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夏沙进了会议室签到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还没有坐稳，谢世奋凑到他身边，一只手用劲捏了下田夏沙的大腿，然后又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说：“记着投兄弟一票。”
田夏沙苦笑着，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谢世奋嘴里含着烟，就又找别人去了。田夏沙回头一望，谢世奋拿着一盒中华烟到处发送。这是个无烟会议室，服务员很客气很礼貌地要求谢世奋不要发烟也不要抽烟，希望他能遵守规定。谢世奋不抽烟了，也不给抽烟的人发烟了，就夺过服务员手中的暖水瓶开始给大家倒水。
田夏沙心想：谢世奋平常总是摆着一副臭架子，虽然是个主持工作的副处长，见人总是摇头晃脑吹嘘自己有文化有知识是这个厅里不可多得的大笔杆子。谢世奋还多次在厅外召开的一些会议上告诉那些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说自己是大手笔，是他所在厅里的第一支笔，说他是奇才是天才是厅长最能看上的写材料的人，他还多次给省长写过讲话材料，还在省报上发表过通讯报道的文章。谢世奋是个典型的对上级奴颜媚骨对下级咬牙切齿对同级趾高气扬的人物，在厅里举行的年度评比会上，总有三分之一的人数投他为不称职公务员，多次受到厅党组谈话警告而多次又受到重用。
谢世奋看见姚丽菊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就走过去要给她倒杯水，谁知姚丽菊不买他的账，吼了一声：“到一边去，谁喝你的臭水。”
姚丽菊根本看不起谢世奋这种人，还不是因为谢世奋刚开始在彭石头那里说坏话，搞得人家差点结不了婚。现在彭石头要离婚，说不定又是谢世奋在彭石头那儿说了人家什么坏话，谁还不知道谢世奋是厅机关的搅茅棍。投票我不会投你谢世奋的票，我断定你也不会投我的票，所以对谢世奋很不客气。
谢世奋讨了个没趣，狐子没打着反落了一身臭气，就赶忙提着个暖水瓶笑着离开了姚丽菊。
姚丽菊清楚地记得，卫安竹和钱芳兰提了副处长后，谢世奋就常常找她们诉苦，姚丽菊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后来他每次来的时候，姚丽菊就说要办别的事把门一关就走了。
谢世奋真的是个官迷。他给处里写材料，每次都让处长改得差不多等于又写了一回，处长就经常在他写的材料上批示，希望他认真努力加强学习。在厅机关呆的时间长了，常常看到处长、厅长在自己和别人写的材料上作批示，他就心想有朝一日也能在别人写的材料上作些批示，这才能显出领导的威严和高明，更能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谢世奋真想过过批示材料的官瘾。
谢世奋的女儿正上初中，写了一篇作文想参加省里组织的“春雨杯中学生作文大赛”，让谢世奋修改修改，提点建设性的意见，以开阔思路，再作修改。谢世奋看过文章后，也不修改也不提意见，就学着处长们批阅文件时的那种神态，抽着香烟喝着茶水，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写下了一段批文：
谢莉丝同志：
此文我看过了，是否参加作文大赛由你自己决定，并纠正。
谢世奋
谢世奋的女儿谢莉丝拿着爸爸在作文上方写下的批语，琢磨了半天不知爸爸要说什么，说自己决定是否参加作文大赛吧？估计不是这个意思，因为紧接着又写了“并纠正”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点也不明白，就趁谢世奋下班回来的时候问他，谢世奋又学着处长和厅长们的口气对自己的女儿说：“领导的意思你自己去领会吧。”
谢莉丝领会不了爸爸的批示，更领会不了领导的意思，老师对作文的评语总是写在作文的最后一页上，而爸爸的评语怎么写在作文的标题上面？谢莉丝就把作文拿给班主任老师看，逗得班主任老师直笑。谢世奋女儿的班主任和姚丽菊是高中同学，就把这事告诉了姚丽菊，姚丽菊借此机会把这事宣扬出去了，成了这个厅机关茶余饭后的大笑话。
谢世奋得知同事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一不生气二不发火，心想，学一点当处长或是厅长的门道，给自己女儿作个批示，有什么不对的，女儿难道不是我的下级？
卫安竹也看不起谢世奋，卫安竹也讨厌谢世奋装腔作势奴颜媚骨的劲头，钱芳兰刚提了副处长的一段时间里，谢世奋常找卫安竹，鼓动卫安竹给省政府人事厅写匿名信。卫安竹说，这事办不得，我和芳兰是同学，心里虽然难受，但不能做缺德的事，后来卫安竹也提拔了，就看不起谢世奋了，感到谢世奋这人总是阴阳怪气不地道。但是卫安竹不得不佩服谢世奋巴结溜舔厅长的本事。厅长每次下乡，谢世奋都要鞍前马后负责拍照录像，还要写个千把来字的小文章在省报或是厅机关的简报上发一发。朱吾德当厅长时，也清楚谢世奋经常在同事中说三道四传播小道消息讲些黄色笑话，以显现自己高人一筹很有水平。但谢世奋最能替他着想还经常出点主意让他大年初一到困难弱势群体中走一走拜拜年吃点团圆饭，然后在省报渲染提高厅长关心困难职工的生活，朱吾德需要政绩就非常重视舆论工具，谢世奋会拍照会写小文章能领会厅长的意图，就让谢世奋主管厅里的简报，给了个副处长的职务。
谢世奋自从当上副处长，精神抖擞，浑身是劲，把厅里的简报办成了厅长的专刊，又发文章又发照片又发评论，朱吾德非常满意，大会小会经常表扬他，希望厅里的所有人员能向谢世奋学习。谢世奋也是每天挟个公文包在厅长办公室里出来进去，一会儿汇报工作，一会儿送去写厅长的文章要求审阅，一会儿又去打水，很讨朱吾德的欢心。谢世奋忘乎所以飘飘然了，就散布说他在这个厅机关除朱吾德是老大外，他就是老二了。还说朱吾德是大老板他是二老板。
谢世奋再也不愿和主任科员们在一起了，总是板着脸背着手在他负责的简报小组踱来踱去。一次，谢世奋正和卫安竹说有关简报上报道朱厅长的事，裴灿花、胡玉草、薜艳树、霍杏木这四位“花草树木”搂着腰搭着肩扭着屁股进来了，笑着和卫安竹、谢世奋打招呼。谢世奋一脸严肃正告她们：“你们不见我正和卫处长谈工作吗？你们插什么话，处长之间的事你们几位主任科员们也想掺和，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花草树木一听，有的吐着舌头，有的很不服气，就气呼呼地走了。高跟鞋踏着地板传过来的声音也充满了怒气。
谢世奋巴结朱吾德厅长，他常对人说：我把厅机关所有的人都得罪完了，只要朱厅长用我提我，谁也没办法，只能干瞪眼发牢骚。
马道远厅长来了以后，彻底改变了朱吾德提拔使用干部的那一套做法。提拔使用干部要经过大民主，就像县里乡里搞得村民直选村委主任一样，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得了高票就提你，孔然梅就是因为得了高票才提拔重用的。因为每年要考评干部，每年都要投票看一看厅机关的每个公务员称职还是不称职。谢世奋在马厅长来后的第一年度投票中有三分之一的不称职票，马厅长就在党组会议上研究决定由分管他的副厅长和他谈话，引起警觉。谢世奋还有些满不在乎。第二年的年度考评投票中，谢世奋因一票之差差点被再一次评为不称职公务员，这一下马厅长亲自找他谈话，说是如果三年连续考评为不称职公务员，就要除名。谢世奋这一下着急了，在第三年考评之前，他就开始到各处室窜来窜去，见人就讲自己的过错，见人就请大家高抬贵手，大家看他可怜，当面答应不会投他不称职票。谁知投票结果下来后，票数情况和去年一模一样，又是差一票没有过半数。虽然两年都差一票没过半，不能把谢世奋定为不称职公务员。按规定应该免去谢世奋的职务，降为一般干事。马厅长心软，说不能一棍子打倒一个干部，宣传处也没合适人选，就仍然让他主持工作。谢世奋觉得大家和他过不去，到处写匿名信把厅机关所有的处级干部写了一遍，还编顺口溜说东道西。本来第四年年度考评，谢世奋是绝对过不了关了，处级干部们都是一肚子怒气，知道谢世奋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写的匿名信别人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世奋写匿名信的事全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是谢世奋不知道，因此这一会谢世奋绝对会成为不称职的公务员。没想到，牛厅长改变了这个做法，不再搞大民主投票，改由各处室自己组织述职考评。谢世奋所在的宣传处没有处长，由他主持工作，处里的人碍于面子更怕他日后报复，就又选他当上了优秀公务员。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权力有时候真能改变一切。
谢世奋在全厅全体人员考评投票的结果总是差一票就成了不称职公务员，在只有六人的处室里考评又成了优秀公务员。这一种微妙的变化，不知说明了什么？
今天是牛厅长来后进行的第一次提拔干部的民意测验，如果按马厅长的做法，得票的结果非常重要，那次选拔一名副处长，投票结果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只差一票，第一名就成了副处长，第二名在主任科员的岗位上至今还在努力着。
谢世奋早就急于当上宣传处的处长，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他在心里默默念到：菩萨保佑，心想事成。
卫安竹、孔然梅、钱芳兰早就给他打过招呼了，强烈要求投对方一票。姚丽菊和田夏沙没有给他去电话，他知道姚丽菊不会投他的票，他就想争取田夏沙的票。田夏沙对他不哼不哈的态度，他怎么也琢磨不透。谢世奋下定决心，只投自己一人，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票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