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流浪汉,或者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地铁流浪者,他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正用浑浊、发红的眼睛盯着洛马。
“老天爷知道你犯的罪,你不能对他撒谎。”
洛马吓得往后一退,撞伤了的脊柱碰到身后的柱子上,疼痛感如影随形。那双疯狂的、充血的眼睛紧紧盯着洛马,仿佛要用目光把他刺穿一样,身上的臭味刺激着洛马的嗅觉,那个人已经从喃喃低语变成了大喊。
“你撒谎的时候老天爷是知道的,他能看穿你的心。”
地铁飞驰着驶出隧道,发出巨大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车站,洛马快步摇摇晃晃的穿过站台,站到黄线旁,试图摆脱那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汉。
灯光经过反射攀附在冰冷的白墙砖上,子弹型的列车车头从洛马身旁呼啸而过,那个流浪汉不依不饶的在他的身后大喊:
“老天爷告诉过我,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家伙,赶快烧香拜佛吧。”
几节银色的车厢飞驰而过,玻璃车窗上的划痕,荧光灯,还有橘黄色的座位上零星坐着的几个乘客。车速慢了下来,洛马的目光锁在一个人影身上,或者那只是出现在车门玻璃上的一张脸,但很快就不见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充满惊讶或者悲伤,半边脸没有颜色,一会出现在玻璃上,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但洛马全身,连指尖都因此兴奋起来,他以前见过这张脸,这双眼睛,也许,是在梦里。
列车停了下来,一扇车门在他面前打开,他走进车厢,但没有坐下,回头望向站台,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还在长凳那边,不过不再看洛马,也不再大吼大叫,而是又一个人喃喃自语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车窗上的那张脸似乎比这常见的精神失常吓人得多。
车门关了,列车左右摇晃着向前开去,洛马抓住扶手以免跌倒。
这节车厢里只有两三个看起来精神颓败的中年人,前面一节也只有两个老太太,洛马紧紧抓住吊着的塑料吊环,透过车厢间门上的窗子一直望下去,等待着那幻影或者新的什么危险再次出现,他现在非常后悔--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只会让他在这场沾满血迹和阴谋的追逐中越陷越深,离他单调却舒适的生活越来越远,就让他回到原来的状态,为同事关系或者某个麻烦的女友而烦恼吧。他无法忍受这耗人精力的痴迷,这恐惧和这令人痛苦的恐惧心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可能看见过一张脸,他被一个流浪汉骚扰过,那又怎么样呢?每一次遭遇都因为这背后的可能性和暗藏着的危险和意义而变得沉重不堪。
洛马和几个人在离自己公寓最近的站点下了车,然后他冲上台阶,冲到被街灯照亮的夜色里,就好像有魔鬼或者幽灵在背后追着他似的。大街两侧都是花店、咖啡馆和超市,但都已经关门歇业,整条街像死了一般的沉寂。
身后一声刺耳的巨响把他吓了一跳,一辆转弯开上大街的出租车差点把他撞倒,出租车停了一下,等到洛马让开,出租车司机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就飞一样的开走了。
空荡荡的小路更糟糕,虽然天气暖和,可洛马却感觉阵阵寒意。也许他病了,穿过那条平常经常走的小巷,街口二十四小时的烧烤店多了一些人,灯光,喧闹声,所有这一切都让洛马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走进了自己的公寓楼,在掏钥匙的时候,钥匙落在了黑白相间的地砖上,他马上捡起来,却又掉了。洛马狠狠的咒骂了一声,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这回声又吓了洛马一跳,这时候如果有邻居在家的话,一定被吵醒了。他几乎不认识楼里的其他人,这儿没人可以求助,更没有人可以相信。
走上两段楼梯,到了洛马自己的公寓门前,他无意识地转开两道锁,然后踢踢踏踏地走进屋里。
在他换拖鞋的瞬间,忽然一种刺骨的寒流冲进他的身体,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身体和他的意识同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屋里的灯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