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真是无意中撞见这件事情的吗?!”盛惟乔知道现在时间紧急,无论是走是留,都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等娇语姨娘安排的人来了,那就是现成给人家做棋子还不落好了!
她深吸了口气,转向一脸惶急的忘忧,小声且快速道,“这座假山,是我们返回县主所在小轩的必经之路!而县主之前说,孟十四小姐,是回她所住的漫卷斋去的!这会子却在这里出了岔子……忘忧,你说这是咱们一行人运气差,怎么躲都躲不开这场风波,还是?!”
忘忧本来还在劝她速速离开,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那现在?!”
而正想给忘忧帮腔、甚至打算强行拖了盛惟乔离开的公孙应姜也是一愣:确实,她们三个虽然因为坐席靠后,没注意到孟碧筠是几时离席的。但方才在小轩里,桓夜合可是亲口说过,她之所以利用跟郑国公府下人相熟的机会,要了这小轩临时落脚,还把盛惟乔三人也喊了一块,图的就是避开桂春园正堂以及漫卷斋这两个最可能出事的地方。
桓夜合与盛惟乔说这话时,公孙应姜虽然被打发到屋子另一端去陪盛惟妩,但她自幼习武,耳聪目明,而且盛惟乔并不在意这侄女儿知道郑国公府的事情,这时候也没故意压低嗓音什么的,所以这番话公孙应姜听的非常清楚。
既然桓夜合也是有意避开风波的,那么孟碧筠离开时,她肯定会问清楚孟碧筠的去处,以免撞上。
实际上看孟碧筠那生辰当天丢下满堂贺客在楼上看书的性情,她离席之后,除了回到自己住的漫卷斋看书外,也实在没其他可能了,又怎么会一个人跑来桂春园假山附近、从而给歹人机会,还恰好被她们撞见?
如此,这本来应该在漫卷斋的女孩儿……却忽然出现在她们更衣来回的必经之路上……
八成不是她们运气差,更不是凑巧,而是,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她们见证孟碧筠的失.贞!
“现在我跟应姜回去救人,你们赶紧去跟县主说明情况,好让县主早做准备!”盛惟乔之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非常的彷徨,但现在决定好了,她传自父亲盛兰辞的利落一面又展现了出来,当下语速飞快的说道,“毕竟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这里,乃是将我们在小轩里避席这点算计进去的,咱们根本脱不开身!与其到时候平白惹事上身,还不如主动出手破局!”
说着不待忘忧回答,一拉公孙应姜,“走!”
公孙应姜任凭她拉着往回跑了几步,才小声道:“姑姑,这会子去救孟十四小姐,八成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总也要去!”盛惟乔咬着牙,说道,“我确实不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是我更不相信这一幕被我们听到看到是巧合……你注意到了吗?最初我们发现山洞里有人,是因为呜咽声!那呜咽声持续了好久,才有扭打、男子呼痛、耳光声、孟十四小姐的呼救声传出来……那之后,连呜咽声都没有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是里头的人听到咱们经过的动静,故意让咱们听到的?!”公孙应姜一惊,下意识的拉住了盛惟乔,“那姑姑你千万不要靠近了!”
她本来对于救人只是担心善后问题,自忖以自己的武艺以及今日的准备齐全,对付山洞里的人是毫无压力的,可听盛惟乔这么一说,那山洞里的人却是早就知道她们的经过了。
没准这会儿两人的举动也在那人的窥探之下!
公孙应姜自己不怕,却担心那人抓了盛惟乔做人质,自然不敢让她一块过去,此刻断然道,“姑姑你在这里留步,我过去瞧瞧……等我喊你过去,你再过去!如果我好一会没动静,你就赶紧回静淑县主那儿去!”
说完不待盛惟乔回答,她足尖轻点,似蜻蜓点水般掠过栏杆,在雪地上几个起落,已经扑到了山洞口,只略略停顿,就毫不迟疑的冲了进去!
“等等……”盛惟乔呼声未毕,看到这情况,生怕惊动洞中人,连忙捂住嘴躲到柱子后面,心中颇有些忐忑,“我的意思是,挟持孟十四小姐的人,很可能是远远发现我们走过来后,进入山洞,算好了我们的速度弄出来动静……现在这么大风大雪的,还有高台那边的乐声传过来,我们这行人都是女孩儿,步履轻盈,就算方才说着话,声音也不高,他躲的山洞,洞口一开始也还没有对着我们,哪里是那么容易听到外面动静的?”
真是有这样敏锐耳目的人,身手多半是不在盛睡鹤之下了。
那是在穷凶极恶的海匪中都所向披靡的凶人,天下之大,都可去得。
即使贪图富贵,甘愿为一高门宠妾所差遣,说句不好听的话,娇语姨娘手底下有这样的能人,还用得着熬到今日人多眼杂的时候才对孟碧筠下毒手?
早八百年就可以将孟碧筠连带向夫人都神不知鬼不觉的铲除掉了!
毕竟娇语姨娘母子三个也是郑国公府的人,孟碧筠闺誉尽丧,对他们肯定也要有所影响的。
尤其立继后的事情,宣景帝本来是不愿意的,实在却不过孟太后逼迫,才勉强点的头。
这会子如果郑国公府闹出丑闻来,舒氏姐妹肯定会撺掇宣景帝趁机拒绝立孟氏女为继后,而继后如果不姓孟,孟太后难道还能扶持其他人家的女儿入主望春宫不成?!
如此孟氏延续富贵的计划受挫,即使郑国公依旧宠着娇语,世子孟伯勤,孟家的二房、三房、四房,却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那娇语姨娘能以侍妾的身份压制向夫人多年,自不是蠢人,错非万不得已,纵然要用指使人侮辱孟碧筠的方式来断绝向夫人母子三个翻身的希望,也绝对不会把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这也是盛惟乔怀疑她们不是偶然撞见跟前这事,乃是被算计的缘故。
因为今儿个过来的宾客有很多,这会子大部分人都在正堂那儿,也就她们三个跟桓夜合避在小轩这边。如果发现山洞里一幕的是大堂那边的人,知情者众多,根本没法封口。
可小轩这边的话,除了下人外,也就四个做主子的。
再论背后的人家,就是桓家跟盛家两家人而已,郑国公府要封口,自然轻松!
反正孟碧筠受辱后,即使消息没有传开,只要孟太后知道了,想来也不会再让她做继后了……哪怕孟碧筠清清白白嫁进宫里,八成也是守活寡,可站在孟太后的立场上,却未必肯让自己儿子娶个无辜受害的女孩儿,纵然这女孩儿还是她亲侄女。
如此孟家名誉无损,娇语姨娘的亲生女儿孟丽绛,才有希望取代孟碧筠,入主望春宫!
这样推测的话,盛惟乔所以认为,这会儿对孟碧筠下手的人,实力其实没有公孙应姜想的那么高明。
但!
就算如此,终归是个男子,本来她还想跟公孙应姜商议下要怎么救人的,结果这侄女儿如此心急,扔下她就跑了,这会盛惟乔既怕自己追上去会成为累赘,又怕公孙应姜一个人过去会出事,又惊又急,忐忑极了。
索性没过多久,山洞那边就传来公孙应姜压低了嗓子的声音:“姑姑?你快过来瞧瞧!”
盛惟乔连忙提了裙裾跑过去,才进山洞,她下意识的眯起眼,以适应内中的光线,结果却发现,这山洞壁上嵌了盏油灯,这会子被点着,虽然不能说把洞中照的明若白昼,却也清清楚楚。
她第一眼看到公孙应姜,这女孩儿不愧是海主之女,此刻神情平静,手里拿着柄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匕首,匕尖正有鲜血滴落,脚下则踩着一个上身****的男子。
那男子仰面朝上,但因为此刻头颅恰好在公孙应姜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咽喉上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正汩汩的冒着血。此外,他裸露的胸膛上,还有几道划伤跟戳伤,有些是指甲跟牙齿造成的,有些却是利器导致,望去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血腥气弥漫在狭窄的山洞内,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而他整个躯体兀自微微抽搐,却还没有断气。
盛惟乔厌恶的从他身上转开目光,急声问公孙应姜:“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虽然公孙应姜看起来气定神闲,不过观这男子遍体鳞伤的模样,两人之间只怕发生了极为激烈的争斗,山洞里地方小,盛惟乔自然要担心公孙应姜吃了亏,只是怕自己担心故意没表现出来。
索性公孙应姜摇了摇头,说道:“我直接进来从后面给了这畜生喉咙上一下子,其他伤都是孟十四小姐弄的……万幸十四小姐应该只受了点惊吓。”
后面这句话,却是暗示孟碧筠没有真正受辱了。
这结果大大出乎盛惟乔所料,忙向旁看去,却见孟碧筠鬓发散乱、衣裳不整的靠在山壁上,原本庄重又不失女孩儿家娇俏的玫瑰紫交领垂胡袖短襦衣襟大开,露出里头的中衣甚至是诃子;被扯破的袖子裸着一截雪一样的藕臂,臂上纵横交错了好几道血痕,望去触目惊心,万幸的是,臂上守宫砂宛然。
盛惟乔暗松口气,只觉得原本因为想起往事、堵在心头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只是孟碧筠虽然险险保住了清白,状态到底算不上好:一张脸儿惨白如雪,左脸尤其高高肿起,指痕宛然,大概就是她们刚才在外面听见的掌掴声造成的了,嘴角还有些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不过让盛惟乔诧异的是,她手里死死握了支长簪,簪尖虽然沾了血渍,却难掩寒芒闪烁,更有一点幽蓝,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防身利器,甚至还淬了药物在上面……想来她方才就是靠这个伤了地上那男子,且在公孙应姜进来前保住了贞洁?
但……
她淬的什么药,也太废物了吧?
看地上那男子的情况,孟碧筠至少对他造成了十几道伤口。
这情况要是烈性点的药,这男子不说早就死掉了,至少也该失去战力、让孟碧筠逃走了吧?
而且这男子好像也是弱的很,盛惟乔这么认为,不仅仅是公孙应姜进来之后轻轻松松的抹了他脖子;更因为他作为一个正当盛年的健康男子,很不该被孟碧筠弄的一身是伤。
毕竟孟碧筠只是一介弱质女流而已,哪怕手握利器,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男子方才那巴掌下手要是再重点,不说直接打晕她,若再给她手腕上来一下,绝对轻轻松松可以将簪子打落!
这情况,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见盛惟乔目光转过来,孟碧筠非常勉强的笑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说道:“多、多谢!”
“先离开这里!”盛惟乔心中起了疑心,但跟前这场面也无暇多思,朝孟碧筠点了点头,沉声道,“十四小姐,你还能走吗?”
孟碧筠急喘了几下,斩钉截铁道:“能!”
但她慌慌张张的试图迈步时,才离开靠着的山壁,腿就是一软,惊呼声未绝,人已经跪了下去!
幸亏公孙应姜眼疾手快扶了把,盛惟乔也忙上前拉住她,这一入手,就发现她整个身体都是冷冰冰的,四肢更是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显然是方才吓的狠了,这会子还没缓过来。
“算了,我背你!”盛惟乔看这情况,就知道她暂时是没法自己行动了,担心娇语姨娘的人过来把她们堵在山洞里,伸手飞快的替她整理了下衣裙,咬牙道,“你到我背上来,快!”
“姑姑你怎么背的动她?我来吧!”公孙应姜闻言忙道,“我习过武,力气可比你大多了!”
说着上前抓起孟碧筠,果然很轻松的就把人背了起来朝外走。
盛惟乔忙跟在后面护着,姑侄俩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山洞,瞳孔俱是一缩:山洞外,一行人正匆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