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Chee——se。”在杰瑞布鲁克海默娴熟的指挥下,珍妮、乔什和一个前来参加酒会的宾客合了影,杰瑞笑呵呵地走上前,把数码相机交还给了对方:“检查一下,艾登,如果拍得不好的话,再来几张。”
之前在胶卷时代,酒会合影耗时还很少,现在随着数码相机逐渐普及,基本上每个活动中,拍照合影都成了占用明星最多时间的环节。珍妮在酒会上基本都没吃多少东西,做过一些必要的社交以后,她就被拉扯到了合照漩涡里。一样待遇的还有乔什,他们俩包括约翰尼都是合影吉祥物,在艾登之前耗了有半个多小时在合影上,而且两人因为在影片里是情侣,所以经常是才分开又被请到一起,满足一下重要人士们的虚荣心。
又陪着‘艾登’咔嚓了几张,看看派对里的人基本都合影过了,珍妮就让茱蒂和玛丽去吃点东西,不必一直伴护在一边,她则问着乔什,“克劳迪娅没有来吗?”
在这几个月,乔什和她见面的机会还蛮多的,之前在纽约的几次聚会之外,珍妮回到LA以后每项工作基本都和乔什重合,再加上两人有个任务在前头,总不可能表现得完全不熟,在双方的刻意培养之下,现在已经算是很熟悉的朋友了。
“安娜。”乔什冲前方努了努嘴,“而且,电影结束以后,我也没有机会和克劳迪娅再经常见面。”
像是乔什这样的小生,随时养造型团队的情况不多见,他也只能乘自己拍电影的时候给克劳迪娅谋个职位,即使如此,在拍摄期间,据珍妮所知,克劳迪娅也很少去他的房间,两人的关系非常保密,甚至到现在安娜都不知道克劳迪娅是《加勒比海盗》的一名化妆师。她同情地哼了一声,“我想这是有办法解决的。”
“嗯,安娜现在非常看重的也就是清洁期的新闻,等到我们的新闻爆出以后,她的神经就会放松很多,到那时克劳迪娅可以经常和我的兄弟们一起出来,不需要太避讳别人的眼光。”乔什也露出笑容,“事实上,我认为安娜也是有些神经过敏了,在克劳迪娅不化妆的时候,我和她就算走在一起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是情侣。”
“我是该为克劳迪娅揍你一拳,还是称赞你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呢?”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珍妮还是被他的嘲讽精神逗笑了:“很少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女朋友不漂亮。”
“哦,没事,我们不在乎这个。”乔什说,“事实上,我觉得在意外貌是一件很肤浅的事,我和克劳迪娅的关系已经过了这一步。”
抛开乔什Cold feet的毛病,其实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聊天对象,诚恳、朴实而且勇于自嘲、幽默,都是很不错的性格,而克劳迪娅虽然接触不多,而且不是多话的性格,但给珍妮的感觉也不错,珍妮笑着说,“好吧,很开心知道我最大的筹码在我未来的男朋友跟前没有用。”
珍妮大约五尺六寸,公制167cm,乔什有六尺一寸,比她高了十多厘米,所以虽然珍妮穿了高跟鞋,但他依然可以很方便地俯视她,此时他就低下头对珍妮微笑,眼底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没关系,你智慧的头脑可以补足。”
珍妮也对他露齿一笑,她正想说话,但前方忽然传来了闪光灯和按动快门的声音——杰瑞手里拿着相机,孩子气地对他们做了个竖大拇指的手势,又去抓拍别人。
乔什的笑意凝固在嘴边,本来友好的气氛,现在搞得又有点尴尬,珍妮看了下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在看他们,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开始跳舞的约翰尼给吸引过去了。她索性把乔什拉到了角落里,“亲爱的,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了。”
乔什不是那种非常有魄力的性格,和刚才那位莫吉尔先生形成鲜明对比,在珍妮的主动下他显得有些心虚,蓝色的眼睛恳求地望着珍妮,“要谈什么?”
如果在平时,珍妮肯定会被看得有点心软,但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今天她为了给首映式做准备,早上六点就起来,为了追求上镜身段完美,也是怕食物搞到身上有污渍,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刚才又站着应酬了一个多小时,就算是铁人这时候也该到强弩之末了。她实在是用尽自己最后一分自制力才没有对乔什大嚷大叫,还是勉强自己打起精神,以温和的劝慰口吻和乔什沟通,“我知道你一直在摇摆和犹豫,对这个合约不那么肯定,但我得说,乔什,如果你要做,就做,如果你真的做不了,就放弃。如果你抱着现在这样负疚的心态勉强自己,我想我们的照片连低能儿都骗不过,那这份互相促进的合约就会演变成今年最大的丑闻和笑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乔什?”
乔什就像是做了错事以后,终于被母亲训斥的孩子,他垮下了肩膀,“Yeah,yeah,珍,真的很对不起,我想这不应该是你来承受的问题。”
“没什么。”珍妮说,“你救过我的命,记得吗?”
乔什露出笑意,“让我们忘了这件事吧,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更没用,我是说,我得靠在意外事件中的本能反应来为我的社会行为买单。”
他喝了一口手中端着的香槟,抿着唇拨弄了一会西装袖扣,珍妮耐心地等待了一会,但并不说什么客气话——乔什现在应该在建立倾吐心声的心理准备,她的沉默可以保持适当的压力,但又不会太没有同情心。
“事实上,我一直没法适应这种安排的原因只有一部分和克劳迪娅有关。”乔什最终坦白说,“我知道你感觉到,我有时候……表现得并不是很好,相信我,我不是怕克劳迪娅妒忌,也不是怕你爱上我之类的俗气理由,签署合同是克劳迪娅主动同意的,她对我有信心,当然在了解你以后我们对你也都很有信心,我相信我们之间是不会出现太多Drama事故的,这应该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
他皱起眉,看来几乎有几分羞涩,“我只是……我只是很害怕。”
“害怕?”珍妮重复,“OMG,请别说你是害怕你会假戏真做,爱上我之类的。”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乔什发出几声大笑,“Gosh,你真的很幽默,珍妮。”
有侍者路过,他们都沉默下来,乔什换了一杯香槟。
“我感到害怕,因为我们在做的事实际上是一种欺骗。”他说,蓝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珍妮,“珍,我不是圣人,我之所以心存犹豫,不是因为我们不该,而是因为我不敢。你是个很好,很有趣的人,但每一次当我看向你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们的约定,想起那意味着我们欺骗了全世界,而如果这一切暴露会有什么后果,这让我感觉……脆弱。”
他露出虚弱的微笑,“最近一段时间我开始做噩梦,我的事业蒸蒸日上,我洁身自好,不赌博,不酗酒——但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像一场火车事故,惨不忍睹。当安娜和我说的时候,一切听起来都很简单,每个人都在这么做,我们为什么不呢?没有谁会发现什么的,人们根本不关心事实……听起来这很简单,也许事实真的就这么简单,但我做不到——这也许******是一种什么心理疾病吧,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法去克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噢,乔什……”珍妮说,她现在是真的有几分同情他了,“也许你该和安娜谈谈,不是现在,等电影上映以后,如果电影票房超出预期的话,也许我们就不需要这样的合同……”
“No。”乔什摇了摇头,反而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No,我必须克服——我得克服,我是个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主动上前拥抱珍妮,用力很紧,“谢谢你,珍,我知道过去几个月你一直在容忍我。真的,非常谢谢你。”
珍妮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但没选择开玩笑,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说真的,你救过我的命,乔什,我们不是陌生人,我们就像是……就像是家庭。”
她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是吗?我和你,经历过生死,互相关心,有共同的利益,我们是家人。”
“Yeah,家人。”这种找到支撑的感觉应该不错,乔什的语气也振奋起来,“所以这一切真的忽然间就完全不奇怪了。”
“你已经会开玩笑了——有进步。”珍妮说,“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请你放开我吗?我没吃午饭,你已经快把我勒晕了。”
乔什哈哈笑着松开了她,珍妮退后几步,也失笑起来,看到安娜满面春风地领着两个生面孔走来,她赶快对乔什使了个眼色,拉了拉下摆,转过身做出了欢迎的姿态。
“啊,原来你在这。”珍妮推开门,走出露台,“我们还在四处找你,以为你先回——”
她尴尬地顿了一下,“抱歉,我——”
切萨雷和一个中年女子同时回过头,切萨雷调整了一下站姿,“珍妮,这是我母亲维吉利亚,迪士尼制片部经理——维吉利亚,你当然认识珍妮。”
珍妮和维吉利亚维杰里打了个招呼,“你好,女士。非常抱歉打扰你们了。”
“叫我维吉利亚。”维杰里女士说,她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性,和切萨雷在眉眼上有些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虽然身穿套装,但完全没什么压迫感:“不用太抱歉,我本来也要走了,家里有个三岁小孩,你永远也别想有夜生活,我丈夫今晚不得不留在家里照看,我得赶在他犯下连环惨案之前回去。”
珍妮发出应酬的笑声,很庆幸她站在暗处,有时候她老是忘记切萨雷今年才二十六七岁,完全是青年才俊那一挂的,有个小他二十多岁的弟妹也不算太奇迹。
“这周末来家里吃饭,好吗?”维吉利亚亲了切萨雷的脸颊一下,“带上莉莉安。”
切萨雷彬彬有礼地说,“如果有空的话,一定。”
他用的是自己的商务口吻。
维吉利亚和珍妮握了握手,推门离开,切萨雷没有给珍妮评论的时间,便转向她,“夜还很早,你们要离开了吗?”
“有这个打算。”珍妮说,“我今晚想在十点前睡——你是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留下来?如果你要留下来,我让礼车再绕回来等你。茱蒂也不忙着走,也许你可以和她一起。”
切萨雷作为她的经纪人,今天当然是和她一部车过来,不过不同团队作风不同,在最开始的寒暄和合影以后,安娜就一直把乔什拽走去真正结识一些有分量的大佬,切萨雷这边做这份工作的人是茱蒂,珍妮整晚也就看到过几次切萨雷,都没怎么交谈。
“我差不多也该走了。”切萨雷看了看表,“如果你不着急的话,等迈克尔离场后我们再离开,我估计他和杰瑞聊完就会走,你不会等太久的。”
“噢,这么说杰瑞是他交谈顺序表的最后一个。”珍妮把手肘架到切萨雷身边的栏杆上,借着力道调整了一下重心,“Mmmmrgh,这双鞋真的要杀死我了。”
切萨雷斜瞥她一眼,“所以你这么着急走?”
“如果我现在脱下鞋,你绝对会被我的脚吓一跳的。”珍妮信誓旦旦地和他说,“该死的Christian Louboutin,这双鞋绝对小了半码。”
“Hmm。”切萨雷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出去两分钟,然后拿着一张不锈钢便携圆凳回来放在栏杆边,珍妮赶快坐上去,情不自禁地发出放松而感谢的叹息。
切萨雷重新倚到栏杆边,“不用谢,愿为你效劳,女士。”
“哈,哈。”珍妮冲他翻了个白眼,“非常宽大的胸襟。”
两人陷入一阵愉快的沉默,珍妮透过玻璃门渴望地盯着迈克尔艾斯纳,不幸的是,他看来并没有离场的意思,还在精神十足地和杰瑞热聊。
“So。”最终是切萨雷打破了寂静,“我看到你今晚和乔什聊得很开心。”
“噢,你绝对难以想象。”珍妮干巴巴地说。
“怎么?”切萨雷问,“我和安娜还以为你们之间一切顺利。”
“乔什是个好人,但我对安娜的能力有些怀疑。”珍妮也决定这件事不适合再瞒着切萨雷,当然刚说‘Family’,转头就告状似乎是有些Bitch,但她认为乔什的问题已经不在克劳迪娅上,这种心理状态再发展下去可能就是药瘾、毒瘾了。
她大概把乔什一直以来的心理障碍和切萨雷复述了一遍,但跳过了克劳迪娅没说——切萨雷明显和安娜关系密切,而他们也不是‘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保证别和安娜说’的那种小女孩关系,如果切萨雷在和安娜沟通过程中带出克劳迪娅,安娜转身去处理这件事,乔什和她就真的尴尬了:“他明显不是能担得起那种压力的人,整件事还没开始,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当然这不能说是他的问题,只能说他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但安娜应该看得出这点才对,起码她该让乔什想明白再加入,而不是把他卷进来,然后让他自己承受那些压力。”
“每个人的经纪风格都是不同的。”切萨雷说,“关心客户的心理健康并不是安娜的职责,她只需要保证乔什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就行了。”
听起来他对乔什的心理状态也不是很在意,珍妮吐了口气,“Yeah,但这让我和他的合作变得很疲惫,你知道,我更像是这段关系里的男方,而他则是那个神经过敏的圣处女。”
“当然我们不可能总和讨喜的人合作,”切萨雷说,“再说,乔什毕竟比你多了一部上亿的电影——你今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家人之类的Bull****。”珍妮耸了耸肩。
“对他管用吗?”
“看起来好像还可以。”
“很好。”切萨雷简洁地说,“那就继续保持。”
珍妮对切萨雷的决定并不诧异,和切萨雷对安娜的评价一样,她工作得是否愉快显然不是切萨雷该关心的问题,起码这个层次的不愉快不是。
“下次找个Gay吧,可以吗?”她渴望地问,“这会让一切简单很多的。”
切萨雷无声地微笑了一下——用他的眼睛,珍妮能感觉得到,“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觉得乔什是个很差的同事。”
“起码做Babysitter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珍妮说。
“让我告诉你,”切萨雷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双装雪茄套,“介意吗?”
他打开皮质烟套,划亮一根火柴缓缓加热烟头,“让我告诉你,你觉得乔什很差,因为他的心理健康堪忧,需要去看医生,而你认为一个同性恋会和你合作得更亲密无间——但事实是,乔什在好莱坞已经算是心理状况不错的那种人了,如果我给你找了Gay,你需要处理的风险更多,我没有性向歧视,但男同性恋****、药瘾、酒瘾以及患艾滋病的几率要比女同性恋以及异性恋更高,这是无可非议的事实,考虑到我们身处演艺圈,风险更高——即使我们不去考虑这些,你凭什么以为MrGay的心理健康会比乔什好?乔什对生活在谎言中感到压力,这是正常的人类心理,而你要知道大多数同性恋在未出柜以前都生活在谎言中。”
“呃。”珍妮说,“你非得在每次我有抱怨的时候都这么长篇大论的用数据砸我吗?一句简单的‘没事,都会过去’不好吗?”
“我只是在对你指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切萨雷点燃雪茄,抽了一口,“好莱坞大部分从业人员都有或轻或重的心理问题,乔什有,你也一样。”
“Wait,What?”珍妮皱起眉,侧过身以便更好地看到切萨雷。
“对,我是在说你也一样。”切萨雷缓缓吐出烟圈,语调非常冷静,“你也有心理问题,杰弗森,我注意到这点已经有段时间了。”
“是吗?”珍妮好笑地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考了执业证,更别说我们这几个月来通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此说来,你的洞察力真是让人佩服。”
“从你真正成名,开始步入明星生活起,我就注意到你的状态不对,”切萨雷不为所动,“你总显得疲惫、消沉,看起来很累——我知道你的行程也真的很紧,但这不是原因。”
堵住珍妮的辩驳,他继续说,“你在当服务员的时候工时更长、收入更低,但那时你悠然自得、活力无限,现在你成名在望——你是一部A级制作的女主角,今天是你的首映式,影片质量很不错,评论家们对你赞扬有加,但你在派对上只能露出应酬微笑,所有肢体语言都在尖叫你不享受这属于你的时刻,你只想要快点回家,Why?Tell me,Why?”
“I……”珍妮说。
她闭上嘴,又张开,然后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真的觉得很累,有时候我觉得压力过大——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间没法再开心起来,就像是少了一些东西,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你和乔什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切萨雷把烟套打开,送到珍妮跟前:“你们都在害怕。”
珍妮抽出雪茄,从他手上拿过火柴盒,自暴自弃地伸直腿,毫无仪态地把脚放平,“害怕?害怕什么?千万别和我说我会害怕被大众拆穿谎言,然后失去一切。”
“说不定是害怕还不上贷款。”切萨雷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啊,金告诉你了?”珍妮划亮火柴,粗鲁地咬起雪茄,伸长头一边烤烟一边说,“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感到害怕吗?”
“你不会吗?”切萨雷反问。
珍妮用空着的左手打开手包,掏出一张黑卡递给切萨雷,“刚才一个叫做本杰明莫吉尔的人给我的。”
“啊,本。”切萨雷接过黑卡端详了一下,又还给她:“他的爱好一直没变。”
“你认识他?”珍妮把火柴晃灭,浅浅吸一口就吐出烟气:“他告诉我你认识他,让我来问问你他的情况。”
“他是华尔街的人,”切萨雷点了厅内一下,“青年才俊,高盛初级合伙人,若干小公司的董事,至少我听别人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凭这些信息还想象不出他有多富裕的话,我可以为你量化一下。”
“一个高盛初级合伙人有空到来影片首映式泡妞?”珍妮抬高了声调,“他疯了吗?”
“现在应该是他的假期,”切萨雷耸了耸肩,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而这就是他的爱好。据我所知,本也很喜欢艺术,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在纽约就对你提出要约。”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那时他不知道我很穷?也许是因为我几乎不参加派对?”珍妮说,端详着这张全黑信用卡,说实话,她上辈子都还没开过这个洋荤,她前夫家并不作兴这个:“听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邀请了?”
“当然不是,”切萨雷说,“不过本是个不错的伙伴,和气、低调,从不盲目炫耀,也没什么坏习惯,贝尔和他交往过一段时间,对他赞不绝口。如果你需要钱的话,可以考虑。”
珍妮眯起眼看着他,“我以为你不拉皮条。”
“我当然通常不。”切萨雷吐了一口烟,“但我也不会妨碍我的艺人生财有道,本的模式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需要你的时候会事先预约,交易意味也不那么浓,有时候只是陪着他呆一两天,不发生关系。他注重隐私,有私人岛屿,女星在岛上受到国宾级款待,离岛以后也不会有人往八卦杂志放照片或流言——而且你不能否认,他也是个很成功的男人,一个人成功的时候总是会很有魅力的,陪伴他并不是什么苦差事。”
“所以如果我想要答应的话——”珍妮问。
“买一件你想要的东西,刷他的卡,他有消费通知,你会接到他的电话的。”切萨雷说。
“哦。”珍妮说,这和她知道的一些故事差不多,看来世界各地的模式都一样,“但有刷卡记录作为出资证明的话,他要索要那些东西也很容易。”
“是啊,所以一开始太贪婪也许反而惹人反感。”切萨雷从皮套里取出烟灰盒,“仅供参考:贝尔当时用这张卡刷的第一笔消费金额只有一美元。”
“她买了什么?”珍妮生出好奇心。
切萨雷把雪茄静置在烟灰盒上方,等候烟灰自然脱落:“一联保险套。”
“听起来贝尔是个聪明的女孩。”珍妮也笑了:“懂得分寸的人会得到更多。”
“嗯,她没有和我说,不过我猜她在比弗利的房子就是本送她的分别礼物,二者时间点对得很准。”切萨雷也学着她,咬住雪茄露出一个粗鲁的笑,“贝尔是有些小聪明的。”
分别送房子,还在交往期间,现金或非现金的好处肯定也少不了,珍妮看了看手里的黑卡,“Hmm,难怪他这么有信心。听起来这真是一个非常轻松又高回报的投资,我想贝尔的那套房子足够他把一百个高级应召女郎包下好几年了。”
“华尔街的人和我们不一样,钱对他们来说只是符号。”切萨雷说,“对于本杰明来说,一百万、一千万都只是个爱好,他们的脾气就是这样,只要想要,只要能买得到,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愿意花钱的——如果他花时间来追你,对他来说这比直接花钱要昂贵得多。”
“你说得没错。”珍妮也不能不点头承认,“那是华尔街嘛,金钱永不眠。”
她把黑卡放到一边,仰头看了看切萨雷:“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好像什么事都能看到本质。”
“这正是鄙人的成功之处。”切萨雷露出礼貌笑意。
“那么,就别转移话题,”珍妮拿过烟灰盒,“我还在等你继续往下说——你觉得我在怕什么。”
“与众不同。”切萨雷随意地说,“个体本能的从众心理是好莱坞心理障碍的主要来源,你在成名后逐渐意识到生活方式发生异化的过程,也是你的心理压力逐渐加重的过程。”
珍妮思考了几秒,然后又是几秒:“……说下去。”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Homo sapiens(智人)——在它们刚诞生的时候是极为弱小的族群,我们就像是草原上的大角羚,遇到危险唯一的应对策略就是合群逃跑,所有不合群的人几乎都被吃掉,所以几百万年的本能告诉你,合群安全,离群危险。”切萨雷的语气非常平常,“当你还是服务生的时候,你穷、累,没有什么未来,但你是合群的,你知道世上有成千上万人属于你这个群体,你并不缺乏安全感,你会想,‘无论如何,我的问题是大众的问题,群体会为我们解决’。”
他耸耸肩,“现在,你成名了——你离群了,你不能再融合进群体里,走到哪里都有狗仔拍你,人们会认出你,和你搭话,在他们眼里,你已经不属于他们的群体。你的生活方式和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而你的同类却寥寥无几,虽然你有同行,但大部分同行的曝光率赶不上你,她们不需要时时刻刻都为被拍摄做准备,在他们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是合群的,而你则一直离群。这种本能的不安足以摧毁掉你的大部分成就感和满足感,也就是你的快乐和幸福。你的思想会变得消极,你会失眠、抑郁……这些都是你的本能在对你报警,催促你回到人群中去。”
“是吗?”珍妮疑惑地问,“你觉得我对合群的需求会这么高吗?”
切萨雷耐心地解释,“试着想象一下,现在你没有关注度——你还是继续这份工作,但你没有关注度了,你可以随时随地上街吃饭,闲逛,坐地铁,和陌生人聊天……就像是你在演出《芝加哥》以前一样,那么你会愿意继续这份工作吗?”
“当然。”
“那么问题不出在你的工作上,”切萨雷说,“出在你上街吃饭、闲逛这些自由现在被剥夺的事实上,考虑到你并不热衷于和陌生人社交,一个很合理的推论就是你为自己不能再融入人群感到害怕,事实上正是你身体里这些从远古存活至今的DNA告诉你,你现在很危险,如果遇到敌人,你不能冲进最近的人群里,你获得不了群体的保护。”
珍妮发现自己真的被说服了,当她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她吃惊地发现切萨雷真的把她的心态剖析得很准,说实话,她不是个社交欲望很强的人,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说不能坐地铁、吃路边摊之类的,她真正在乎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是注意力的中心,她必须一直保持一种迎战状态,而这种状态无疑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也许就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窥视,一直找不到安全感,一直无法休息放松,所以压力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积聚起来,让她真的疲倦、抑郁了很多。平心而论,她现在的运动量也就和当服务生时持平,可她现在真的没有那时候那么有动力了。
“那我该怎么解决这份恐惧呢?”珍妮问:“和乔什一样,通过抱怨,找个心理医生,转嫁它?”
“我不知道。”切萨雷却回答得很坦然,“如我所说,这是一个群体性的心理难题。你和乔什都是受害者,当然,乔什很软弱,他可能会崩溃得比你早,你的表现比他好一些,但正是这些、那些的心理问题,阻碍了你们这些新秀最终成为A-list、超A-list,甚至于说更高一层的目标——你的目标。”
“这就是人们说的被名气毁掉吗?”珍妮说,“瑞凡菲尼克斯,艾米……”
她忽然想起来艾米怀恩豪斯现在还没什么名气,赶忙把话头咽了下去,好在切萨雷没有寻根究底。
“是,归根结底,这是一场战争。”他说,“你和你的本能,我们知道这世界上肯定有人能够战胜从众心理,每一代人都有保持独立思想的异类,我想他们在坚持特立独行时所受的压力不会比你小多少,但他们是怎么战胜的?这谁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诀窍。”
“你只能为我场外加油。”珍妮说。
“对,我只能希望你是赢的那个。”切萨雷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杰弗森。”
“别让你失望?”珍妮问。
切萨雷同意:“别让我失望。”
“哈。”珍妮说,“你说得倒轻巧。”
不过她话里并没有怒气,切萨雷也没回答,他们就这样松懈地抽完了半支雪茄,看着会场里的人来来去去。
“你知道,迈克尔应该很早就走了。”珍妮已经抽得有点醉了,她把雪茄放到烟灰盒上,让它自然熄灭,吹出最后一口烟气,点了点会场。会场里已经放起了比较劲爆的音乐,留下来的也多数都是年轻的剧组成员。
“走吗?”切萨雷也把雪茄搁了上来。
“等烟灭了。”珍妮说。
她把烟灰盒搁到一边,坐直身子,把有些松脱的高跟鞋踩实,发出一声轻轻的痛呼,“混蛋。”——然后拿起了本杰明给的黑卡。
“你打算如何处置它?”切萨雷问。
“你想知道?”珍妮看了他一眼。
切萨雷摊开手,“你可以不回答。”
珍妮笑了笑,她翻过卡面看了看,从手包里掏出电话,找到客服号码拨打了过去。
“对,我捡到了这张卡,似乎是有人无意间掉落的,卡号是……客户签名是本杰明莫吉尔。我会把它剪掉,希望你们能联系上莫吉尔先生,给他换发一张新卡……谢谢,也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她挂了电话,冲切萨雷摊开手,“你现在知道了。”
切萨雷罕见地摇头失笑,“你起码该刷一笔的。”
“你是说?”
“我的心理咨询费。”
珍妮也笑了,“是啊,也许我该把那五十万贷款也刷出来,再刷一套房子,是吗?”
“你现在的确需要钱,杰弗森,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现在是需要钱,”珍妮站起来,“Oh,These goddamned shoes!——我现在是需要钱,但我进入演艺圈是为了钱吗,切萨?”
今晚第二次,切萨雷笑了,“当然不是,珍妮。——请允许我。”
他伸出手搀着珍妮走了几步,帮助她适应走路的感觉。
“谢谢您,维杰里老爷。”这一次珍妮很有礼貌,“不过既然我们提到了钱——金有没有告诉你,如果下一部片子我的片酬达不到三百万,我就不能接?”
“金是这么说的吗?”切萨雷问:“看来他对你很有信心。”
“你的意思呢?”珍妮问,“我们能开到三百万吗?”
“三百万是个不可接受的数字。”切萨雷摇了摇头
他停顿了一下:“你看来好像完全没被吓到。”
“我为什么会被吓到?”珍妮问,敲了敲手包,“记得吗,我是个连黑卡都剪的女人。”
“以前的珍妮这么快就回来了?”切萨雷松开手,“自己能走稳吗?很好——好吧,不过我并没有骗你,三百万的确是个不可接受的数字。”
珍妮扬起眉毛。
“目前来说,我还没有和片商接触,所有人都在等《海盗》上映,在我的计划里,我们底线是五百万。”切萨雷的语气还是平平常常,“低于五百万的要约,我们连剧本都不会看。”
他为珍妮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珍妮冲他嫣然一笑,挺起肩膀,率先走进绚丽变幻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