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学工部审阅稿件,齐部长是一位已经谢顶的中年人,戴着一副老花镜,看人时头一低,眼睛上翻,从镜片上方露出两个白眼珠来。我疑心他隔着眼镜看不清,要绕过镜片看人,可真是那样的话,又为何要戴眼镜呢?还真搞不明白。
齐部长正在忙着写材料,他让我把稿子交给办公室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干事审阅。我心想,年龄相仿有共同语言,这位干事应该不会挑出毛病吧!刚审了几分钟,齐部长写完材料,伸手向站在办公室中间的我要稿子看。我赶忙从正在审阅的年轻干事手中拿走稿子,没想到这一举动严重伤害了人家的自尊,这位干事显然生气了,喉咙里不满地咕噜咕噜响了几声。齐部长大概这才想起稿子正在被他的手下审查,他略微翻了翻,看到李国写的诗歌《向党汇报》后点点头,说还不错,然后就摆摆手,让我仍把稿子还给那位年轻干事。这个干事看稿子的时候,齐部长大发议论,说什么现在的大学生写的文章大都是一些小资产阶级情调,总喜欢写什么“眼睛、嘴巴、月亮、玫瑰花”之类的题材,为什么大学校园里谈恋爱屡禁不止,都是这些情呀爱的文学惹的祸。为什么不努力去写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的文章呢?真是不求上进。我听得脸热心跳,如芒在背。脑海里飞快地回想着所有的稿子,庆幸所选的稿子没有一篇涉及爱情的。谁料那位年轻的干事明察秋毫,铁面无私,指着我写的那首题为《野花》的诗歌说:“这首诗虽没有明显的那方面意思,但是让人读了朦朦胧胧感到有那方面的意思。”齐部长一听,脸色一沉,眼睛一瞪(眼镜被吓了一跳,差点掉下来),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似的手一摆,厉声说:“拿回去重选!”
垂头丧气地出了门,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孔梦洁,彼此似乎都很尴尬。她笑笑问我做什么去了,怎么好几天不见我。我心想,这不明摆的嘛,还问我。看到我手里拿的稿子,她问我稿件审阅的怎么样了。我说了情况后,她说没事,齐部长的爱人是她们班古汉语老师,她去过他们家,和齐部长很熟,让我等一下,这事交给她办。一会儿,她从学工部出来,果真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