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保媒大唐
21024400000244

第244章 :酒愁

近乡情更怯。

七年前失败后的狼狈窜逃,不仅仅是他主子噩梦的开始,更是他失信于自己的开始。

败家之犬,他们这一群败寇之余孽,完全成为了一群无根之萍。有家不能回已经是奢望,他们更为担心的是,他们的家人是否也是与自己这群人一般连罪。

原本他们这般担心过,在孙成强硬压制后的安慰下,他们压下那种惴惴不安之感;可那种强压之下的安心弊端太大,久不见希望便会转化为更为强烈的不安。马昌,他们现在的领头人,便是利用这一点,通过与当朝的权贵合作,给予了他们足够并且有保障、看得见的安心感觉。所以,他们叛变了。

严格意义上而言,这也算不上是叛变,只是他们的目标,相比于孙成那种拥护李建成正统地位、夺回一切的遥远梦想,更现实些罢了。

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所以他们选择退缩与放弃;因为只有马昌可以给他们更加现实的希望,所以他们选择对不起他们曾经的将军。

是的,曾经的将军——从那天兵变宣告失败、他们脱下军装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是军人!所谓的服从命令,所谓的天职,所谓的上司,所谓的忠诚,所谓的坚持,所谓的正义,通通不复存在。他们成为了一个,为了那久违愿望而活着的红眼囚徒。

所以他们在了这里。

然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胆量回家。

便如越狱的死囚犯,只是为了再看自己的家人最后一眼,却不敢在逃狱后回到家里面。他们也一样,虽然离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家人只咫尺之遥。

同样,马昌也是想同的状况。

为了当年与她许下的那出人头地的诺言,为了替她给那些曾经看上她的权贵们证明她没有选择错,为了与她的舞才以及容貌相配,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那成全了他与她的李建成卫队中的一名队长,成为了那替李建成挡刀的忠诚下属,最后又成为了那背叛李建成的领头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回到她的身边去;甚至偷偷跑回去,只是躲在暗处里看她一眼,都不可以。销声匿迹七年的孙成浮出水面,那么难保李世民不会派人暗中监视自己这一行人的家人。

他的聪明,还体现在“与当朝权贵联系起来,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全情”这一事实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是绝对安全的,孙成的悲剧才不会在他的身上重演。

可是,聪明的头脑解决不了一切。换句话说就是,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一个理性与最佳的理由来解决的。人的感性思维,所谓的一时冲动,在某种特定的时刻,任谁也说不准。

归根究底,都只是普通人,圣人做得到的事,终究是为圣人增添光彩的传说。

这种时候,在仪红楼的角落里,突然遇见一个与自己妻子年轻时相似的女人,而且是一个妓~女,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无视那些忽然冲进仪红楼来的官军,无视那些正在死死抵抗的下属,无视那妓~女不顾一切的挣扎与反抗,双目通红的他,强行扛起来她。任凭她的两条腿在空中拼命的踢,任凭她口中也低声叫喊着,任凭她双手用尽全力捶打着自己的后背,他也没放开。直到楼下的鲜血滴落到了楼上,直到自己的下属找到自己,他才是狠狠地跳窗离开。

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叫留香吧?那女妓挣扎着低喊的,就是“留香,留香”了。

现在回忆起来,这名字与自己的她有几分相像。如若不是那位大人告诉自己,自己的家人安然无恙、那女妓也太过年轻的话,他也许就已经将她当作是她了。

当然,这荒唐的想法,只是他借此来聊解愤愤不甘的情绪而已……

这一天,这个时刻,烦恼头疼的,不单单是这个院子里的马昌。长安城内,还有一名少年,在自己的住处,借酒消愁。

孙道与李承道都已经出发,少年却仍停留在原地。

靠坐在窗边,没有下酒菜做垫,直接是一壶酒握在手中。少年的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江湖人的姿态,可惜孙道是看不见。

没打算被其他人看见,少年的酒量也算不上太好,此刻的不讲究品质的烈酒入愁肠,少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城市有些讨厌。

少年不识瞅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之类的东西,完全可以是因人而异的。譬如长安城内疯传一时的贺兰越石,原本就是知书懂礼,在家庭巨变后完全长大的同时,成人之愁随之而来;再譬如,此时的张柬之,这位酒入愁肠的少年。

年少轻狂倒不至于,贫家出身的他没有那种资本。然而少年公子的年纪,作为听着说书人乱世英雄、侠客故事长大的张柬之,对于江湖正道的侠义之士,自然是有着无限的憧憬与向往的;尤其是在他统一了整个襄州城的地下势力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他这种年纪,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可是,有史家之此评价,作为游侠的追求,也足以。

而那时,孙道的一席话,便又是对他的一当头棒喝。

他张柬之孤身一人,可以浪迹江湖,成为一个世人敬仰的侠客,他手下的那帮人不行!他们有家,有父母有妻子甚至还有儿女,他们在襄州城内,或多或少都有着牵挂;一句难听的话,他们不可能做小混混做一辈子!

所以,最后张柬之选择安顿好他们,带着这只身一人的大块头铁牛一起,来投奔李承道与孙道——他始终认为,李承道对于自己,是存了招揽兴致的。

然而直到来了长安,在等待了许久才得以见着孙道之后,张柬之才又发觉,掌握了襄州的地下势力后,他不由间已经开始自满了。即使他本人没有发觉,他的属下们也没有发觉——孙道拒绝了自己与铁牛追随他主子的暗示。

孙道那个人,凭张柬之十数年周游于各类各色人群而练就的毒辣眼光来看,在这方面,还不至于担心自己抢了他风头而私下里拒绝自己,否则自己也不会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不过,这并不妨碍着,孙道,或者说是李承道,真真切切地不需要自己。

他们在襄州时找着自己,更多的也许是给予自己一些提示,在当头一棒之后。

而正是想通了这些,在孙道的一系列选择题的思想轰炸之后,张柬之才答应下来,孙道那关于寻找理性与感性答案的请求。

这也是张柬之现在开始发愁的原因。

是的,他后悔了。

终究还是年少轻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自己张柬之对你们没有用处,却也不代表着自己没有其他事可做。热脸贴了冷屁股,任谁经历了心中都是有些不舒坦,何况张柬之是那种豪爽的性子。

可惜他再怎么不情愿,他都已经答应了下来。当时的头脑一昏,把孙道给予自己的请求接受下来,如今再想着推脱掉,已然是不大现实。

正如史家评价,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

张柬之已经答应下来,自诩身为游侠的他,就没有在拒绝的理由;再者,孙道的请求并没有伤天害理,于他张柬之也有些好处。

再有就是,昨天孙道命人送来的那张凭证,可以在“梦之友”透支到其三分之一价值的资金的凭证,去验证后便可以使用。

“梦之友”张柬之听说过,是一家才开业不久的玩偶铺子,东市西市各有一家,听说长安城四角的偏僻小市里,也有一家分铺。

张柬之不是傻瓜,所以他由此便可以看出来,对自己孙道是给予相当大的信任的,也是抱有极大的希望。

可单是若此,即是要求他抛却幼时的侠客梦想,抛却讴歌青春的十年疯狂,从年少二十时疯狂的无悔追求,直接跳跃到三十而立甚至是知天命的五十年岁,张柬之仍旧是有着些许的不舍。

不恰当的比喻,就是富家子弟在年少时不喜学堂更爱青楼,而贫家子弟羡慕他们可以读书识字一样。现在的张柬之,既是富家少爷,也是贫家的三无少年。

所以,愁;举杯消愁,愁更愁。

至于那一边,高头大马的铁牛,只是在那边默默的看着,不管不问——熟悉少年主子的性子,他已经看到了他的选择——如若不是潜意识里已经选择了走那无礼孙道给自家主子指的那条路,自家主子也就没有了发愁的必要,留下那凭证远走高飞便是。此刻的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无所谓多大的道理。

此情此景,与当年他在逍遥自在与统一地下势力之间的选择差不多一般模样。

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却无话可说。因为自己是军人,而此时的少年主子也是半个侠客;憧憬着游侠的少年,并非都是无知天真。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就当做是游历天下吧!

少年突地将手中的酒壶扔到窗下还无人走过的街道,随后抓起手边的凭证,纵身一跃,便是直接从窗口跳下去。

不管不顾路人与店中人的惊异与恐惧,少年仰天长啸一阵,而后往着那家“梦之友”的方向去了……

而时至黄昏,家门前,黄昏的日光下,秦琼目送着嫡长公主与孙道的两个妹妹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符合礼仪的淡淡微笑下,心中着实有一种皇家无情又有情的复杂感受。

结合起来当年发生的一切,对于那位逐渐老矣的帝皇,秦琼着实是无法轻易的加以评判,尽管对此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便如他不知道,将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公主牵扯进来,究竟是好是坏一样。

一面是伯家堂兄,一面是母亲兄长,这个所谓锻炼的小事,便足以毁掉、断掉许多人的未来;而他竟然舍得下手,难道是因为时间不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