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易水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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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人自北方来

躺在床上的碧行之回想起刚才和红叶相处的画面,心中有团火久久不能熄灭,尤其是想起她月光和火光映衬下的侧脸。他忽然想到在私塾外偷听时记下的一句诗,“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他清楚记得是一位大诗人写给爱人的。

按理说他肯定没钱上私塾,但是收养他的妓女希望他能够读些书,至少要识字,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都低人一等。尽管碧行之极不情愿,为了娘他仍旧冒着被嘲讽殴打的危险去私塾外偷听。

私塾的陈老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一双眼睛长时间眯成一条缝,碧行之小时候甚至怀疑他眼里的人是不是都只有个头或者身子,就是乌水镇的大地主来找他,他眼睛也不曾睁开过。据说陈老先生是少年神通,二十岁不到就中了举人,去过京城,只是终其一生也没能进士及第。整个乌水镇的人都为之可惜,要是他去京城做了官,乌水镇人在周边其他小镇人面前又多了道光彩。但是尽管如此,陈老先生回来的时候也受到全镇上下的欢迎。就是土豪地主也不敢在他面前撒野,争相把子嗣送到他门下读书识字。

说到这首诗的时候,陈老先生挺直腰板,眯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大诗人杜子美生平罕见的爱情诗。”底下的学生大多是当地权贵家里的,都在琢磨自己的小九九,像今晚调戏哪个丫鬟,拿哪个随从当靶子练剑之类的事。

陈老先生也不在意,眯起的眼里仿佛从来没有他们。他的声音不大,要仔细才能听清。碧行之偷偷躲在门外,把小脑袋搁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躲着里面人的目光,上次就因为偷听被发现遭到一群公子哥的痛打。

刹那之间,碧行之的目光碰到了陈老先生,顿时如小偷被抓个正着,赶忙躲了起来。只是被他的一句话激起了兴趣,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想听听那首诗究竟是什么。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当听到“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一句诗,碧行之莫名想起了他娘。在月光下面给他洗衣服的时候,白纱洒在她身上,尤其是上下活动着的双臂,时而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渍,尽管是秋天也一样,晚风凉爽,却也能热出汗来。他就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拖着下巴看着娘。

碧行之藏了很久,估摸着时间,以为没事了,再次够起脑袋。惊觉陈老先生的目光一直等在那里,此时和他四目相对。

真正令他震惊的是,陈老先生的眼睛睁开了!老人的眼睛不大,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光彩,饱经风霜亦不足以形容,它在风霜后仍旧透着年轻人的倔强,尽管他的皮肤已经干枯地如同龟裂的黄土地,没有一点水分和生机。

但他的眼神却让人见了一眼就终生忘不掉。

碧行之和他对视了两秒,他冲碧行之和蔼的笑了,干巴巴地脸上挤出个慈祥的笑容。碧行之担心被他的学生发现,急忙跳下来跑了。

那首诗和陈老先生的眼神、笑容,碧行之都记到了如今。

这一夜,无眠。

在辽夏的国界上有几道身影穿过。如今辽夏两国交好,边防不像从前那样紧要,只要你有过境批文就可以来往两国之间,只不过需要被国界上的官兵检查。

这几道人影显然不愿意或者说不屑如此,当中的一人皮肤黝黑,留着络腮胡,尽管发须夹杂着点斑白,眼睛却炽热有神,像是才到而立之年,胯下骑着毛色油亮的黑虎,一跃便有十步远。

“大将军何必亲自出手,吩咐我们去就行了。”

骑虎男人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虎头,将它的毛发捋顺。

“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只有不到七天时间,最多七天,我不在军中的消息就会传出去。任何时候都要出其不意,白小楼肯定想不到我会亲自出手。如果只是你们,最多只有七成机会。”

他猛然站起,立在虎背上,眺望南方,“而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邯郸怎么说?”骑虎男子问身旁的中年人。

那人身着明光铠,胸前和背后都打磨的极亮,颇似镜子,擦得一尘不染,恭敬回道,“已经确定了,他们一路向西,直接过西楚去凉州。”

“辛苦她了。”骑虎男子淡淡说了句。

“巫山吧。我们在巫山等他们。”目光看向远处的青山,坚定不移。

过了徽州便到了旧时西楚地界,如今的荆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其中的襄阳城更是有华夏第一城的美誉,地广人多,南越衡山直抵五岭,北至荆山,共设九郡,居大夏十三州之首。

北魏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当时中原地区十国并立,历经五个短暂的朝代更替后,才由大夏一统中原,史称“五代十国”。而在当时最有希望一统中原的其实并不是地处北方的大夏,而是国富民强的西楚,可惜在一系列的争霸战争中,西楚最终百败北,一代霸王于乌江自刎。此后天下归心,大夏横扫诸国,一统中原。

或许有这个原因,西楚百姓对北方的幽州天然隔着一层,觉得自己这里才应当是中原正统。西楚尚武,军部里的大人物祖籍荆州的最多。加上荆州人多地广,是除江南外,帝国最富庶的地方,历来龙椅上的那位都对荆州照顾有加,在科举上多加优待,引得其他地区的仕子怨声载道。但往往在京城里碰到荆州来的仕子,又不敢多说,生怕他们不讲道理,冲上来就是两拳。也就京城本地人可以压住他们一头。

荆州自古繁华,长江汉水交会而过,提供了先天的水利条件,往东西南北的距离都差不多,是真正的大夏“中心”。河多,码头也多,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汇聚,江湖气也就重了。不同于江南的柔情似水,荆州尽管河多,但都是大江大河,直直几条,落落大方。荆州人也是如此,多直爽,受不了小桥流水人家式的弯弯绕。

出荆州城的时候,灰衣老人叫停了一行人。巫峡是去自荆州去凉州的必经之路,这毫无疑问,带兵多年,他深知往往毫无疑问的地方就会有问题。

“有没有办法绕过巫峡去凉州?”他问身边的米行随从,他们走这条路无数次,也许能知道其他小路。

“啊?”随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灰衣老人,“巫峡两侧都是高山,其他地方根本无路可走。这么些年也没听到哪个兄弟有办法绕过巫峡的,倒是过了巫峡可以有两条路去凉州。”

灰衣老人皱了皱眉,不得不过巫峡吗?眼神有些担忧地望向北方,高山挡住视野,不觉就给人压抑肃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