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的出去,狼狈凌乱的回来,萧大王爷的这一副形容……当真是不好形容呀。
望了眼萧桓空荡荡的身后,沈承风往后歪了歪身子,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缕垂在额前的黑发,挑眉问道:“云貂呢,留在她那儿了?”
否则那个爱撒娇的小家伙早就蹿出来要抱抱了。
“嗯。”
萧桓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没有理会沈承风那不怀好意的调侃,也没有去解释云貂其实不是被留下,而是被他不小心落下的这个事实,快步走到沈承风面前,沉声道:“阿君的情况有些古怪。”
沈承风原本含笑的嘴角微微一僵,原本慵懒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略紧:“那丫头做了什么傻事?”
“并没有。”萧桓摇了摇头,快速的将沈承君的情况讲了一遍。
等他停下来,沈承风那张美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有的只是凝重。
“恐怕,真被那丫头说着了,情况的确不大好。”放下手中的酒杯,沈承风抿了抿唇,“没想到凤惜鸾这一次竟然这样心急,丫头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已经……走了娘亲当年的旧路了。”
“旧路?”萧桓眸色一沉:“什么意思?”
“王爷出事了!”手里捧着伤药的朔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脸色凝重的朝着萧桓急声道:“外面刚刚传来消息,凤惜鸾封了王妃做皇太女,从即日起,代理朝政!”
沈承风苦笑了一声,看向萧桓:“现在用不着我解释,你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
沈承君觉得很累。
累得她不想睁开眼睛,只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很累的梦,梦里的情景已经半点都想不起来,只那种身心疲惫的感觉,让她实在想翻个身再酣睡一场。
“小姐,您醒了?”耳边,冬青惊喜的呼唤声响起。
沈承君蹙了蹙眉,眼睛有些不情愿的张开一丝缝隙,入目的是冬青憔悴苍白的脸,在冬青身后站着那天为她引路的那名宫女红菱,此时看到沈承君终于醒来,小丫头已经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我睡了多久?”
沈承君听着红菱嘤嘤嘤的哭声,只觉得脑袋越发疼得厉害,揉着额角声音低哑的问道。
手才一抬起,便有一段包裹在手腕上的白纱映入眼帘,沈承君楞了一下,她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手上受伤了。
“已经整整一天了,小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奴婢给您倒些水喝吧。”冬青听沈承君的声音沙哑,连忙转身去给她倒水润喉。
沈承君点了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奇怪的蹙眉。
她晕倒的时候明明月色深沉正值深夜,按照冬青的说法,此时怎么也该是下午或者晚上,但此刻天光晴朗,最多也不过正午,怎么就是一整天了呢。
总不能,是她在雪地里晕了一个晚上,才被冬青等人发现吧,那她岂不是早就冻死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沈承君掀开被子起身,揉着自己有些酸麻的胳膊忽然动作一顿,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内力,竟然恢复了?沈承君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真气,果然之前的凝滞感觉都不见了,人也较之先前轻松了许多。
“那晚在花树旁,是你们找到我抬我回来的?”收回手,沈承君问道。总不能是睡了一觉自己好的吧?
冬青闻言,转回身倒水的身影一僵,有些怔怔的望着沈承君半晌不动。
红菱见状有些不解的望了冬青一眼,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露脸的好机会,凑上来脆声道:“公主怎么会这么问,那天夜里,明明公主是带着我们一同回来的啊。想不到公主竟然能自由出入朵绮丝殿下的阵法,真是好厉害呢。”
真不愧是皇族的准继承人。红菱一脸仰慕的望着沈承君,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沈承君这会儿可没心情欣赏她刻意做出来的崇拜,本就皱起的眉心拧得更紧,惊讶道:“你说,是我带你们回来的?”
她所有的记忆都只停在了萧桓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之后就晕了过去,怎么不记得还做过这些事。
“对啊。”红菱点了点脑袋,不解的望着沈承君,缓缓道:“公主当时虽然看着神色有些憔悴,但是脚步却快,奴婢们在后面跟着,都险些追不上呢。”
“追不上?”沈承君诧异的挑眉,就凭她当时内力被封,初初醒来的体力,走多几步都要气喘,竟然还能让她们追不上?
要么是这个丫头为了哄自己在撒谎,要么,她口中的人压根不是自己。
沈承君哼了一声,见红绫紧张的望着自己,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下意识的想要扯一扯唇角露几分可亲的笑容,却发现这么点儿动作于她而言,都有些难了。
压根不是自己。
那些明明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当真不是她做的,又是谁做的?
红菱与冬青看到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沈承君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床褥,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问道:“除此之外,那晚她……我还做了什么?”
红菱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公主还带着我们去了藏书阁,拿到了陛下留在那里的亲笔手书,等明天昭告天下,您便要代理朝政,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女了。”
太女。
沈承君脸色微变,下意识的脱口道:“那女……”
“吱吱——”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云貂欢快的叫声。
“公主小心!”不等沈承君有所反应,红菱已经脸色大变的尖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护驾!护驾!啊——”
微开了一丝缝隙才窗户白光一闪,云貂小巧的身子如一道闪电般扑到了沈承君怀里,红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得沈承君都要幻觉自己是不是被云貂给吞了。
门口的侍卫此时也都冲了进来,一个个警惕的看着沈承君抱着的小家伙,如临大敌。
沈承君:“……”
一觉醒来怎么什么都变了,连人见人爱的云貂也改成人人喊打了?
“吱!”云貂大人呲了呲尖牙,扭着胖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只留了个圆屁股朝外,懒得和这些凡人计较。
红菱急得都要哭了:“公主快放开它吧,这小东西凶悍得很,万一再咬您一口,可怎么好。”
“咬我?”沈承君习惯性的揉着云貂的脑袋,“我手腕上的伤,是它咬的?”
刚刚来不及问,这会儿罪魁倒是直接撞进她怀里来了。
红菱使劲点了点头,哭丧着脸也不再纠结公主大人是不是真的坏了脑子了,回道:“就是这小畜生咬了公主,公主才会晕倒的,禁军们从昨儿起开始翻查这内宫,竟也没抓到它。公主快松开它吧,免得再伤着。”
说完,便迟疑的上前想要接过从钻进沈承君臂弯后就开始昏昏欲睡的云貂。
都睡着了,应该不会咬人吧。
“无妨,它本就是我养的貂儿。”
沈承君微微避开了手臂,见云貂因为陌生人的靠近警惕的睁开了黑豆眼睛,安抚的揉了揉它的头,蹙眉道:“云貂历来被神殿奉做灵宠,再让我听到你口中怠慢它,你就去那里的禁殿领罚吧。”
敢叫云貂大人小畜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奴婢有罪!”红菱闻言脸色大变,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那些喊打喊杀的侍卫们也都惊着了,纷纷丢开手中的武器,跪伏下来。
云貂作为神殿圣物,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是神殿百年来也就唯有诺蒂拉神使身边养过一只,在其他人的认知里,云貂简直就是个传说,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个闯了祸的小东西呢。
沈承君的目光淡淡扫过下方那些既害怕又好奇的侍卫,又看了眼怀中露出一副‘大人有大量’傲娇表情的云貂,有些无奈,“下不为例。”
众人如临大赦,一众侍卫纷纷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沈承君才继续了刚才没来得及出口的问题:“女皇陛下现在何处?”
红菱才松了口气,闻言微微一怔,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陛、陛下在耀宸殿里休养。”
从她第一次见到公主,便知道公主与陛下的关系十分不睦,每次提起都直呼其名,甚至眼里还带着明显的不屑抵触。
如此刻这般尊敬,那还是头一遭呢。果然是伤到脑子了吧。红菱默默的想道。
而此时被伤了脑子的公主殿下已经缓缓起身,径自的穿起了衣服:“准备一下,我要去耀宸殿探望。”
红菱连忙摇头劝道:“可是陛下曾有御旨吩咐,耀宸殿是天子寝宫,任何人不准擅入的。”
“你不是说我刚刚被封了太女吗?” 沈承君挑眉:“按照规矩,我难道不该去给陛下谢恩?”
“可是……”
“没有可是,去准备吧。”沈承君打断了红菱的话,不容置喙的说道。
红菱咬了咬唇,只好默默的退了出去。
“小姐……”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冬青走上前来,替沈承君梳头。
沈承君端坐在镜前,手指无意识的抚弄着怀里的云貂,从镜子里静静的看了冬青半晌,在冬青不知第几次弄疼了她的头发时,终于开口: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