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
我不再是顾七了,我是顾阿七,一个自由画家兼作家。
多了一个阿字的顾阿七,不是顾七。
梅姐说,今天的画展很成功,依旧有很多人想要买那幅《子卿归》,可是她知道我不会卖,所以统统拒绝了。
《子卿归》是在七年前那个雪夜落成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一个人站在海边,然后,海水淹没她的身体。
我将她从海里救出,她说:你何不让我死,我死了该多好。
这是她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便不再说话,她失语了。
薛医师说,是她不愿再开口,她甚至不愿活下去。
我将她送回她原本的家,江南水乡林姓人户,那是她不愿去的地方,可是我知道,只有回到那里,她才能活下去,因为即使再不愿,她也不会放下她的母亲,那个瞎了眼又濒临垂死的女子。
林子卿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子,可是她并不快乐,她总喜欢拉着我的手叹息,然后问我:顾七,如果我明天就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笑了。
我那个时候总会想,林子卿这样的女子,会爱上谁,怕是就算爱上了,她还是孤独的吧,因为林子卿的孤独,是天生的。
沈木归出现的时候,林子卿是讨厌他的,因为他总能看穿林子卿的伪装,而且还毫不客气的戳穿,所以林子卿讨厌沈木归,到了骨子里。
林子卿曾和我说,如果有一天新闻联播说沈木归死了,不要惊讶,一定是她杀的。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沈木归的死,会上新闻联播。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当初林子卿的一句戏言,最后竟会成为事实。
林子卿和沈木归在一起的很突然,我问林子卿原因,她说你只当我中邪了吧,我也觉得这个解释挺合理的,不然我真的找不到其他理由。
那段时间,林子卿和我的谈话,都只是一个主题,那就是沈木归。
林子卿说:顾七,原来沈木归家很有钱,我以后要当少奶奶了,怎么办?
林子卿说:顾七,我要和沈木归结婚了,怎么办?
林子卿说:顾七,我爱上沈木归了,怎么办?
林子卿说:顾七,我这欧吉桑的个性,沈木归的父母不喜欢的话,怎么办?
我知道林子卿在害怕,她是真的爱沈木归,所以才会更加的害怕,她不停的在问怎么办,那是她内心恐惧的真实反映,林子卿一直都是一个人,连我都是被排在林子卿陌生人的第一位,而不是林子卿朋友的第一位,林子卿没有朋友,从来都没有。
所以有很多朋友的沈木归,林子卿是嫉妒的,疯狂的嫉妒。
她在想沈木归这样嚣张跋扈又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富二代,凭什么就能这么幸福的过下去,而她,又凭什么要在沈木归的阳光下,变得那般阴暗呢。
所以林子卿毁了沈木归,彻底的。
林子卿说:顾七,沈木归瞎了,怎么办?
林子卿说:顾七,我是真的想要嫁给沈木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子卿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是笑着的,只是笑完之后她就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子卿哭。
道士说林子卿就是天煞孤星,就像《洗冤录》里的宋慈,除非遇到个命硬的猪肉丸,说不定还可以拥有终生的爱恋。
只可惜沈木归命不够硬,不比猪肉丸。
沈木归死了,死在了他和林子卿的婚礼上。
在大人看来,这就好比是一场小孩子的闹剧,而沈木归则是这场闹剧的牺牲品。
只是谁都不会可怜活着的林子卿。
因为林子卿对着在她身边的沈木归说:沈木归,你要去给我买来婚戒才行。
就是这样一句话,要了沈木归的命。
就这样,在七年前的那个冬日,十七岁的林子卿,失去了十八岁的沈木归。
梅姐说,你真的不打算再见她了。
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我是顾阿七,她并不识得,就算我还是顾七,她也记不得了。
他们说我一病七年,病不得治,其实这病可以治,只要再见林子卿就可以了,是我不愿再去见她,对于她,我多少还是有愧的。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林子卿现在不孤独,不孤独的林子卿,不需要顾七,就像七年前孤独的林子卿遇到了不孤独的沈木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