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当马阳一个人独自苦苦思索着无数问题的时候,几名刑警走了进来。
“起来,跟我们走。”一名刑警对马阳说,依然是对待犯人的口气。
马阳知道问也没用,只得跟着刑警来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虽然写着审讯室,但里面的陈设不再是完全的白色。正门是审讯桌和一排椅子,六位刑警坐在椅子上。马阳一眼便看到了最左边的钱芳。
在正中间是刑警队的李队长,其他的面孔他都见过——他们都是刑警队的人。不过另外还有一张单独的桌子,这是给速记员的位置。
“马阳,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李队长首先开口问坐在他们对面一把椅子上的马阳,“你和刑警队去毛乌素沙地那个古代遗址时,你曾经说你遇到了奇怪的事情……是吗?”
“对。”马阳坦然地回答。
李队长拿起桌子上的摄像机和记忆卡,说道:“这是你当时拍的录像,我们注意到你在拍摄石阁的时候,特别拍摄了一个三叶虫的标本……为什么?”
“因为它太奇怪了。”
“奇怪在哪儿?”
“首先它是实物标本而不是通常的化石标本,其次它们是这只三叶虫一次次蜕去的壳。除非有人能够养着它否则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而且,这是一个经过精心制作的标本,这对于早已灭绝的三叶虫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马阳条理清楚地回答。
“那么,你怎么知道它是同一只三叶虫蜕的壳呢?”
“我记得在那只三叶虫的背甲第三个节中心偏左大约0.5厘米的地方有一个突起。这是这只三叶虫本身生长特有的,别的三叶虫化石从未看到过。可是,其它几块三叶虫标本无论大小我都看到在同样位置有这个突起,所以我判定它们是同一只三叶虫蜕的壳。”
马阳的话让李队长和旁边几位刑警低声交流了一下。随后,他继续问:“现在谈谈你在洞顶石缝遇到的那件事。你说你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是吗?”
“对。”马阳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听到了什么?”
马阳又说了一遍,李队长随即道:“可是我们看过录像了,而且把它交给技术人员进行了分析,根本没有记录到任何的声音!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关于这件事情我当时就已经给刘队长和钱芳都说过了,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释。”马阳说。
“你敢肯定你听到的声音是从那个石缝中传来的吗?”另外一位刑警问。
“我敢肯定,因为在这之前我还看到一个人影。”
“一个人影?你详细讲一下。”
马阳说:“我记得当时我准备下去,就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石阁的尽头有一个人影。可当我用手电照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我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随后就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是石阁的最后一段,除了我站的地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去。所以我可以肯定声音是石缝中传来的。”马阳用眼睛看了一眼钱芳,他得到了钱芳的支持。
“你当时没有用手电照那个石缝?”
“当时我吓坏了,两件事紧接着……而且都太突然了,再后来我就没命地跑下来。”马阳回答。
李队长听了马阳的话,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说的那个石缝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呆在里面。”
“为什么?”马阳奇怪道。
“因为那个石缝里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裂缝,不可能有人还跑到里面说话。”
“你们怎么知道它里面是裂缝?在我的印象里它从外面看绝不是天然形成的,石缝口有装饰性的雕刻。”马阳说。
李队长说:“在你们去过之后,我们又去了一趟。我派了几名刑警上到了你说的那个石缝,他们仔细查看后已经证明你说的是不可能的事。”
“你们又去过了?什么时候?……”马阳还想说“你们难道不知道有剑齿虎在洞里面么?”但李队长显然并不想就这个问题谈下去。
“这无关紧要,不过我们第二次去有了一些新的发现。而且……现在我们需要得到你的帮助。”李队长说出最后几个字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的帮助?”
“是的,把东西给它。”
一名刑警站起来,从他们桌子下取出一个盒子。
八角形的盒子是陶瓷烧制成的,看上去很古老、也很精美——盒顶和侧面还画着彩绘图案。它的大小比普通大号的盘子还略大些。
马阳接过盒子,陶瓷盒外包着保护性的塑料壳。
从透明的塑料壳可以看到里面依然鲜亮的彩色图案,这是带有中国古代陶瓷工艺的彩陶盒。马阳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古彩陶,他觉得这彩陶并非纯粹的中国风格。它还带着一些异域的艺术风格,但是他感到这种风格非常特别——他凭着直觉判断,它带有的是南美古玛雅的艺术风格。
这个判断令马阳的心中疑窦丛生,他似乎有某种预感——这盒子的来历一定非同一般,他是否会对自己有某种作用或者暗示?马阳一时还不敢轻易下结论,可是心中却产生了某种隐约的预感。
“你可以打开它。”李队长对马阳道。
马阳打开了这个八角形的陶瓷盒,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用金箔制作成的古书。每片金箔都衬着一张灰黑色的纸。马阳注意到这纸的制作工艺同样十分精湛,它的质地异常坚韧而且几乎与金箔一样薄——它和金箔书页一样,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的磨砺依然完好如初。
在如此薄的纸上有一排排由人物和鸟兽组成的文字,它们像是用特殊的工艺印在金箔上的——非常细小且与半透明的衬纸融为一体。
一看到上面书写的文字,马阳便脱口而出:“这是古代玛雅留下来的金箔古本!你们是从哪儿得到这个东西的?”他看到它不由非常激动,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他仔细辨认着金箔上密密麻麻书写的古玛雅象形文字,“这太难得了!玛雅遗留下来的手稿也只有四本,其它都被西班牙殖民者作为异端邪书烧毁了。仅存的这四本也全都是手抄本……而这本竟然是原书!实在太难得了!那四本我记得是《德累斯顿手抄本》、《马德里手抄本》、《格马里耶手抄本》还有《巴黎手抄本》。它们都是按照收藏地点和发现者的名字命名的,如果当时……”
“好了,我们不想听你的考古学知识。”李队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马阳。那名刑警重新盖上盒子并把它拿了回来。马阳又回到了现实,兴致大减,冷冷地说:“那你们给我看它是什么意思?”
“我们知道你除了考古学外,还是国内少数精通玛雅象形文字的文字学家。而且,据我们所知,你在这方面是最有研究的专家……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把这盒子里古书的内容破解出来。”李队长解释道。
马阳一听“专家”二字笑了,本来想说:“冠冕堂皇的话你也不必说了。”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道:“你们太过奖了吧……这样的古本能不能破译先不说,就是能破译也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时间我们有的是,只要你能把它破译出来。我们会在判决的时候考虑适当给你减刑。”李队长说。
“我没有犯罪谈什么减刑!”马阳一听就怒道,“这件事你完全可以让其他人来做。为什么找我?”钱芳暗中示意他冷静下来,马阳重新坐了下来没有再发作。
李队长显然也不想和他争执什么,说:“好了,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们把它暂时给你,希望你能够尽快把它破译出来。”
马阳接过一个微型的投影机,李队长对他说道,“里面是所有金箔古书的数码照片。你可以根据它来破解。需要什么我们会及时提供给你。”拿着手中打火机大小的微型投影机马阳真是百感交集,他想不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来进行一项考古研究。
重新回到牢房,马阳心中一直平静不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把投影机打开了。
投影机的光刚亮起来,第一张金箔的彩色照片便清晰地映在牢房的白墙上。整个墙顿时变得金灿灿的,马阳看到这金箔与现今任何的金箔制作工艺都不相同。它显然要技高一筹。
金箔上的玛雅象形文字虽然显得很古老但十分清晰、完整——无论是衬纸还是金箔都没有一丁点缺损腐朽的迹象。
不知为什么,此时的马阳虽然对这金箔的内容依然有兴趣,但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未卜的将来不免失掉了几分兴致。
“这是被迫的,是被利用……别无选择地被利用。他们并不相信我没有杀人,可我还要为‘将功赎罪’而工作?”马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可是他又知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马阳一张一张翻阅着金箔,同时考虑着需要些什么东西。可是,当他看到第三张金箔的文字和图形时,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出现了陶瓷盒侧面的图画。
“上面好像是画着一些玛雅人在进行什么仪式。”马阳回忆着。刚才被李队长打断了,他记得之前看到侧面的图画中,好像有一行字。它特别引起马阳的注意,他见投影机里并没有彩陶盒的照片,于是他只好尽力去回想那一行象形文字,“那些图形和符号是什么意思……想起来了,应该译为僧侣们……神秘的……行程?不,是旅行。”
“对!翻译过来应该叫做《僧侣们神秘的旅行》……这难道就是这本书的名字么?”马阳此时忽然想起过去在研究国外遗留下来的玛雅手抄本时,里面提到过在玛雅无数的书籍中曾有过一本名为《僧侣秘密历》的奇书。书中讲述的是,一群僧侣的神秘旅行还有他们旅行中的奇特经历……
“莫非这个陶瓷盒子里的古书就是那本早已失传的《僧侣秘密历》?或者与它有什么密切的联系?”马阳思索着。
这时牢房的门打开了,钱芳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什么发现吗?”钱芳走到玻璃墙边问马阳。
钱芳的话让马阳笑了,说:“哪能这么快……我刚打开。”这时马阳想起了刚才的发现,但他忽然觉得不能这么快就告诉她。一是这还只是他的猜测,二是……马阳说不清,但他觉得是有理由的。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和我说,我会想办法给你拿来。”钱芳很真诚地说,马阳感到同样的话从钱芳口里说出来就不会那么扎人。
“暂时还没有,这样的一本书得花很长的时间。上面的文字有些以前没有见过,我看可能需要一些相关的资料……过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你需要什么书。”马阳对钱芳说,他觉得只有钱芳在他才不会强烈地感到自己仍然被囚禁在没有自由的牢房里。
“几点了?”马阳见两个人没有话于是问。
钱芳看了看表:“十点多了。”
“太晚了,回去吧。”马阳道。
“可以再坐一会儿……”钱芳的话让马阳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或者纯粹是为了陪伴他一会儿。
之后马阳认为钱芳是为了他才留下来多呆一会儿的,现在也只有她还关心着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欣慰和感激,同时他也很想让她多呆一会儿。
这时,马阳又想起了那个彩陶盒,问钱芳:“这个盒子你们是从哪儿找到的?”
钱芳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是不能告诉你的。”
“我总得知道它的来历吧,这对破译它绝对是很有帮助的。”马阳对自己顺嘴就说了一个如此流畅的谎也感到很惊讶。他想到,“其实‘绝对是很有帮助’前面只要把‘绝对’改成‘可能’便不是说谎了。”但他此时的确非常希望能够得到这个彩陶盒的来历。
钱芳犹豫了一下,说:“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不过我想现在和你说也可以……我想你应该猜到,这个彩陶盒是我们第二次去那个古代遗迹,在里面的文物中发现的。具体情况……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马阳也不追问,他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于是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我来破译它?我知道国内还有好几位古玛雅文字的研究专家……他们也可以做这件事。而且,他们可能比我还要适合……这个能说么?”
“可以,让你翻译还是保守秘密的问题,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毛乌素沙地的古代遗迹和里面的文物。如果请他们来,必然就多一些人知道。”钱芳解释道。
“是为了保守秘密……让我做就不会出现这种泄密的危险了……”马阳的话钱芳立刻就意识到他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马上道:“你不要多想,我们之前也专门去了解过了。在玛雅文字研究方面你是国内最权威的学者,这也是选你的一个重要原因。”
马阳知道跟钱芳说这些也没有用,但无论她说什么——这份心马阳是很看重的,现在这种关心成了唯一的。
“好了,我明白了……我看你先回去吧,太晚了。”马阳对钱芳道。
钱芳从椅子上站起身,这次是从身旁的一个包里拿出了一小盒方便食品。
“给……”钱芳把它用“抽屉”送了进去,马阳赶紧从木板床边走过来拿了,心中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马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但他还是冲钱芳表示了感谢。
门再次关上了,现在牢房里又剩下空荡荡的静——还有马阳。
“这一切会怎么结束……”马阳拿着这小盒方便食品,在心中默默问着自己。
在牢房里的马阳一个人想着自己的处境时,李队长和刑警队的人也在为刚才的第二次测谎讨论着。通过暗中进行的测谎,他们依然没有发现马阳有任何撒谎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