个声音答:“是逃难上山的,不小心掉进这里了。你能拉我们上去吗?”
香香把陷阱上面的野草拨开,果然见到里面有六七个人,村民打扮,却个个虎背熊腰。距离有点远,里面又暗,她也看不太清楚,但是人是肯定要救的。
她想了想,说:“你们等等。”
山里有长长的麻草,可以搓成绳子,还挺结实的。香香割了许多麻草过来,里面的人又问:“我们在里面几天了,又饿又冷。有没有吃的?”
香香说:“有。”说罢回去带到小屋,看他们人多,煮了十几只兔子、鸡,这时候也顾不上味道了,反正熟了就行。然而她刚刚离开,熊陷阱里几个人就开始低声说话,竟然用的胡语!
“废物!你肚子饿不能先忍着?让她先拉我们上去,还怕少你几口吃的?”
一个声音小声地答:“我是怕可汗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踹了一脚:“她是燕人,不要让她看出我们是胡人。”
香香把肉煮好,端过去,就见里面几个人都一声不吭,她用阔叶把肉包好,一个一个扔下去,然后开始搓麻绳。几个人一边吃肉,一边抬头看她,偶尔还用燕语跟她说几句话。香香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把绳子搓好。然后一头垂进陷阱里,一头系在外面的大树上,里面的人有绳索相助,立刻便爬了上来。
待人一上来,香香就怔住。胡人的长相,跟燕人还是有区别的。她见过胡人!天啊,这些人是胡人!
而且他们腰间的刀……他们是胡人士兵!看穿着打扮,还不是一般的士兵!
香香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那个胡人也在看着他。眼看他手已经摸到弯刀的刀柄,香香笑着说:“你们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怎么进了山里?这里来的人可少了,我住了好几年,也没见过生人。”
那个穿戴最华贵的男人闻言,手慢慢从刀柄上移开,问:“你一直住在山里?”说罢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香香说:“以前也不住山里,我家汉子是个猎户。因着大妇凶悍,不能相容,才被赶到这里住下。他有时候会过来送些东西,但是现在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问:“你住在哪里?”
香香真是怕极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惧意——他们要杀她,实在太容易了。她说:“前面小屋,几位大哥跟我进去烤烤火吧。”她领着几个人往小屋里走,心急如焚。为什么要救他们上来!为什么救人之前不先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七个胡人跟着她进了小屋,里面实在太挤了,大家在外面生了火堆,香香把其他吃的也都拿出来,实指望他们吃饱之后,暂时忘了杀自己的事。
男人一直在打量她,她本来皮肤就好,山中又少日晒,如今仍然非常白皙,只是大腹便便,有些水肿,看起来虽然知道曾是个美人,却毕竟现在称不上诱人了。
香香等他们把衣服烤干,才说:“屋子里,只怕住不下这许多人。”
旁边有个人说:“住不下今晚老子就跟你睡好了。”
香香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男人说:“闭嘴。”然后对香香说,“他们可以在外面睡。”
香香这才点点头。
到下午,几个胡人出去打了猎,扛了头野猪回来。香香使出全身力气,将野猪烤得美味无比,只盼着他们对自己不要生出杀心。
她一直很安分,几个男人便慢慢松了些戒心。他们几乎每天都出去,也许是下山打探消息,但从来没有在香香面前谈起过,香香便也不多问,但是这些人,这些祸害,是绝不能留的!她生平第一次这样仇恨一些人,以前就算是杨顺发,也只是头脑发热,一瞬间想要杀了他。但是对这几个人,她从看见他们是胡人、看见他们的装束,知道是胡人士兵的时候,心里就恨毒了他们。仇恨像是熟透了的果实,只要稍稍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里面的毒汁就会溢出来,腐蚀人心。
肚中的孩子胎动越来越频繁,香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出生,但她没办法,她只有每天替他们洗衣服,毕竟这些男人都孔武有力的,打猎之事,是不用愁了。他们有时候上来会扛一些米面,香香为了示好,会主动告诉他们需要带点什么,然而有一次,她在他们带上来的口袋里发现了血……他们当然不会买东西,只要抢就好了。她再也不说需要什么了,男人们觉得有个女人洗衣做饭,在逃亡的日子里也是件好事,倒是留了她一条命。有时候也有人会对她动手动脚,但大家喜欢她有一手好厨艺,能将普通的烤肉做成美味,也喜欢她洗过的衣服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是以不会太过分,又加之是孕妇,也不太上心。
香香努力做好这一切,却没有一刻忘记,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首的胡人平时话非常少,但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子狠厉,他平时待在山里的时间最多,几个手下倒是经常出去打猎、下山抢东西。他闲下来,除了磨他的弯刀,就是盯着香香。有时候看她腌肉,有时候看她洗衣服,这个女人虽然大腹便便的,却没有半点休息偷懒的意思。
他说:“你的汉子多久没来过了?”
香香用木棍吃力地捣衣,说:“很久了,我有身孕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问:“你也不去找他?”
香香说:“他……他如果不要我了,我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他便不说话,又低头看她把衣服用一种奇怪的豆粉轻轻揉搓。他说:“你天天就做这些事?”她看起来对这些很熟练的样子,他更坚信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香香说:“嗯。”
男人说:“挺好。”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大妃了,但是成庆格既然杀了自己的长子,她们只怕……或许已经被他据为己有了吧。
香香吃力地拧着衣服,突然只觉得一阵腹痛。她捂着肚子,说:“你……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男人看着她,她说:“我想解个手。”
男人点头,说:“去。”
香香躲入深草乱树之中,这个孩子总是不乖,不想他来的时候偏偏要来。她将一截树枝咬在嘴里,解了衣裤为自己接生,幸而之前是生过一胎的,有点经验。
草丛之外,男人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没有进去。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坚强,比他见过的那些孬种男人坚强得多。他上了些年纪,经历得当然也多了,其实人,并不是非要搏狼猎虎,才算是勇者。神龟与蜉蝣,怎算强弱。
过了小半个时辰,草丛里突然哇的一声,传出嘹亮的婴儿哭声。香香知道瞒不住,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些男人,也许暂时不会杀她。但是她的孩子……
外面的男人轻声说:“你还活着吗?抱过来我看看。”
香香咬断了脐带,见是个小男孩。她用轻裘将孩子包好,浑身早已被汗湿,她虚弱地走出来,见男人伸出手,真的准备接过孩子。她没有犹豫,将孩子递了过去,然后靠近他,轻声问:“可爱吗?”
男人一怔,这种亲近让他觉得有一点点温暖。他说:“好丑。”
香香说:“外面风大,我先抱他回去好吗?”
男人抱着小孩,转头看看几近虚脱的她,脱了身上的轻裘把她裹住,左手将她夹起来,右手抱着孩子,几大步回了小屋。
香香换了衣服,自己烧水洗洗身子,这才抱过孩子喂奶。她都佩服这样的自己,但是人在绝境,总要特别特别坚强一些。
晚上,男人们回来,发现多添了一个小子。他们把孩子抱起来,看稀奇一样传看了一遍,香香怕他们伤了孩子,撑着身子做了糖醋鱼。他们在关外,对大燕的饮食所知极少,虽然觉得怪,倒也图个新鲜。香香把孩子抱回去,为首的男人一直在看她,她轻声说:“我……我要喂奶了。”
为首的男人问:“你生养过?”
香香心下暗惊,知道露了破绽,忙说:“夫家大妇以前生养过,我……我从她怀孕开始,就一直伺候着。”
男人这才点点头,不再看她。
香香给孩子喂完奶,自己是真的累坏了,就这么抱着他,倒头睡去。
小屋外面,几个男人围坐在火堆旁边说话:“慕容厉一直咬死益水镇不放,过去了许多天,没有半点撤兵的意思,我怕他早晚搜到山里来。”
为首的男人,当然就是东胡可汗铁木吉无疑。他说:“要尽快弄到这里的地图,详细的山林地图!”
手下有人应了一声是,他又说:“大军到哪里了?我的飞鹰回来了没有?”
香香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到慕容厉三个字。
第二天,她去山涧边拿回昨日生产之后没顾上取回的衣服,刚进到小屋,就见有人收拾东西,她一怔——他们要走了?
她微笑着问:“你们要离开这里了?”
为首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问:“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香香一怔,她原本是有几分丰膄的,怀孕的时候环境不好,人也消瘦了不少,如今生完孩子之后,身材很快就现了出来,脸上不浮肿了,整个脸蛋小小的,倒显得眼睛很大。是燕地标准的美人胚子。
但是这些天,男人们却不再对她言语调戏,反而变得守礼起来,平时也从不进她卧房。这时候听见这话,她微怔,然后说:“不了,我在这里住惯了。晚点再走吧,你们打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坏了可惜。”
为首的男人说:“跟我一起走。”香香垂下头,男人说:“我娶你。”
香香轻声说:“不——我不想做妾了。”
周围男人们本来有些发怒,如今却突然轰的一声都笑了,为首的男人也在笑,说:“没人会再把你赶出去的,我保证。”
香香低着头,男人说:“跟我走。你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他。”
香香银牙微咬,似乎在犹豫,男人去握她的手,她如同被烫了一样缩回来,说:“我……我虽然住在山林,但也是良家……”
男人笑着说:“我知道。反正你的男人很久没有来了,我可以娶你。”
香香红着脸,转头回了屋子。男人们互相看了一下,有人轻声问:“这娘们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有人悄悄说:“当然是答应了,害羞。没看脸都红了?”
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弄些好酒好菜,饱餐一顿,明日起行!”
屋子里,孩子还睡着,香香手心里全是汗,他们要离开了,不,绝不允许他们离开。她从小厨房里翻出一包蘑菇,自从救了他们之后,她每天都出去挖野菜、洗衣服,甚至会慢慢将他们的衣服都熏上花香。
而这样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独处,也有更多的时间采蘑菇!她跟过一段时间军医,那个时候经常出去摘野菜,军医教过她辩识毒蘑菇。
可是要凑齐这么多,毒死这几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她一直不敢下手,万一失败了,她跟孩子肯定都会惨死!但是他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动手。那些蘑菇被做成酱,她把山猪用蜂蜜烤熟,做了一大盆浓香的酱料,让他们蘸着吃。几个人从山下抢了酒,胡人们还算是小心,酒和肉都用银针试过,但是酱料最后端上来,他们拿了肉在手里,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试试这个。
为首的男人用胡语说了几句话,大家开始喝酒吃肉,香香怕他们吃得不够多,又用剩下的蘑菇煮了个小鸡炖蘑菇,怕被认出来,把蘑菇都切得极为细碎。大家敞开肚子吃了一通,香香只吃了几块肉,为首的男人把酒递给她,她也喝了一口。到半夜时候,睡在外面的人开始口吐白沫。有意识到不对的,却已经站不起身了。为首的男人怒吼了几声,似乎在问怎么回事,最后捂着肚子,开始呕吐。
香香害怕极了,她已经极力采最多的毒蘑菇了,却仍然不确定这样的量足不足以致死。因为很多蘑菇在煮熟之后就失去毒性,做酱的模样她甚至是洗净切沫生腌的。外面发出巨大的声音,很快房门被推开,为首的男人嘴唇有些发紫,愤怒地问什么,但说的已经是胡语。
香香不想听懂,他冲过来的时候,香香背在后面的手猛然举起,然后砍下去——周满死后,香香捡走了他的佩刀。那一刀砍得极重,她的神情也异常决绝。为首的男人注视着她,嘴唇嚅动,似在问为什么。
香香又是一刀平砍,这次双手极稳,男人的头整个侧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带起一股血泉。一代可汗铁木吉,顿时命丧此间。
外面的男人们中毒已深,有的昏迷,有的全身抽搐,香香紧了紧握刀的手,一刀一个,全部斩尽。这次避开了血泉,她的头脸还算干净,恐惧已经没有那么深刻。这些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死上一百遍一千遍,也不算可惜。那些死去的冤魂,终会诅咒报复伤害这片土地的人。
她靠着墙站了一阵,回到屋子里,把手上的血擦净,又换了衣服,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睡得很沉,时不时还咂咂小嘴儿,香香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当然是无法入睡的。血在身体里沸腾翻滚,像要烧起来一样。
她只有想,既然胡人躲入山林里,是不是燕人已经胜了?慕容厉……之前太子说他已经死了。他真的死了吗?令支县的爹娘、姐姐、弟弟,他们可还安好无恙?我想回令支去,回到我的故乡去。
黑暗的山中,满地血腥气,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稳稳地抱着孩子,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能的。
香香一夜没睡,等到天色大亮,她将胡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捡了,怕记不清路,不敢再按原路下山。抱着孩子,拿着这几个胡人绘好的地图,将小腰刀藏在腰间,又带着周满的刀,跌跌撞撞,往山下行去。
这时候,慕容厉正在搜山,太子还在负隅顽抗,他不能将更多的人手调到这边来,但是周边的人手全都调过来了。两条大狗一直在嗅着气味,但是时间真的太久了,山下的气味早就被冲淡了。慕容厉等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来到深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个女人,能深入大山到达这里? 突然,狗叫声尖利地响起,他一怔,疾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