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易水行之
21012400000038

第38章 巫峡里的阳光

碧行之拔刀收刀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一切都是为了换这名婢女的死。

从耶律宗真出现的一刻,白小姐就知道一行人中有内鬼,无论自己最终结局如何,这个叛徒必须死。但是在天命大宗师面前杀人并不容易,除非,他分了神。

白小姐看向耶律宗真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敬畏,有种出身高位者的天然傲气,“难道王爷要我把自己的人头也送上?”

既然白小姐出来了,耶律宗真自然不必再和别人说话,“你可以不死。”

白小姐笑了,如风吹绿叶,燕衔红泥,“这点不劳王爷操心,死不死小女子还能自己做主。”

耶律宗真神色不变,“从前或许可以,现在,不行。”声音如同江上偶尔吹起的一阵风,自然得如同天意,不容辩驳。

碧行之看着白小姐的侧影,有些惊讶她的从容,耶律宗真冒险南下的真正目标只有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个名震天下的大宗师,北辽的镇南王,她竟然仍旧能够不卑不亢。

他没有注意到一道灰色的身影已经悄然站在了他身旁。

东边黄尘骤起,只见风不见人。

耶律宗真没再看白小姐,而是眉头微挑,有些意思。

一只手探出,自黄尘中,携一支玉箫,箫上泛白,是触摸千万次留下的痕迹。

手指白皙细长,适合握剑。

嗒嗒地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消失。何苦多害一条性命,白马东归,人却西来。

箫声呜咽,如泣如诉。

黑色的布靴踏在水上,了无痕迹,滴水不沾。白色的长袍在路途上染上黄尘,这人来得很急。

一对丹凤眼描上黑色的眼影,面如傅粉,精雕细琢,像是从画里走出,伸手抹去额头流淌的细汗,如弱柳扶风,本该矫揉造作的动作在他身上仿佛天经地义。

“欺风踏雨而来,只为见王爷一面。”白衣男子握箫抱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风姿卓绝,如同前朝水墨画中的白衣书生。

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讽刺,耶律宗真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就喜欢做些无用的事。”淡淡瞥了白衣男子一眼,“你来又如何?”

空气陡然一寒,众人如坠冰窖,只因他的一句话。

箫声再起,如杜鹃啼血,春意盎然,一扫寒冬凌冽。

耶律宗真握紧双拳,仍旧纹丝不动,白衣男子按箫的手指微微颤抖,脚底湿润,涟漪不断,已无暇顾及脚下。

耶律宗真向东踏了一步,气势陡涨,如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城欲摧,拳头握得更紧了几分,掌心已被掐得泛白。白衣男子的气机在压迫下变得极为微弱,如一根欲断的琴弦,靠着最后一点心力苦苦支撑,却始终没有断绝,在耶律宗真如海的威压之下,他的气机化作一尾锦鲤,在天命境的威压中游走。

随着耶律宗真南下的三名一品高手对白衣男子怒目相向,对他和大将军的较量极为恼怒,中间一人已经手握佩刀,若不是清楚大将军脾气,早就出手制止他大不敬的行为。

太阳不可能不落山,潮起总会潮落,神威如海神威如狱,但终究不能持久。倒是锦鲤得水,虽说如履薄冰,却可细水长流。耶律宗真闷哼一声,结束了这场意气之争。白衣男子收回玉箫,脸上云淡风轻,暗自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意气比拼,竟是耶律宗真落了下风,率先收手。

当然这其中有耶律宗真不屑继续的原因,但对白衣男子来说也很是了不得。

耶律宗真盯着白衣男子看了片刻,好像刚才的争斗从来没有发生,丝毫不在意气机上的失利。且不说白衣男子本就取了巧,本来耶律宗真让其他天命宗师也敬畏三分的,就是他直追天人的体魄,而不是道法意气。

“不入天命,气机再盛也没用。”

白衣男子浅浅一笑,百媚横生,没有反驳,“行简此行并没有妄想能够胜过王爷。”

他唉声叹了口气,缓缓将玉箫收入长袖中,轻轻摆了摆头,低徊顾影,让旁人忍不住动了怜悯之心。

“谁叫行简命苦,姓什么不好,偏偏姓了白。”

白行简,玉手持箫,醉心音律,公认的当朝三大音律大家之一,与江南的李龟年和道宗的叔夜琴师齐名。和余下两人不同,白行简同时还是武道高手,一曲《大乐赋》,吹尽一品风流,如他自己所说,实乃无心插柳柳成荫。江湖上不少人认为如果他专心武道,恐怕十大宗师榜又是一番模样。生活没有如果,江湖也一样。

在耶律宗真面前,不入天命便是无用。

“行简叔叔,你来了。”白小姐冲着白衣男子笑道,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白行简清浅一笑,心思婉转,眉目含情地瞧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异样,随即微微颔首。看着持刀的陈庆之行了大礼,“陈将军辛苦了。”

陈庆之随手一挥,“分内之事,谈何辛苦?”

白行简仍旧不敢失了尊卑,“陈将军为了白家付出太多了,行简心中有愧。”

“谁叫生了个不孝女呢?”

两人相视一笑,话尽十年风霜,有欢笑更有凄凉。

耶律宗真伸手,蟒袍飘飘,大戟如虎啸,他粗大的手指,仿佛握住了整个山河。

夜长梦多这句话,战场上的人比谁都清楚。大夏想他死的人比想白云宗大小姐死的人更多,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白行简出现是变数,但对他而言,仍旧不足为惧,天下能让他畏惧的人太少了。

“那今天就让我会会大夏江湖的玉箫圣手。”

适逢日照当空,阳光洒满江水,粼粼波光有些刺眼。整个巫峡也多了分温暖,南北的峭壁光影交错,大片大片淡黄色的光圈,化解了原本的萧森气息。

白行简收起笑容,微微抱拳,长袍飘飘,身影纤细,看起来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好像随时就要被秋风吹倒似的。

碧行之瞧着江面上的白色身影,心中有些不忍,像被人用手捏了下心脏,浑身微颤。身旁的秦白皓齿紧咬下唇,再深半分便要渗出血来,眼神在阳光下也同江水一样,闪烁不定,双手握拳,身体颤抖不止。温雅双手挽住他的右臂,担心他忍不住拔剑而出。

“白家白行简,请王爷赐教!”这位似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白衣书生朗声喊道,悠长不竭,久久回荡于巫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