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抬出昭德帝,不仅沈承君蹙眉,连云阳也露出不满的神色来,她是想来真诚拜师,才不是拿老爹来压人的。
沈承君略一抬眸,看向乐阳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哦?那我倒是要问一句,皇上是何时下得旨,要我教导殿下您骑射的呢?”
别说昭德帝让她教云阳箭术的事儿她一开始就没应承,就是答应了,也只是教云阳而已。
沈承君故意咬重了‘殿下您’三个字,听得乐阳脸上一阵青白,她本来也没打算学什么射箭,那种莽夫武将才会碰的东西,才不是她一个尊贵公主喜欢的。
今天之所以拿话激将云阳带着她们过来,其实就是心里不忿那天沈承君私藏美容方子的事儿,沈承君堂堂一个王妃给没有品级的贵女当老师,说出去肯定要被人嘲笑不分尊卑,若是不肯教她们,骄横自大之名也会在贵族之间传开。
但是乐阳没想过沈承君会这么当众扫她面子,在几个平日交好的贵女面前,她还是气得要死,眼泪都在眼圈儿里打转儿。
几个贵女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们整天围着乐阳公主,最了解她睚眦必报的性格,今天惹了她的是安平王妃,难免不会殃及看了热闹的她们,不由得一个个白了脸色。
云阳虽然不喜欢乐阳这样的咄咄逼人,但是瞧她那快哭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忍心,拉着沈承君的手轻轻晃了晃,有些祈求的看着自家嫂子。
沈承君叹了口气,她前世就最见不得云阳可怜巴巴的模样。
乐阳上辈子跟辛玖语关系好,没少暗地里给她使绊子,但此刻瞧着云阳,沈承君也不打算多为难她,反正来日方长,她只要不再像上辈子那般在萧桓身边装大度贤名,想对付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公主,容易得很。
“也罢,总不能让你白来一趟,”沈承君拍了拍云阳的手,笑道:“只是我的确没什么力气教你,冬夏自小跟着我,我会的她也都懂,就让她替我教教你吧。”
“那怎么能……”
“好啊。”乐阳刚要反驳,云阳就一脸笑容的应了下来,还不忘回头瞪了乐阳一眼,然后跑到冬夏身前笑眯眯道:“那今日就要劳烦冬夏姑娘受累了。”
“公主客气。”冬夏连忙行了一礼,恭敬道。
乐阳虽然不满意,但是在沈承君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还是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发表意见了。
管家一早就得了吩咐,王府里本就有个空敞的院子给萧桓每日练功,这会儿便让人过来将云阳等人带到那里去练习。
黎华院距离那里不算远,只需穿过花园的林荫小径即可,云阳一路上像只欢乐的小鸟一般绕在沈承君身边,叽叽喳喳的跟她说个不停,不时还回忆一些沈承君进府以前在这里跟萧桓的趣事,乐阳跟在另一边脸色不愉的不说话,其他几个贵女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正走着,忽然一阵压抑的哭声从旁边的一株树后传了过来,很轻,却不会被人忽略,沈承君眸光略沉。
“什么人!”一直低着头的乐阳仿佛忽然被打了鸡血一般,眼睛骤亮的朝着旁边娇喝,吓了后面几个贵女一跳。
哭声戛然而止,但树后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出来,沈承君等人都停下了脚步,冬夏眼底闪了几分杀意,眯起眼睛。
“三嫂,你们府里的人也忒没规矩了,大白天的躲在树后面哭,本公主喊人出来,竟然连个回声都没有。”乐阳不满的看着沈承君抱怨,眼底却闪着几分看好戏的光:“这要是在宫里,早拉出去杖毙了。”
“嗯,的确没规矩。公主先莫急,她冲撞了你,就交由你处置便是。”
沈承君笑得可亲,毫不在意对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转头吩咐冬夏:“去把人给本王妃拎出来,本王妃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赶在我王府里装神弄鬼兴风作浪。”
“是。”冬夏立即得令往树后快步走,嘴里还同时训斥着:“哪房里的贱婢!滚出来!府里主子还都好好的,青天白日的你哭什么哭?”
说着,一个用力就把人从树后给揪了出来,丢到沈承君面前,显然这一下冬夏没省力气,摔得那人痛呼一声,头上的钗环都被震掉了地上。
几人同时都往地上看去,只见那人身形纤细,面容消瘦苍白却透着一股柔弱的娇美,发丝些许凌乱,面上泪痕点点,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沈承君一看,随即乐了:“刚才还说让乐阳妹妹你出气呢,这下看着怕是不成了,此女并非是咱们王府里的人,而是暂时客居的,本王妃还真不好处置。”
“王妃……”那人闻言连忙抬着楚楚泪眼,怯懦懦的唤了声,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爬起来朝着沈承君等人行礼磕头,声音直打颤:“妾身蒋琬拜见王妃,拜见公主。”
“原来你就是那个被三哥纳了的蒋琬啊。”乐阳公主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仔细打量蒋琬,啧啧了几声,又道:“你怎么这么瘦啊,刚刚你躲在树后面哭什么呢?可是这府里有人欺负你了吗?你说出来,王妃嫂嫂为人公正,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妾身……妾身没有委屈,妾身是因为前几日病了,所以才瘦的。”蒋琬咬了咬唇,仿佛受惊般看了眼沈承君,又快速的低下头,摇了摇小声哭道:“妾身只是有些想家了,并不是有意哭人晦气的,求王妃开恩饶命!”
最后一句几乎是尖叫这喊出来的,这种语气配合着这样的表情,任谁也不会相信她的言辞,分明就是一副被沈承君给欺负怕了的表现。
冬夏大怒,上前就要教训她,结果被沈承君一个眼神给逼退。
“可不就是病了么,蒋姑娘这个月里已经病三回了,太医一波一波的请,之前本王妃让人怎么问原因你都不肯说,现在才算真相大白,原来是因为想家了。”
沈承君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若是早肯说,也不至于闹成这副样子,可巧,昨夜你哥哥拦了王爷的车马为你求了恩典,王爷已经命他这几日就来府上接你家去,你且放心,快起来吧。”
放心,放个鬼啊。蒋琬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句,抬起脸时泪眼盈盈,一摇头,豆大的泪珠儿就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求王妃开恩,蒋琬知道错了,请您不要赶妾身走,只要王妃肯让妾身留下,为奴为妾为丫头,全都随王妃做主。”
这些天她在令花轩里寻死觅活了这么多回,萧桓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外加昨晚上蒋昌明拦车的事儿她也通过丫鬟听说了,心知萧桓不会管她了,可是她现在这样已经一只脚踏进王府门了,要如何甘心就这么收回去?
就算是收回去了,她还能再嫁人吗?她一个被钦天监预言不祥的人,还有人肯娶她吗?别说是娶,恐怕是做奴婢都不会有人收容吧。
父母被发配流放在外,哥哥虽然考了解元,可到底是住在妻族,仰人鼻息做不得主,她虽然侥幸脱了奴籍有了自由身,可是她在教坊司呆过,假使就这么离开了,她一个弱女子手中即使拿着钱,如果身后没人照应,终究也是被骗被卖的份儿,天地之大,哪有她的容身之所?
所以这一次,蒋琬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留下,一定要留下!
即使不能做侧妃,不能成侍妾,即便是个通房,她也要留下,只要留下就有机会,她能吸引萧桓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先前是她不小心着了沈承君的道,惹了萧桓厌恶,但只要留下,她就有把握再成功一次,到时候她与萧桓米已成炊,她再努力生下子嗣,不怕不能翻身重来,到时候,她一定要让沈承君趴在地上仰视她!
这么想着,蒋琬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沈承君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笑意更甚,却故作为难的叹息:“姑娘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容不得人,拦着王爷不肯给你名分似的,你也知道的,我已经替你求过了,可王爷不肯要你,本王妃总不能硬拉着王爷不是?”
蒋琬听沈承君这话似乎有松口的意思,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哭求道:“王妃心善,求王妃怜悯,这府内事物王爷都交给您来掌管,去留行走还不是全凭着您一句话,妾身如今早就无家可归,求王妃体恤……”
这番言辞恳切的哭求之下,乐阳的脸上浮出动容的神色,凑过来同情道:“三嫂,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外面这几日风言风语都传你不准三哥纳妾,你瞧她也是个可怜人,如今又无家可归,三哥府里又不缺她的地方,你何苦这么为难她?”
沈承君挑眉笑望:“那依公主的意思,该如何办呢?”
乐阳理直气壮的道:“蒋琬到底是当日宴了宾客布了喜堂的,三嫂身为女子,为夫君纳妾不是天经地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