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杜雨霖和清水在一桌。杜雨霖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坐在他对面清水抬着也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了一个含蓄而晦涩的微笑,“杜处长,怎么吃得这么少?”
杜雨霖指了指桌上的几个菜,“不合胃口。”
清水笑了一下,“这种偏僻小镇有这样的饭菜就不错了。”
杜雨霖向窗外望了一眼,清水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看了看,问:“杜处长,是想要出去散步吗?”
杜雨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清水放下筷子,“我陪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门。
客栈外的小街静悄悄的,三辆军用卡车停在门口,分别有三个宪兵看着。
杜雨霖和清水并肩往前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一弯残月挂在天空,虽说已是初春,但是北方的夜还是很冷,风扫在脸上很疼。
清水问杜雨霖,“杜处长,您有什么心事吗?”
杜雨霖摇摇头。
清水略思索了一下,又问:“杜处长,我听说你在进入警政局之前被族里赶出家门,有这回事儿吗?”
听了这话,杜雨霖并没有马上回答,心想:清水一向是个行事谨慎,机警小心的人,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必要他不会说和做一些过格的事情,可是自打从北平出来,他发现清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怪怪的,透着股邪气。
清水在等着杜雨霖的回答,杜雨霖用略带讽刺的语气问道:“清水君怎么突然对我的家事这么感兴趣?”
清水诡异而暧昧地笑了一下,说:“杜处长的月薪不到一千,可是您却开着好车,花销上也是大手大脚,我一直以为您的花费来自于您的家族,可是我偶尔听说你一年半前就被您的长辈赶出家门,所以我对您的收支情况有些疑惑。难道杜处长私下里还做着什么生意?”
杜雨霖停下了脚步,盯着清水,“清水君,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清水摇了摇头,“不、不,杜处长你误会了,如果我要审问你的话,就不会在这种场合了,只是随便的闲聊。另外,我想如果杜处长有些生意我也能帮上忙的话,我希望能跟杜处长合作。”
杜雨霖冷冷地说:“我的确做一些生意,不过,我的生意好像清水君帮不上什么忙。”
清水应该是早就知道杜雨霖会这样回答,他眯起眼睛看着杜雨霖,说:“杜处长,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你真想发财的话,我倒是真的可以帮帮你,比如说……”他指了指身后的三辆军用卡车。
杜雨霖看着清水,笑着问:“你不会是想打这三辆军车的主意吧?”
“为什么不会呢?我也是人,也喜欢钱,也希望自己能有大笔的钱能够随意花销。你想不想知道这三辆军用卡车里装的是什么?”
杜雨霖回头看了看那三辆军用卡车,摇摇头,“我不想知道。”
清水笑了,“您不想知道可能是你还不知道这三车物品到底是什么,如果我告诉你这三车里面装的是二十亿印刷精美,完全可以乱真的法币,我估计你就想知道了。”
杜雨霖看着清水,问道:“清水君,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我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跟我合作想办法在这二十亿法币身上做些文章。比如说,我们正走着,忽然出现一群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劫了我们这三辆车,而后放了一把大火把所有的法币全部烧毁了。”
杜雨霖听了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笔,“清水君,你可是这次摆动这批物品的主要负责人,如果这三车法币出了问题,我想茂川先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是当然,我有可能被上级处罚,更有可能被开除军职,甚至可能会坐牢,可是如果我有了这二十亿中的十亿的话,就算做几年牢又算得了什么呢?几年之后我出来后了我可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富翁。”
杜雨霖摇了摇头,“清水君,你的这番话让我对你们日本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虽说这件事对我很有诱惑力,可是我知道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就怕有命赚,没命花’,你是日本人出了事可能会受到一定的惩罚,但绝不会丢了性命,而我是是中国人,一旦牵扯到这种大案当中,恐怕连命都没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清水笑道:“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富贵险中求’。不冒大风险,怎么能获得大利益呢?”
清水收起了脸上原有的笑容,阴恻恻地说:“杜处长,就算你不愿意牵扯其中,如果我们押运途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你也一定会被追责的吧?”
杜雨霖的脸沉了下来,“清水先生,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是提醒。或者这么说,这件事不管你是否参与一样会有麻烦,不过如果你参与了,我可以尽我最大的能力帮你减轻罪名,甚至可以由我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承担下来,而你只会受到小小的警戒而已,可是如果你不参与,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也帮不了你,或者我也不排除把重要责任推到你身上的可能,你应该知道我是日本人,你是中国人,茂川先生等人更愿意相信我的话,而不是你的,是吗?”
杜雨霖点了点头,“这也是你这么非要让我和你一起来押运这些物品的原因,对吗?”
清水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管我做和不做,我一样会有麻烦,是吗?”
清水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别有深意地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两个身着长袍头戴礼帽的人从对面走过来,其中的一个人特意地看了他们俩个一眼,又看了下另外一个人,和他们俩人相错而过。清水不经意似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杜雨霖也看了那两人一眼。
清水转过脸看着杜雨霖,问道:“怎么样,你干不干?”
杜雨霖扶了一下帽沿儿,问道:“清水,你认为我肯定会与你合作做这件事情,是吗?”
清水不屑地撇撇嘴角,说道:“杜处长,你认为你还有的选吗?”
杜雨霖脸上挂着冷霜,一字一句地说道:“清水,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与你合作做这件事的。”
清水稍稍愣了一下,然后问:“这是你最终的回答吗?”
杜雨霖说:“不是最终的,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要跟你合作。”说着扔下清水,大叔向前面走去。
清水看着杜雨霖远处的背影,阴阴地笑了一下,转身向回走。
清水回到客栈,见里龟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问他:“里龟君,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里龟看了清水身后一眼,用日语问道:“那个姓杜的呢?”
清水暧昧地笑了一下,“刚才我们遇上了他的两个熟人,他跟我说要和他的朋友去找几个姑娘乐一乐。”
里龟皱皱眉头,疑惑地说:“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他怎么会遇到朋友?”
清水无奈地笑了一下,并没说话。
里龟用埋怨的语气说:“清水君,他再怎么说也是支那人,我们现在在执行特别任务,你不应该让他擅自出去,更不应该让他私自和陌生人接触。”
“这个我跟他说过了,可是他说我是在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说着耸了耸肩,“他毕竟不是囚犯,他非要去,我也没办法。”
里龟说:“不行,我得去把他找回来,他去了哪里?”
清水摇摇头,“我不知道。”说着,一个人上了楼。
其实,杜雨霖并没有走远,他在清水背后跟着他来到客栈前,看着清水走客栈,然后装作散步刚回来的样子慢悠悠地走到那辆装着伪钞的军车旁边。
杜雨霖四下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正在站岗的宪兵,用日日语说:“辛苦了,抽支烟。”
那宪兵接过烟,杜雨霖给他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支点上。
杜雨霖问那宪兵,“你是日本哪的人呀?”
那个宪兵吸了口烟说:“北海道。”
“哦,那个地方可够冷的。对了,你家离札幌有多少?”
“那远了,我家在函馆。”宪兵刚说到这儿,忽然身子一软,要倒下,杜雨霖一把扶住他,慢慢地把他靠在车箱板上,让他慢慢地坐下。
这个宪兵像睡着了似的坐在地上。
杜雨霖四下看了看,轻轻一跃,跳进军车的后车厢,抽出随身的一柄匕首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箱子撬开一条缝,用打火机向里面照了照,里面果然装得满满的一箱子法币。杜雨霖拿了两摞钞票揣进怀里,然后慢慢地合上箱子。
杜雨霖慢慢地下了车,走到那个坐在地上的宪兵身边,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喂,喂,醒醒,你怎么睡着了?”
那个宪兵朦胧中醒来,眯缝着眼睛,迷惑地看着杜雨霖,“我是不是睡着了?”
“可不是,站岗怎么能睡觉呢?”
宪兵立正,“对不起,我失职了。”
杜雨霖笑了笑,“没事,没人看见。你在这儿呆着吧,我得回去睡觉了。”说着拍拍他的肩也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