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西特再一次回到剑神殿时,忽然感觉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却宛若隔世。
剑神殿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同闹市,就连一些细微的破损之处也被修葺一新,隐隐有些恢复了远古的繁华昌盛,以往破败萧瑟的场景一去不复。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些进进出出的天使都行为散漫,毫无条理,但都无一例外地都拥有着压迫性的气势,竟无一弱者。
艾西特皱了皱眉,顿感相当不对劲,剑神殿他以前来过不止一次,通向主殿的这条长长阶梯上有着无边的剑意,如果不是剑天使的话,只是站在上面便会被剑意所伤,就算你实力在强大,走上几级阶梯后也免不了被“请”下来的命运。
在他的认知中,神界唯一能够走上这阶梯进入主殿而不受到剑意排斥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的师父,圣翼天使维特。
但实际上如今他也明白了,师父能够进入剑神殿并非是因为他是剑天使,因为艾西特已经知道师父并不算纯正的剑天使,他靠的是剑神令。
也正因为从最后一个剑天使的手中得到了这枚可以自由控制剑神殿的剑神令,他才将剑天使的传承延续了下来。
但如今,为什么那些天使也能在通向剑神殿的阶梯上来往自如了?
艾西特抱着满腹的疑惑,小心地走上了那阶梯,然后便心中了然了。
阶梯上的剑意已然不复存在,与普通的阶梯别无二致。
他看着周围如潮的人流,心中有些唐慌,挤开面前的两个正高谈阔论的人便向主殿大步走去,
主殿内,往来不息的人潮更为汹涌,天使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对着古朴的大殿中那些陈在壁上的古剑高声议论着,热火朝天的气氛与大殿中的那种无尽岁月下沉淀的肃穆沉重感格格不入。
艾西特看着他们,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身体被身边拥挤的人流推推搡搡了好几下也毫无感觉。
这里可是他心目中一直以来的圣地,这些人在用他们肮脏的脚玷污这里,在用他们不加思索便出口的随意言语玷污这里,在用他们那颗毫无朝圣之意的杂乱心灵玷污这里,
一种名曰愤怒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
但另一种叫理智的玩意儿却在不断阻止他心底的那股冲动,这里的每个人的实力都比他要强出太多,根本无法匹敌。
每个人在面对自己不满意的事情时都能够忍,但每个人也都是有忍耐的底线的,一旦那种事情超过了自己忍耐的底线,理智就会被最原始的冲动所完全淹没,直到自己做完了内心深处最想要做的为止。
而当一伙人将壁上悬挂着的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粗暴地取下,然后凑到一起低声议论一番哈哈大笑时,艾西特知道,他忍耐的极限已经被突破。
“放开,”艾西特听见自己如同苏醒潜龙一般的低语,“放开你们肮脏的双手。”
那几人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到艾西特之后,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因为即便他没有开翼,他们也能够感受到艾西特身上的气息。
白羽的气息,弱者的气息。
在这剑神殿之中的人,哪个人背后双翼撑开,不是金光闪闪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弱者,居然用那种强者的口气对他们说话,或者说,颐指气使。
没有谁能够忍受的,尤其是在神界这种实力为尊的地方。
“哟呵!看看谁在那说教呢?”一个头发冲天而起的天使掂着手中的短剑,眼神中尽是不屑。
“滚出这地方,再用你们的双手来玷污剑神殿,我会剁掉它们。”艾西特平静地说道,他能够感受到那沉重如山的威压,但这并不是浇灭怒火的清水,而是一桶火油。
那几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甚至连收拾他的想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天使大笑之余,将手中的短剑扔掷给他。
“既然你想剁掉我们的手,那把剑给你,尽管来剁吧!哈哈哈,”
艾西特紧紧注视着旋转而来的短剑,对方绝非仅仅是随意将剑扔给他而已,在这短剑之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沉重磅礴的压力,如果硬接的话,说不好他还真会被震断双手。
一枚小小的剑羽默然无声地从艾西特体内飘飞而出,转瞬间便化作一柄成人大小的黑色重剑,横在艾西特的面前。
叮!
一片火花激起,艾西特的身形暴退了十几米开外,手中的重剑险些脱手飞出,沿途的人都极为迅捷地闪避开来给他让出一条路。
短剑在激撞之处上下旋转了好几圈之后,猛然坠下插在地面上。
“哎哟喂!还要来剁了我的手呢!连剑都接不住?”
艾西特正想开口,却突然觉得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连忙舌抵上腭将其咽回去。他将手中巨大的重剑插负在背后,一步步向着他们的方向坚定地走过去。
然后,他握住地上短剑的剑柄,轻轻将其抽出,剑身很是轻巧,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锋锐的特质也依然未变,但他使用的却是双手,这才是对这把剑的最大尊重。
他握住短剑,剑尖直指那个出言不逊的天使,心中却是逐渐地平静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开始再度默念起了从剑神碑中得到的那一段基础剑诀,
“剑无意,无欲,无柔,无刚,化一切有形之质为无形之力,”
逐渐地,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剑意在心底缓缓升腾而起,很微弱,但却很奇妙,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好像一个正在海上遭受风浪的渔民突然攀上了一艘坚实的大船一般,这剑意轻轻溢出体外,将对方强大的威势给完全阻隔在外。
不是减弱,而是完全阻断了对方的威压。
那个天使突然感觉这个金发少年给自己带来的感觉有些不同了,但具体是哪不同他却又说不上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点别扭的感觉驱散,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向艾西特伸出,掌心向上,微微一招,
“来吧!我让你一只手,免得被人说我欺负一个白羽天使!”
周围拥挤的人群顿时分散开来,在正中留下了一个场地,每个人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艾西特,低声议论着这是哪跑来的白羽小子,竟如此的不自量力。
艾西特提起一口气,挺直了腰,笔直的脊背使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刚正的剑,弓步,抬剑,剑尖斜指右上方,姿势颇为怪异,但却给人一种毫无破绽的感觉,无论从哪个角度进攻,他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格挡并且反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对方收起了进攻的姿势,气势也全数收敛了回去,完全没有了要打的意思。
一只大而有力的手轻轻拍在了艾西特的肩头,将他的剑意全部拍散,并非是强行拍散,而是这样一拍,他就很自然地将剑意收了回去。
艾西特回头,对着那人恭敬地施了一礼:“师父。”
维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双手背在身后,身上并未散发出任何气势,但艾西特手中的短剑却是自行摆脱他的掌控,悠悠地飞回到原先垂挂的位置。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月夜下的沧水:“各位,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这是本人的弟子艾西特,管束不严,还望海涵。”
众天使顿时纷纷还礼,“维特大人客气了!”“令徒胆量非凡,一代英杰啊!”,
维特并未去回复这些官腔,侧身对艾西特低语了一声:“跟我来。”随即便向大殿外施然离去。
洗心瀑布前。
不管剑神殿何等的喧闹,这里始终如平常一样,灵鸟啼鸣,水雾朦胧,林间那湿润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怡人之极。
维特背对着艾西特,仰望面前清新淡雅的洗心瀑布,气质飘逸出尘。
“师父,那些人,”
“那些是我请来的,剑神殿也是我主动开放的,以后,他们便是剑神殿的天使团成员,有权使用其中的剑,你以后不可再如此无礼。”
“可是师父!我,”艾西特踌躇了一下,垂下头低声说道:“我还没有申请到组建天使团的资格。”
维特转过身,注视着他,“怎么回事?”
艾西特将司度庭的要求告诉了他,随后说道:“可是那两个人太强了,而且战斗方式闻所未闻,目前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之后回到神殿又遇上天庇剑之乱,只能被迫留在那里参与器殿的修建工程,直到现在才能回来。”
维特轻轻点点头,“无妨,司度庭在逗你呢,他们根本没打算让剑神殿组建天使团。”
“逗,逗我?”艾西特从未听师父说过这样的话,有些错愕。
“谜之山脉的两个通缉犯我也有所耳闻,但他们都已经是S级以上的逃犯了,根本不是你能够应付的。他们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不想让剑神殿有自保之力罢了。”
“可是没有神殿的许可诏书,私自组建天使团是违法的啊!”艾西特回望了一下剑神殿的方向,即便身在这里,都还能隐约听到那喧嚣之声。
维特倒是不急,一脸的云淡风轻,“没关系,这种时候,有没有诏书都一样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拥有自己的天使团。”
“可是,那些人师父你是怎么请到的?”艾西特想起在那些天使身上感受到的强大气息,现在都还仿佛头罩浓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们也需要一个庇护他们的场所,而我能够提供这个场所,而且,我承诺过,只要加入剑神殿的天使团,他们每人都可以挑选一柄殿中之剑占为己有。”
“师父,”艾西特急了,剑神殿在他看来从来都是圣地一样的存在,绝不能允许被外人所玷污,在他看来,师父的行为无疑是在将剑神殿的底蕴拱手送人。
维特的声音温和中又不失威严:“你以为我愿意?损失一些剑来换取一批强大的支持,或是让整个剑神殿都被人所瓜分吞并,换做你,你作何选择?”
艾西特心中剧震,不由得想起了神殿之中每个人脸上那种末日将临的神情,思度再三,还是问道:“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维特轻叹一声,再次转过身去面朝瀑布,吐出的五个字在巨大的水声之中迅速被淹没,
当一个朋友冷落你,绝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有人在背后说你什么。——修亚凡界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