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思忖良久之后,最终决定让赵遒去同高密王说这件事情,叮嘱他一口咬定,赵适之所以写信通知赵府此事,却没有给高密王去信,皆因怕高密王妃知晓。
对于这个理由,高密王也是认可的,他对于容睡鹤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是那种想亲近不敢、想放弃又有点舍不得。这会儿他是打定主意不会让这儿子轻易得到支援,但要说他巴不得容睡鹤就这么死了,他也未必有这样的心思。
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通过这件事情,逼出容睡鹤背后的桓观澜,或者其他什么人,反正让容睡鹤打光所有底牌,输的一败涂地,没法再威胁到容清酌了,那么接回长安,好好儿承欢王妃膝下……将来自己登基之后,封个王爵,让他做个闲王,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也不算太对不起这儿子了。
此刻听赵遒说了盛惟乔要亲自北上的消息,脸色难看良久,才道:“这简直就是胡闹!!!她有身孕的消息,我们前两日才收到消息,王妃当时就说了不放心她在西疆安胎跟生产,定要接回长安亲自照顾呢!这会儿好不容易从益州城离开,竟然还想跑到北疆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又说赵适,“大哥也真是的,这样荒唐的要求,竟然还跟她三番两次的去信,最后还答应了?!”
赵遒帮自家兄长解释:“大哥也是没办法,因为据吕时雨的禀告,密贞媳妇态度很坚决,您也知道,密贞媳妇在娘家很得宠,过门以来,密贞也是捧在手心里,千依百顺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的。大哥就想着,她这会儿还有身孕,又是一口一个要拜见舅舅的,万一强行拒绝了,叫孩子委屈上了,对胎儿不好怎么办?这不,大哥这会儿一面写信假装同意稳住她,一面可不就是让我来通知您,想法子了么?”
“北疆是绝对不能让她去的!”高密王对盛惟乔的目的心知肚明,他这会儿正想着西疆之事乃是天赐良机,现成的苍天站在容清酌这边呢,怎么能让盛惟乔去搅局?
于是在室中来回踱步几次,停下之后,就说,“这件事情暂时不好让王妃知道,所以我们夫妇都不好出面。这样,你去同徐家还有盛家说,让他们设法将盛氏拉回长安!”
就不信了,那两家把这娇气的郡王妃看的眼珠子似的,会放任她怀着身孕北上北疆?!
但赵遒委婉道:“家母的意思是,密贞媳妇素来天真烂漫,未必会有这样的异想天开。也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否同南风郡那边有关系?因为据南风郡那边的消息,密贞媳妇的娘家父亲盛馨章,同岳父冯老太爷冯理,最近这段时间,来往非常的密切。虽然他们翁婿关系素来要好吧,以前也没有接触这么频繁的。”
这要是盛惟乔自己的主意,倒是可以利用盛家徐家去拉她回来,万一这主意压根就是盛家给她出的呢?
“……这样,你去私下里找盛老太爷!”高密王沉默片刻,说道,“就跟他说,他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这会儿唯一的问题,就是密贞媳妇不知怎的居然要往北疆跑……她是我大穆宗室郡王妃,身份尊贵,一举一动,想瞒过外人都不可能!这会儿去北疆,不是提醒茹茹要赶紧捞一票走人么!让盛老太爷设法把她截回来!”
赵遒为难道:“这不太好吧?万一盛老太爷不愿意呢?”
“这是千载难逢的打残茹茹的机会,老太爷之前就做好了牺牲孙女儿的准备的,这会儿怎么会不同意?”高密王冷然道,“要是他下不了狠心……”
他眯起眼,“据说密贞媳妇素来孝顺?”
赵遒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如果盛老太爷不愿意劝阻盛惟乔去北疆,又或者劝不动,就让盛惟乔重视的长辈发生点什么意外,逼着她没法去北疆!
“这是铁了心要绝密贞的活路啊!”赵遒心中冰寒一片,“密贞这次撑不过去也还罢了,要是能过关,岂能不跟这样的父王反目?!”
想到那个外甥从海匪窝里一路杀出来的经历,他实在忧虑,含蓄的提醒高密王:“密贞素来疼他媳妇,这眼接骨上,要是他媳妇娘家有什么事儿,只怕他也要跟着担心?”
高密王垂下眼眸,淡淡道:“他都舍得让他媳妇去北疆了,这么点事儿又算什么?”
因为怀疑盛惟乔打算亲自去北疆,不是容睡鹤唆使的,就是盛家给出的主意,而且是告知过容睡鹤的,是以两人压根没想过,这会儿最好的阻止盛惟乔亲身北上的方法,是告诉容睡鹤。
赵遒是很不愿意去找盛老太爷的,算起来他其实是赵家最正气凛然的一个,然而作为幼子,又受到从小耳染目濡的以家族为重的教诲的影响,他又时常没法坚持自己的良心。
按照他的为人,是最崇敬盛老太爷这样的人的。
如果赵家是他做主,那么别说趁机算计盛惟乔了,那是帮着盛家都来不及。
然而不管是秦老夫人的吩咐还是高密王的意思,他都没法反抗。
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借口告诉盛老太爷计划的进展,将人约出来利用了。
只是赵遒万没想到的是,他早了半个时辰到酒楼,以平静心神,到了时间,来的却是两位老太爷。
“不请自来,还望侍郎海涵!”一派斯文儒雅、看着比盛老太爷还像盛兰辞亲爹的冯老太爷一照面就笑呵呵的走上前来同他见礼,也不管赵遒脸上的愕然,微笑着说道,“草民素来最是仰慕侍郎大人,闻说侍郎大人约了亲家相见,于是厚颜跟来,侍郎大人可千万要念在草民偌大年纪的份上,莫要将草民赶出去才是!”
“老太爷言重了!”赵遒心里七荤八素的,他跟冯老太爷不熟,压根就没照过面,要不是冯理自报家门,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老头子是谁。
虽然说冯老太爷的身份跟他有着天壤之别,但因为盛惟乔这层关系,赵遒的性情,是做不出来对他端架子的事情的,此刻尽管很想吐血,还是堆起笑脸招呼,“之前听说老太爷已经回南风郡了,不意今日又在长安相会,实在是缘分!”
冯老太爷安然笑道:“是这样的:草民回去之后住了些日子,闲极无聊,想到亲家还在长安,索性就跟着家里的货船过来,找亲家唠唠嗑。”
这当然是随口说说的,实际上他是受盛兰辞所托,专门过来盯着盛老太爷的。
来的也是巧:两天前堪堪赶到。
抵达之后,冯老太爷当然不会轻易告诉盛老太爷自己的真实来意,只说跟展老夫人拌了嘴,一气之下打算出门些日子散心,因为儿子孙子都在身边,俩女儿又全部嫁的近,冯老太爷思来想去,索性就来长安投奔亲家了。
盛老太爷信以为真,这两天都跟明老夫人一块儿开解他呢,昨天还喊了徐老侯爷以及夏侯老夫人过府,同他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的道理。
今儿个赵遒下帖子请盛老太爷出来说话,盛老太爷虽然知道必然是说机密之事,但冯老太爷看着帖子说自己也想过来,盛老太爷想想这亲家是来散心的,要是不答应,下了人家面子,岂不是越发的闹心了?
别到时候冯老太爷连盛府都不住了,自己搬出去……这都快过年了,哪好这样呢!
而且冯老太爷一贯给人的印象就是很有分寸很会做人,想来这种要事是不会乱说的,遂就领了他一道。
这会儿注意到赵遒面上的勉强,盛老太爷有点讪讪的解释:“我这亲家,跟亲兄弟似的,没什么不能说的。”
赵遒对冯老太爷虽然根本不了解吧,然而南风郡再是小地方,这位老爷子好歹也是势家当家人,俩女儿还一个掌了宣于家、一个将盛家主事人吃的死死的。
要说冯老太爷是个没远见没本事纯靠祖上福荫的,谁信?
再说赵遒本身也觉得,此行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就他跟盛老太爷两人,就很有点羞于出口了。如今还有个冯老太爷在侧,赵遒几次想说正事都感到无地自容。
于是支支吾吾了好一会,连盛老太爷关心战事,主动询问,也都含糊答了,至于说劝盛老太爷去拦盛惟乔什么,那是压根没提!
如此三个人都是食不知味的用完饭后散了,回盛府的路上,冯老太爷很是“歉意”的跟盛老太爷说:“亲家,看来我耽误你事儿了!我看的出来,赵侍郎约你本事有要紧事情要讲的,却因为我在旁边,他不好明说,只能拣不打紧的敷衍几句。”
盛老太爷也这么觉得,但嘴上还是道:“哪里的话!我都说了,你我没什么可见外的,让他只管讲……估计他本来也就是想找我吃个饭而已。”
冯老太爷道:“我听他跟你提到西疆,怎么西疆有什么事儿吗?”
“我们就是随便聊聊。”盛老太爷顿时警觉,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道,“可能他觉得密贞跟乔儿都在西疆,所以提了提吧?”
冯老太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是吗?嗯,这也难怪,毕竟是密贞的嫡亲舅父。”
盛老太爷暗松口气,急忙附和:“没错没错……对了,亲家,你看那边,就是我昨儿个跟你说的铺子,卖的卤味比咱们家厨子做的别有风味,咱们去尝尝?”
冯老太爷任凭他扯开话题,全程应付的滴水不漏,只不过这天晚上回到盛府后,他寻机独自到了自己住的客院,就召了心腹到跟前:“盛家这老头子简直就是疯了!我没那么多功夫去说服他,这样,你去联系下舒葶,我冯家这么多年好处,不能白给了,请他帮忙安排,联络宫里的两位舒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