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程负手而立,看着两个兢兢战战离开的小丫头,像极了赖明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这些人……怎么同那两人相比。想起那一日的那两人,赖程只觉胸前一阵燥热,怎么也压制不下去,脸色一变,抬脚快步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昨日伺候的昭红应还在自己的房中。
建安村,古寺。
盛月娇起身的动作略有些僵硬,孩子晶亮且不染尘埃的眼睛直直看了过来,那一瞬间,盛月娇面前一闪而过的却是满目的猩红。想来她面上定也很不好看,察觉央儿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她立刻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出来。
“央儿……也是好人,所以一定会好起来的。”伸出手轻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只有她自己才听出说话间的酸涩,迎着央儿清澈的眼睛,她只觉心口处立刻被人压上了一块大石,疏之不通,重若千钧。
央儿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她,小人儿的眼睛里竟带着大人般的思索,随即语气有些天真的问道:“姐姐,央儿的爹娘也是好人吗?”
“自然也是。”怕触及孩子心中懵懂的伤痛,他们平日也是极少说有关央儿的父母,可说完这句话后,盛月娇立刻愣住,不知为何竟不敢再去看央儿的眼睛。
果然,片刻后,央儿带着委屈的哽咽就传入了盛月娇的耳中,“可是姐姐,央儿的爹娘为什么没有好起来。”
心上大石立刻叠落成山,堵的血脉都似不通,气闷的难受,从未有过的沮丧在那一双水盈盈的委屈眸光下败落、瑟缩,在那样的目光下,她不知自己要躲到何处。
“姐姐……姐姐我……疼……”央儿细细小小的声音传来,盛月娇心中一滞,那灰暗的情绪瞬间褪去,央儿有着不同别的孩子的成熟,所以有时候痛了也不会叫喊,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自己疼。
盛月娇想着抬起头去看央儿,尚带着一丝心疼的眼神在看到央儿此时的模样时,心竟忍不住的一颤。
圆圆的脸蛋布满了青色,水润润的眼睛里盛满了疼痛了泪水,央儿缩成小小的一团朝着她喊着,细弱的声音仿佛一掐就断。这……怎么可能!
孩子手臂上原本被压制的毒素竟一下子到了脖颈处,毒素已经漫过心脏,救……不得了。
“姐……姐,央儿……好疼……啊!央儿想……爹和……娘,央儿……”孩子小小的脑袋慢慢瘫软在了干草上,眸子里光芒黯淡了下来,脆弱的生命蓦然垂落。
微凉的指尖触过她的指尖落下,如微风,抓之不住。
“央儿……”这是谁的声音,竟然会抖成这样,当真可笑。盛月娇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小小的身体,却被人抓住不让她碰触,那人力气很大,大到她根本挣脱不开,为什么,我只不过想要看一看她。
“月娇!”本是温柔肆意的声音,却如初雪滴落心头,瞬间融化,沁底心凉。
天域国,天启205年。
天域国塞北河一带全面而迅速的爆发了最大规模的瘟疫,各地储备药草源源不断开始集中于此,沿途各地官员迅速设立隔离带,并组织各地乡民自救,只是收效甚微。
天域国主立刻派遣顾命大臣前往查探主因,并派三皇子一同,以慰民心。
民语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刚刚下过一场雨,并不大,却将这秋日的凉意渗入人心,让人记得早晚添衣。
一袭淡粉梅红轻纱裹身,端坐在满是冰凉如丝的雾气中,更显这人好似不是人间之人,她手中摇着青扇,似水眸子盯着面前腾起雾气的一方小小药炉,像是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月娇,莫要熏着眼睛。”从石阶上下来一人,来人摇步款款,步子极慢,却又优雅似仙,青色石阶白色衣衫,眉淡却似剑,隽秀的眸子盯着那坐在院中之人,眼中是满满的心疼。
“没事的。”那摇着青扇的人扭过头来看着他,细长的眼中映着如同从墨画中走出的人,待看到那人眼底一片青色,带笑的面容立刻沉了下来,“雪儿你去休息,我来看着这里,你两日都不曾合过眼睛。”
男子望着那面上带着不满的女子,听的她话中的言外之意,不要逼我打晕你,呵,这样的人儿啊!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心疼之意,可话说的却毫不客气,好似他若当真不应,她就会说到做到一般。
那墨画中走出来的隽秀男子微微攒了眉,随后释然,应道:“好,我去休息,一会儿回来换你。”说罢转身离去,即是干脆。
着淡粉梅红轻纱的女子看着他进房,这才重新将视线放回到药炉上,又轻摇了手中青扇两下,淡若无声的低叹声幽幽响了起来。
这已经是最后一份完整的草药,原本住满了的古寺如今却只剩下十五人不到,可是药草依旧不够。
连日来阴雨不断,解药也未曾配出,云栀雪两日两夜不曾合过眼睛,还要不断用自身玄气为那些人扎针续命。所以他才刻意放慢了脚步,不让自己担心吧。盛月娇嘴角扯出一个微凉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满腔具是混着丝丝药草苦味的凉雾。
将四碗水熬煮成一碗水的药汁端到云栀雪的房中时,那安静的睡在卧榻上的人都不曾睁开眼睛,盛月娇靠近不过两日就清减了两分的云栀雪身边,看着那阖着眼眸下的淡青色阴影,忍不住的用手抚了抚他紧皱的眉,还有颤抖着的蝶翼。
“月娇。”指下云栀雪醒了过来,声音略有些沙哑,他没动只是拿那双眼睛看着盛月娇,目光里似有询问之意。
“喝了药,休息一下!”盛月娇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云栀雪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可尽管如此,生硬的话语说出口时还是忍不住的放柔了声音。
这一次云栀雪倒是乖觉的接过药汁喝了下去,墨色眼眸看着素白手指接过自己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后又给他扯了扯滑落到腰间的软被,伸出手去抓,果然一把抓住了那纤细的好似一握就会断掉的手腕,盛月娇眼带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却看的他想笑。
果然还是笑出了口,盛月娇在他嘴角轻启笑意的时刻轻手甩开了他的手,带着微凉混着药香的指尖覆上了他的额头眼眸,云栀雪的身体骤然一僵,片刻后便放松了身体。
“睡觉!”眼睛被遮了干净,耳中传来她更为生硬了两分的话语,却莫名的让他安了心,缓缓闭上眼睛,当真睡了过去。
盛月娇听着云栀雪的呼吸变的平稳后,才放开了手,静静的看了一会直到古寺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小心开门走了出去,远远就见古寺外乱成一团,有人在吵闹,还有人在惊喜的叫着。
“吵什么?”盛月娇眉间寒意骤浓,语气很是不满,不只是暂时稳定下来的病人要休息,她更不想让人吵到难得睡着的云栀雪。
听了她的声音,那寺门口吵闹的声音立刻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回过头来看着那站在寺门口的女子,早已经惊艳数次,可每次见到盛月娇时,却都依旧惊为天人。
“盛姑娘,我们找到了紫苣花。”最后还是站在人群中的陈东健开了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一向做事稳重的他,看着她说话时,却是尾音都带着颤意,好似声音大点就能把心脏都给抖出来一样。众人只觉面前扫过一阵微风,眼前一花,随后就见那原本站在寺门口的女子竟已经来到了陈东健的身边,一向冷淡的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素白手掌伸到他面前,“拿来。”
盛月娇看着手上的紫苣花,如同花的名字一样,花边是紫色的,而内里有一圈淡黄,中间一些微白,这样的花放在百花之中或许不起眼,可现在它的价值却比那些牡丹啊玫瑰啊来得更值钱,这是一味药引子,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一味药。
它的花汁用得好可以当成解药用得不好则是毒药,所以在用的同时要注意,稍有差错,那损失的可是一条人命。
“在哪里采到的?”盛月娇看着底下的人问,谁知底下的人都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盛月娇见众人不回答,心中便猜测到了原因。
陈东健满脸的愧疚,他抿紧嘴唇,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这是啊农跟啊林。。。冒死从邱山林内采来的,他们。。。他们为了救其他人被林中的猛兽给折磨得连个样儿都没了,第二天他们重入山内找,那里早就成了血河流,只剩下这两件衣服。”
陈东健说完,一些村民神色更难看,他们都是当日跟啊农啊林一起进邱林山内的同伴,若不是为了救他们,两人也不至于为了拖延猛兽而留牺牲了,这都是他们的错。
他们还记得临走前那两人裂开嘴笑的很是高兴地说:回去一定要让自己媳妇煮碗汤喝,可这才一刻钟,两人就牺牲了,甚至还来不及回家跟妻子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