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影片中包括下岗职工、小毛贼、小商贩、小旅馆服务员、小警察等这些底层小人物的塑造,生动而具体、简单而真实,又与完全现实主义的叙事空间融合在一起,正如《南方人物周刊》所指出的:“我们格外关注的,是这部在喜剧的外表下有着民生关怀立场的电影所塑造出的近十位角色(这些令人捧腹的角色,无疑是鲜明和生动的),以及他们生活其中的广阔的社会背景。”247这正是对《疯狂的石头》中“既有来自香港的拥有高科技手段的前卫杀手,也有充斥着假名牌和伪劣赝品气息的内地城市;既有推倒的旧厂房,也有拔地而起的豪华住宅式酒店;既有地铁、缆车等现代化工业进程的象征,也有代表传统的古老庙宇。一个融现代与后现代于一炉、建构与解构于一体的异样社会,就这样被影片构筑起来了”248的高度评论。而《疯狂的赛车》中的绿茵操场、小巷子、小楼道甚至杂乱的垃圾场、黑暗的隧道死角都能成为故事发生的主现场,这种交融,使得观众能够感同身受地在现实情感与道德理念中接受电影的关怀和慰藉,在荒诞的喜剧元素中获得生活的精神力量。因此,《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都能够收获观众的笑声和掌声,笑声源自娱乐,掌声源自感动。在不断迸发的笑声中,观众感动于影片中体现出的对社会底层小人物群体的现实关怀:《疯狂的石头》中的包世宏,面对濒临倒闭的工厂,对未来生活的茫然无措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困境,是如今城市里中低收入居民面对的普遍问题。当影片最后,包世宏把自以为是仿冒品的真翡翠戴在女友的脖子上,坦白地告诉女友:“假的!”观众在心酸、感慨的同时,看到女友幸福而满足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这种平凡的小幸福将“知足常乐”这样的文化底蕴温馨地呈现出来,观众的情感也得到了升华。而《疯狂的赛车》中的角色,同样是影片中最具群体代表性的人物角色:总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色长发、脏兮兮的脸做工的赛车手耿浩;满口顺口溜、自以为专业,其实胆小、贪婪、只为混口饭吃的乡下毛贼;两个一心想破大案立功,费尽功夫却总是徒劳无功的小警察;惟利是图,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奸商李法拉等,虽然他们都在严肃认真地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命运和社会环境却将他们的生活制造出一次又一次的错位,在各种阴差阳错、莫名其妙的情节发展过程中,他们经常被置于尴尬的、荒诞的、凄凉的境遇:两个小警察一心想破大案,可遇到的总是一些打架斗殴的小案子。尤其是耿浩,在终结了自己的赛车生涯后,师父中风离世,又被陷害为杀人凶手,但他依然不轻易放弃生活,当影片最后他因误会闯入赛场,被观众的呐喊所感动,又一次燃起赛车梦的时候,那种普通人的理想和信念使得观众感同深受。而命运的无奈和人物对生活的执着,两相对比,恰恰能折射出当下社会中许多底层人民的生活现状和精神力量。
如果说,目前国内电影的领军人物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等大导演,他们的电影创作思路逐步靠近“高投入——大制作——大明星——高票房”的好莱坞商业大片模式,寻找中国电影进入世界的道路。而国产大片的繁荣在刺激国内档期进一步成熟的同时,也在不断缩小中小成本电影可能占有的市场份额,使国产电影的票房呈现出两极严重分化的局面。同时,在电影商品化、文化消费娱乐化的大趋势下,中小成本的电影在寻找突破的过程中,因过度追求票房成绩,往往会刻意模仿大制作影片,反而失去自己的特色和个性。因此,《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虽然在创作的艺术手法上并不十分成熟,也有模仿西方类型电影的痕迹,但它们的成功恰恰使中小成本电影看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小投资并不意味着低票房,因为对观众而言,吸引他们的除了画面声响、明星名导、特技效果之外,还要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相对于国产大片,中小成本电影虽然没有制作精良的画面、明星名导加入,但只要将创作的整个过程都建立在观众本位与市场规律之上,找到适合自己的叙事策略、题材内容,并使之符合观众的娱乐需求和审美情趣,如充满偶然、巧合的喜剧情节;紧凑简单而离奇曲折的叙事结构;人物命运戏剧性的演绎等,才能赢得票房和口碑。
(第十一节“文明”的悖论
中文名:阿凡达
外文名:Avatar,JamesCameron"sAvatar,Avatar-AufbruchnachPandora
出品公司:二十世纪福克斯
制片地区:美国、英国
导演:詹姆斯·卡梅隆
编剧:詹姆斯·卡梅隆
制片人:詹姆斯·卡梅隆,乔恩·兰道
主演:萨姆·沃辛顿,佐伊·索尔达娜,西格妮·韦弗,乔·摩尔,拉兹·阿隆索
类型:动作,科幻,冒险,奇幻
片长:162分钟
中国上映时间:2010年1月4日
美国上映时间:2009年12月18日
主要奖项:奥斯卡最佳摄影,最佳视觉效果
伴随着中国电影产业的逐渐成熟,贺岁市场正在经历一个狂飙突进的时代,电影的票房纪录不停地被改写,国产电影已经占据贺岁档的第一把交椅,在这种情况下,《阿凡达》效应对信心大涨的中国电影制造者来说,无疑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阿凡达》上映后,连续10周都占据票房冠军,并迅速创下12亿元的票房纪录。尽管国产影片纷纷调整档期,不惜停止原定的宣传计划,在面对《阿凡达》时,诸如《刺陵》、《三枪拍案惊奇》、《十月围城》把上映日期调整在《阿凡达》之前,显示出无力抗衡的状况。因此,对于中国贺岁电影而言,《阿凡达》是一个特例,表面上看来,这把悬而未决的剑已经落下,《阿凡达》的观影热潮已经退去,它对中国电影的影响也只停留在2009-2010的贺岁档期间。然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却为中国电影人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那就是,国产贺岁电影如何才能与高技术、高制作的大片抗衡。
当然,《阿凡达》作为卡梅隆“十年磨一剑”的心血之作,用他娴熟的3D技术制造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外星奇异幻境,迎合了娱乐性的大众文化,在消费市场大行其道。尖端技术带来的视觉风暴,全球范围内飓风般的宣传攻势以及大导演卡梅隆的号召力,都为《阿凡达》抢占了市场的先机。然而,在这些技术性的、市场化的因素之外,《阿凡达》的吸引力,凝结在导演对普世价值的追问,对人类未来发展及道德走向的关注上。它用高新技术创造想象中的世界,为观影者制造了一个美妙绝伦的梦,又在震撼的视觉冲击下让观影者对现存世界的种种有所思考,尤其是,当观影者站在另一个星球的立场上对现实世界进行观照时,便会发现,《阿凡达》给予观众的,绝不是普通意义上对“生态环保”的呼唤,而是对资本主义扩张中文明冲突的抨击,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以及对文明进步论的解构。因此,“阿凡达”一词也不再单纯地指涉影片及票房,而代表了一种反思型的社会文化样式,作为后殖民主义的载体,对殖民历史提出了隐性的批判。
《阿凡达》是一个企图征服异域并遭到抵抗的故事,从后殖民主义批判的角度来看,影片中虚构的潘多拉星球是被征服与被侵占的。潘多拉星球原始、美好,令人神往,无论是空中往返浮动的群山还是高大繁茂的丛林植被,无论是夜晚璀璨夺目的不明生物还是神秘高大的生命之树,都让置身于其中的杰克和通过杰克进入潘多拉星球的观众,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更令人感到神奇的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纳威人,他们对自然充满敬畏,有着朴素的能量循环的价值观;他们可以和这个星球的所有时代的所有灵魂交换彼此的情感与知识,然而,在人类看来,这里也是原始的、幼稚的。以进步、自由、文明为价值尺度的西方中心论,他所确立的世界观念秩序不仅是一种知识秩序,将他以外的文明视为野蛮的;也是一种价值等级秩序,认定他者是低级的,未进化的;还是一种权力秩序,他以外的世界是可以被征用的。这种观念秩序的确立为西方资本主义经济政治扩张准备了意识形态基础,他们将血腥的劫掠和野蛮的入侵描述成为帮助野蛮、停滞的民族进入文明、进步的所谓“正义”的工具。249在地球人眼中,潘多拉星球是停滞的、落后的,是需要被开发、改造的“他者”250。如果我们从人类对潘多拉星球的映像和欧洲人入侵美洲时对美洲人的映像进行比照,不难发现,侵略者都将被侵略者描述为低级另类的,与文明人截然不同的人,正如欧洲人对美洲大陆居民的描绘集中于:赤裸、懒散、重娱乐、女性化的、情感的、自然状态,我们可以看到,对纳威人的描述几乎是相同的,是赤裸的,仅以装饰物遮挡身体;他们的交流是通过心灵的,森林中的圣母是生命的主宰,是女性化的。其中,灵魂树最集中地体现为人与自然的交感共生,体现出在东方哲学中存在着无所不在的自然之神,人类不是自然的主宰而是自然之神的子孙。当狂妄的上校嘲讽纳威人“随便碰到哪片树叶就碰到了他们的神灵”时,事实上是东西方观念的交锋,是现代西方哲学中理性主义与东方哲学中自然神灵崇拜的对立。实质上,就是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于是,入侵者便用他们的科学和理性,津津乐道于猎物的丰饶与肥沃:潘多拉星球上有一种罕见的矿物元素,对它的发现与使用可能彻底改变人类的能源产业。电影符号学认为,电影文本是一个可以进行多义解读的符号系统,其中的能指与所指通过意指作用形成电影符号的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意指作用可以被看成是一个过程,它是一种把能指和所指结成一体的行为。”251其所指是“电影的‘风格’、‘样式’、‘象征’,或‘诗意气氛’;而其能指是整个直接意指的符号学材料”。252《阿凡达》中,潘多拉星球的生态图景与人类使用的高科技武器形成了强烈的影像对比:潘多拉星球展示出一种纯自然的美,色彩斑斓的珍奇植物、藤蔓缠绕的茂密雨林,而人类则显示出高科技的优势,手持重型枪械或刀具进行作战的装甲,拥有核子反应堆作为动力源的大型宇宙探索飞船等。当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操持着巨型武器不断摧毁如梦如幻的原生态图景时,场面中的浓烟、火光和爆炸声中,参天巨树轰然倒塌,无力抵抗的动物和纳威人四散奔逃,力量悬殊可见一斑,两种性质不同的能指符号不断产生重叠冲突,形成了极大的对立场面,便暗喻了生态文明与工业文明之间的冲突,表达出导演对生态文明的向往与对工业文明罪恶的揭露。由此,我们不难想起,19世纪后期的西方向外扩张的历史。“在人类的幻想世界中充满了对宇宙未知生命的恐惧。好莱坞的科幻电影,一直以来都是以外星人入侵地球为题材的,而在《阿凡达》中,地球人成了外星人。”253可见,《阿凡达》走出了以地球人为中心的表现形式,上升到了以生命为中心的高度。这个生命包括了地球和其他星球上的一切生命,他们都是不可侵犯的。只有跳出以地球人为中心的圈子,地球人才能站在对方的位置上看清自我,看到自己的本质。可见,卡梅隆通过《阿凡达》意欲展示的,是人类一切以自我利益为中心的“一己私心”,就是人性中狭隘的贪婪。人类若看中了他人的家园和财富,便会不择手段地夺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