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后想要对着她暗中使绊子,都被昭德帝狠狠的给教训了,沈承君这般的不买账,对于一路顺风顺水性子日渐轻狂的荣贵妃来说,还真是入宫以来第一次遇到。
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对方依旧那么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而恰好那种目光,让荣贵妃忽然就记起了当初她第一次给方老夫人请安时的情景,当时老夫人的目光也是这样,仿佛自己是被摆在货架上的某种商品,供人衡量比较一般,轻视又毫无顾忌。
荣贵妃在心里暗暗咬牙, 哪怕她此时已经今非昔比,可她依旧忘不了自己曾经的卑微跟弱小,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阴狠。
这一表情自然错不过萧桓的眼睛,狭长的眸子微眯,敢在他面前对他媳妇露出这种表情,身上的死字看来是写了太久了。
站在荣贵妃身旁的大宫女见自家主子忽然绷直了脊背,脸上阴晴不定,知道这是惹她动了真怒,立即上前来朝着沈承君高声质问道:“安平王妃好生无礼,见到贵妃娘娘,难道不晓得该行礼问安吗?”
“你又是谁?”
沈承君闻言转眸望了过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来:“你也是哪个宫里我不认得的娘娘?”
那宫婢脸色一变,连忙道:“奴婢是朝恩殿的掌事宫女,并不是主子。”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不是主子。”路绮霜冷笑着抱着手臂,“如果本王妃不是天天出入这宫里,恐怕也要跟安平王妃一样,以为是遇上了那个宫的主位娘娘,张口就敢训诫皇亲。”
那宫婢一瞬间惨白了脸,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王妃饶命!”
她是荣贵妃得势后,从一众新入宫的婢女中挑选出来的,相比于偶尔听说的安平王妃的嚣张名号,她更加忌惮路绮霜这位后宫新贵。
沈承君忽然就乐了,转眸看向路绮霜,眸子里浮起一丝笑意来:“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果然很无聊。”
如果不是闲的没事跑出来作威作福,何至于把一宫女吓成这样。
路绮霜也不反驳,呵呵的笑了两声,亲昵的上前来挽住了沈承君的一只胳膊。
殿内围观的众妃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路绮霜与沈承君这一对欢喜冤家从小打到大,之前路绮霜与傾容郡主发生冲突,沈承君为了救她还差点废了一只手,这俩人的关系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但是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交过几个知心的手帕交呢。
太子卧病,七皇子失宠,萧桓与萧慎作为希望最大的皇位继承者不可能同路,从路绮霜嫁给萧慎的那一天起,很多人就都在心里默认了两个女子未来的敌对关系。
嫁了人,冠了夫姓,自身的喜乐跟夫君的前程比起来,实在是显得微不足道,这种先例举不胜数。
重情义些的,最多是在将来成功后对昔日好友稍加照顾;凉薄点儿的,事不关己,不闻不问;再狠辣几分的,没准儿会亲自将你送上绝路,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是再看看面前手挽手一副‘哥俩好’的两位王妃,你们这是在闹个什么鬼。
刚刚荣贵妃的婢女明明是在针对安平王妃,哪怕九王妃拉不下脸来跟昔日的好友作对,只需要事不关己的靠边儿站就够了,这么直冲出来一脸护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样子是在闹哪样啊。
还有站在她们身后并立而站的两位王爷,竟然脸上完全没有露出一丝不赞同的表情来,只是扫向荣贵妃的目光里默契的都带着冰碴儿。
看热闹的妃嫔们凌乱了,被彻底下了面子的荣贵妃简直要崩溃了。
这跟她之前预想的情景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一早就听说了安平王一家回京的消息,最初的打算也不是跟沈承君交恶。之前的那些,不过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做戏罢了,谁成想婢女的红脸唱完了,她这个白脸还没登场呢,就被忽然蹦出来的路绮霜给抢了戏。
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告饶的奴婢,荣贵妃感觉脸上就像被人接连打了好几个耳光一般火烧,气恨道:“九王妃这帽子未免扣得也忒大了,她不过是为本宫训诫王妃几句,身上穿得也是宫女的衣服,谁又会眼神不好看错了身份?”
“那倒未必,”路绮霜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就同安平王妃一开始也没认出贵妃一般,都说仆似其主,万一她是跟贵妃一样,穿不惯宫里主子的衣服,就喜欢做了另类的装扮,给陛下看呢。”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都落在了荣贵妃的这身装扮上,粉黛不施,素衣罗裙,配上这清丽娇颜,不得不承认,荣贵妃的容貌确实不错,不过美则美矣,实在是有些撑不起贵妃该有的体面。
别说是贵妃,这衣服怕是连低品的美人都嫌素了。
“放肆!”荣贵妃被这些人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得越发气恼,恶狠狠的瞪着路绮霜。
正要继续训斥她几声,一旁的沈承君却忽然疑惑的开了口,问道:“贵妃说的是,要训诫本王妃?”
荣贵妃即将出口的话一噎,知道今日这是圆不回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仰着下颌理直气壮道:“不错,本宫身为朝恩殿主位,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也是你们的庶母,你见到本宫不曾行礼问安,本宫让人训诫你几句,有何不妥?”
一众看热闹的妃嫔面面相觑,这贵妃是疯了吧,还训诫,安平王妃在宫里横着走都没人敢训诫,你还知道自己母的前面要加个庶字,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训诫?贵妃说让一个低等奴才来训诫正一品的皇室王妃,倒像是有意在羞辱本王妃。”沈承君也十分头疼,忽然觉得连跟这个冒牌货周旋的兴趣都没有了。
连这样的女人都能成为母亲的替身,如果不是萧桓事先已经下药改了这张脸,恐怕她真要忍不住一爪子挠上去了。
路绮霜也受不了的转开了眼睛。同样是贵妃,眼前这一幕真让她为早逝的姑姑抱屈,竟然跟这种人同品。
在后宫里上蹿下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似的,仗着一张跟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就敢这么轻狂,做了替身还这么沾沾自喜,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偏偏还长了一个脆弱的玻璃心,才几句实话就气得失态,要不是因为沈承君怀着身孕,在未来外甥面前不能说脏话,她说的肯定比这个难听的多。
荣贵妃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她的婢女会出声,那完全是两人先前排练的结果,正常的走向原本是宫女出声后得到了她的训斥,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但是,你对本宫视而不见疏于礼数也是事实。”
“我家王妃不只是没对你行礼,皇后娘娘也一样没有,正宫娘娘都不出声,难不成贵妃的身份在皇后之上?”
冬夏扶着沈承君,面色不善的出声道:“先帝当年赐给我家公主‘见君不跪’的特权时,贵妃还未出生,这份特权后来公主留给了我家王妃,别说是贵妃,就是陛下,我家王妃不想跪的时候,都可以不跪。刚刚那个奴婢质疑先皇旨意,九王妃出声教训是在帮贵妃您除害,难不成非要我家王妃对您行礼,显得您比君王还要尊贵才算对?”
“你……” 荣贵妃脸上一阵青白,她入宫晚,哪知道那些前尘旧事,也不敢接冬夏扣过来的帽子,于是气狠狠的瞪着冬夏,厉声道:“那你又是什么东西?王妃有特权难道你也有?一个奴才也敢跟本宫叫嚣!”
沈承君脸色倏地沉。
不等她开口,一旁始终观望的闵后已经先一步笑了起来,出声道:“贵妃在宫里时日尚浅,所以不认得她,这个女孩叫冬夏,是当年长公主从宫里给承君选的护卫,身上挂着女官的品级,虽然她自称奴婢,却不是真的奴婢,这所谓的自称,哪能当得了真呢。”
就好像你口口声声的自称本宫,难道就是正宫了?
闵后这阵子被荣贵妃压制的不轻,尤其是贵妃仗着昭德帝的宠爱对她倒打一耙,连晨昏定省都给免了,现在说她们是生死仇敌都不为过。
之前看沈承君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闵后,还真是觉得她回来得好。
于是,抚了抚头上象征着正宫身份的九尾凤钗,朝着沈承君笑道:“贵妃并非出身世家,所以规矩学得不好,安平王妃还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原谅一二。”
“自然。”沈承君淡淡开口,她不喜欢贵妃,但不等于要帮着闵后,她还愿意看两边咬的一嘴毛呢。
闵后也不以为意,正打算继续打压贵妃几声,忽然听到内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众人的视线就都转向了后面。
不多时,从里面匆匆走出一名小太监来,越过闵后等人直接到了沈承君面前细声道:“陛下宣安平王妃觐见。”
闻言,沈承君转头看了眼萧桓,萧桓浓眉紧拧,上前来伸手扶住了沈承君的腰,带着她一起向内走。
那小太监张了张嘴,想要制止他一同进去,但是被萧桓冰冷的目光一扫,所有的话就都咽了回去。
内殿里,药味浓重,厚重的帘子挡住了外间的阳光,显得有些昏暗。
昭德帝倚靠在榻上,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人,忽然就支起了身子,惊喜的看着沈承君脱口道:“君儿,你真的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