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易水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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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怒拔剑(上)

离开乌水镇来枫泾镇已是半年后了。

华灯彩结的街道一路蔓延,像是两条盘踞而息的火龙,笙歌笼罩夜色,和偏居一隅的乌水镇截然不同。碧行之选了个热闹豪华的酒楼,剑道小成后乌水镇周边的土匪山贼被他剿了个精光,这两年下来也有不少积蓄。年少时候都喜欢往明亮热闹的地方跑,接下来去剑宗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迫切需要些消息,人多的地方消息也就多。

里面宾客满座,一时间没找到位子。店小二在一个桌上倒好茶水忙不迭地赶过来,生怕碧行之等不及走了。脸色茫然,手足无措,衣着还不差,一身白风衣看起来也不是寻常货色,一看就是刚上来的乡下人,简称“肥羊”,基本你说什么就点什么,嘴皮麻溜地还可以帮忙把店里最不受待见的姑娘给推出去,完事后老板姑娘两头给钱,也能小赚一笔。

店小二左顾右盼把他领到了一个四人桌,桌上原来也有一男一女,看衣着比较乡气,不过初秋女的就裹起了小棉袄,还是早已不时兴的粉红色,言谈举止也不像是情侣,并作一排倒像是兄妹,这样的人往往好说话,关键是得罪了也不打紧。

碧行之看了眼菜单,凤尾鱼翅、佛手金卷、山珍刺龙芽、后面的更夸张,清炒龙肝、麻辣麒麟筋、油淋凤凰……全是听都没听过的,掏出一锭金元宝轻放在桌子上,没什么底气,“你看着来几样招牌菜吧。”看了眼对坐的壮硕男子,“再加两壶酒。”

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摸起元宝,滑不溜就消失在他手中了。

“你可当了回冤大头。”对面的壮硕男子说道,“一锭金元宝够吃三餐了,那狗腿子也不地道,明知给多了也不说话,估计等下给你端上几样最贵的。”

“反正是土匪窝里搜刮出来的,不用白不用。”

壮硕男子盯着他,有些不忿,“现在地方官剿匪的银子都往自家里塞吗?”

碧行之有些诧异,“我就是个平民百姓怎么成地方官了。”

“那你一个人剿的匪?”壮硕汉子瞧见他身旁放着把缠满白布的长剑,有些难以置信。

“不信?”

接着两人就聊开了,原来他是个颇有名气的镖师,叫林夏,长年和土匪山贼打交道,土匪内部的管理啊,怎么分赃啊,怎么抢地盘啊,两个人话题甚多,剩下个妹妹林东在旁边埋头读小说《扬州遗梦》,这本书碧行之在乌水镇的时候也读过,那时候白天跟着师父学剑晚上就躲在被子里挑灯夜读。

“啊……”突然一声惨叫,大厅中间有个戏台,本来是一个身材曼妙的红衣舞女在上面跳舞,一根根看似纤薄的蚕丝缠绕包裹着白皙的****,露出纤细如蛇的腰肢在灯火里摇曳,虽说衣着有些暴露,但也守住了底线。此刻她捂着额头,鲜红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落在地上汇成深红的一滩,旁边落着金元宝,角上沾着血。

“要你脱你不脱,给脸不要脸,下贱东西。”一个衣着华贵锦服的男子骂道,脸色充红。桌上还有杯斟满未酌的女儿红,手边放着个溜金线的钱袋,袋口敞开,露出几锭大金元宝。

“那个人是什么人?”碧行之问端菜上来的店小二,目光看向怒气未消的锦服男子。

店小二得了不少小费,笑逐颜开,“那位公子姓陈,是本地陈员外的小儿子陈宝心,可谓是家财万贯。”

碧行之目光移到红衣舞女身上,有种复杂的滋味,感觉舌头上有点剔不干净的酸涩。

店小二给三人斟上酒,“本来呢如果是咱们枫泾镇的普通人家陈公子也不敢这么打骂,毕竟还有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不过您看那女人的尖耳朵,就不是咱们大夏的人,西边蛮夷之地卖过来的,二十两银子一个,随便打随便骂也没事,死了赔钱就行。”

“这什么意思?难道她们天生就低人一等吗?”碧行之低头盯着酒杯,模糊倒映着他的脸,声音转冷,和这酒一样。

店小二诧异地扭过头,“当然啦,她们这些西边的蛮夷,怎么能和我们大夏的人比呢?何况还是买过来的奴婢,男的就做些下贱活,女的一般都是当妓女,像红三能够当舞女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碧行之沉默下来,心里满不是滋味,看着她在台上强忍住泪水,死命挤出个微笑,小腿颤抖得厉害,赤脚站在冰冷的舞台上久了也会冷的吧?

再看又能如何?碧行之扭头对林夏强颜欢笑,“吃菜吃菜。”,林夏眼里划过一丝不忿,转瞬即逝,回头干了两杯,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

“你们也和那些人一样喜欢看她被侮辱吗?”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林冬突然合上书,愤然说道。

“我从来不认识她,干嘛要多管闲事呢?何况刚才你也听到了,她还算运气好的了。”

“原来你们都一样,和你无关就见死不救吗?”她看了眼碧行之身旁的玉柄龙,“亏你还和杨牧一样佩着把剑,算我看走眼了。”

碧行之心下一颤,想到过去挑灯夜读《扬州遗梦》,看到杨牧不平时一怒拔剑,英雄救美时也曾热血沸腾,特地摸了摸床边的木剑,辗转难眠。如今呢?玉柄龙就在身旁,却也像隔着万重山。

心下有些茫然,“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就是帮了她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要继续如此。”

“可这从来都不是她自己选择的方式,她真的就天生低贱,没爹没娘,活该受人打骂吗?”林冬冷笑,眼里却烁着柔光。

心中“哗啦”一声,碧行之想到过去自己在乌水镇上为了个烧饼被几个伙计围着打,缩成一团捂住脑袋拼命地把饼往嘴里塞,小杂种,****的,被人骂着踢,踩在脚下,扇着耳光……行人匆匆,哪里有驻足的呢?恐怕在他们眼里我也是生来低贱的吧?

看着酒中倒映的脸庞,“哪里有人是生来低贱的呢?”

“你如果脱了地上那元宝就是你的,你如果不脱,它就是杀了你的赔款!只值二十两的贱货偏偏还在老子面前装贞洁,去你妈的。”陈宝心看她没动静,只是在那站着赔笑,更加恼火起来,这么多人面前一个贱货都收不下来面子往哪搁?拿出一锭元宝就要往她脑袋上砸。

碧行之想到师父临死前说的话,“不平时自当一怒拔剑”,连剑都不敢拔算什么狗屁剑客?今天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啪!”猛地一拍桌子,手握玉柄龙指着陈宝心,“你他妈给我住手,今天这个舞女我帮定了,你要再敢让她脱衣服,当心你的狗命!”这一刻他仿佛又做回了那个当街耍赖的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