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远下了假山,提着鸟笼去湖边的长廊听戏了。那里有一帮唱晋剧的戏迷票友,每天都会敲敲打打唱得热闹。
彭石头还是全身难受。下了假山后本想到竹林旁的椅子上休息一下,不料椅子上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亲热。不远的桥头上有人正放声歌唱:妹妹要拉哥哥的手,哥哥想亲妹妹的口,拉拉手,亲亲口,咱们俩在山旮旯里走。彭石头边听边笑,彭石头坚持着向前走去,又听到身旁的松树林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彭石头吐着口中的烟雾抬头望去,透过茂密的树缝,他看见王选金正和一帮姑娘们在说笑。有个姑娘说王厅长的工作真轻松也不去上班。王选金说,我是厅长我去哪儿还给厅里的人请假?我这个厅长当的很自在,大事拿主意,小事处长们办。
彭石头加快了步伐,生怕王选金看见了他。王选金正在吹牛,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听见了他吹牛的那些话,自己真要不好意思了。彭石头边抽烟边提着鸟笼沿着小径走去。没想到真被王选金看见了,王选金喊他:“老彭,怎么没上班?”王选金吹牛的话不怕彭石头听见,王选金喊住了彭石头。
彭石头说昨晚值班今天休息。边说边吐着烟雾走了。他听见王选金对姑娘们说:“这人是我的老干事,年龄可能比我还大。”说完,有大声对彭石头说:“老彭,你过会给我的司机去个电话,不要让他来接我,我自己开车回家。”
彭石头不敢得罪王选金,他怕投票推荐副处长时,王选金不支持他。只的站住脚大声回应:“知道了。”王选金又说:“老彭,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彭石头窝着一肚子气,王选金你真不够意思,当着姑娘们的面说我是你的老干事,还说让我通知你的司机别来了。耍什么派头,你的你的,我怎么成了你的干事,司机怎么成了你的司机。再说你的司机每天没事干,上班来后泡杯茶上上网看看报。你每天开着车跑来跑去还要司机干什么。当处长好啊,当了处长工资高不说,处里的车也是自家的了,说话也气粗了。彭石头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了应该给王选金打个招呼,民主推荐副处长时让他多给自己拉几张票。彭石头回头向松树林走去,来到林边的路口,本来他想喊王选金王处长,觉得不妥。王选金明明对公园里的人说他是厅长,你叫他处长就是让人家难堪。彭石头鼓着胆量喊了一声领导,王选金正和姑娘们说笑,听到彭石头的喊声立即严肃起来,问有什么事?彭石头说,听说厅机关马上要搞民意测评和民主推荐副处长了,请领导给手下的人打个招呼,到时候画票时多给我画个圈。
王选金大声说,这事简单,我放在心上就行了。放心吧,我会让手下的人都给你投票。
彭石头放心了,抽着烟提着鸟笼走了。
松树林传来一阵笑声。姑娘们笑着说王厅长行,王厅长年轻有为。
彭石头走到公园门前,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算命的摆着卦摊,就想起了姚丽菊和他去厅机关运用的算命人交给的办法。这个办法到底灵不灵,到现在还不见苗头。想到这里,彭石头特别烦恼。
生活中谁都有烦恼,化解烦恼的办法也是各种各样。知足者常乐,知足着烦恼就少。彭石头不是不知足,彭石头觉得自己周围的同事都当处长了自己还是干事,彭石头觉得丢不起人,觉得在人前没面子。田夏沙常来玉门河公园,他多次给彭石头讲过,有时间常来公园吧,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空气异常新鲜。在公园你几乎看不到凶巴巴的面孔,听不到气呼呼的吵闹,公园里到处是笑声歌声和唱戏的琴声。只有在公园,就会少一些烦恼。
彭石头听了田夏沙的话,没事或是烦恼的时候就来公园蹓跶,嘴里吊着烟手里提鸟笼,看起来很绅士的样子。没想到让马道远软绵绵的话说到了他痛处,马道远说当处长是身外之物,既然是身外之物你为什么当厅长,不当厅长了下台了还想摆厅长的架子。还有王选金,成天油头粉面吹吹拍拍自吹自擂,我求你在民主推荐副处长时高抬贵手投上一票,你马上摆出领导的派头说着领导的语言在姑娘们面前显摆,还说我是你的干事,这不是挖苦讽刺是什么,我要是当了厅长非撤了你的处长。
彭石头手里摇着鸟笼路过了算命人的卦摊。算命的站起身拦住他对他说,你这人气度不凡,但是仕途不顺。
彭石头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乱如团麻。算命人说,我送你几句话,说对了你给钱,说不对走你的路。彭石头身上难受急于回家,算命人从口袋中掏个名片让彭石头看,还说我给王厅长还算过卦呢,不信,你看王厅长给我的名片。彭石头急忙看那个名片,上写着高级经济师、教授、副厅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王选金,然后是手机号码和地址邮编等。彭石头看后真想告诉算命人,你不是会算命吗,你难道连这张名片是真是假也算不出来吗?什么特殊专家、教授、副厅长,统统是假的。这张名片就是明骗,骗子,虚伪。彭石头想到这里,口中吐着烟雾,手里摇起鸟笼就走。
彭石头到家后,哈巴狗围着他叫喊,他挂了鸟笼便开始喂狗。哈巴狗只吃火腿、肉片、鸡蛋,其他食品闻也不闻。哈巴狗吃了火腿、鸡蛋,又叫起来。彭石头知道它要喝水,忙倒碗牛奶端给狗喝。
人啊,有时候很奇怪,对待宠物狗比对待家里的父母老人还要亲。
彭石头喂狗的时候,从窗户的玻璃上看见了孔然梅从一辆面包车里下来了,怀里抱个大镜子。大镜子把太阳光反照到彭石头家的客厅里。
那年春暖花开时,孔然梅曾同田夏沙一起去乡下找过一个外号叫窦半仙的算命人。那人对孔然梅说你要想当官,中秋节时在家中挂个大镜子。大镜子是照妖镜,有了这面镜子,就能把邪气除掉,把你升官路上的障碍除掉,一旦遇到机会,你就升官了。去年中秋节孔然梅没有挂镜子,今年中秋节她不想错过机会了,因为成天所在的厅机关据说要考察副处长的人选了。家中放面大镜对他也有好处。风水好了,官就到位了。钱芳兰便打辆出租买了镜子准备等成天下班后放在家中。
彭石头当然不知道这些,彭石头赶快出门帮孔然梅把镜子抬到家中。原来这个镜子还有架子,打开架子把镜子放了上去。彭石头对着镜子照了照,还对孔然梅说,这镜子比我还高。孔然梅笑了,心想,不比你高还行。你们厅马上要推荐副处长了,成天和你都是竞争者。镜子比你高就对了,这说明成天永远在你之上。
彭石头太累了,回家便躺到床上,哈巴狗就在他的怀抱里。姚丽菊来了电话,姚丽菊问彭石头想吃啥,我下班后顺便去趟超市。彭石头说不需要,刚才喂小狗的时候我也吃了火腿肠和鸡蛋,还和小狗一起喝了牛奶,你中午回来下点面条就行了。另外,你在厅里忙啥?有时间打听一下我们厅什么时候投票推荐副处长。
姚丽菊说好,我现在正忙着制定分房方案,我是后勤处的处长,又是厅机关住宅楼建设分配领导组的主要成员,李月副厅长让我起草分房方案,我正和几位处长商量呢,你既然吃过饭了,我也不回去了,随便在机关吃点就行。
厅机关还是忙着住宅楼的事,李月副厅长让姚丽菊起草的《厅机关新住宅楼出售分配方案》,姚丽菊翻阅了各处室讨论意见,发现大家的意见集中在房屋的设计和面积上。姚丽菊心想,厅机关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次分配住房每人一套。其实这是贾正江误导了大家,明明只有42套住房,贾正江怎么说每人一套呢,怪不得还要把这事交给李月去办。
不管怎么样,先把分房方案制定出来再说。姚丽菊把分房原则,房源情况,出售新房范围及对象、房屋价格、积分标准及排队选房、出售办法、组织纪律等一一例举出来。特别在积分标准排队选房中写了一条:厅级、正处级、副处级、正科级、副科级、职工。在每人职级范围内采取先领导职务、后非领导职务顺序依次按积分排队选房。还特别强调了每位选房者必须在自己所享受的职务住房待遇里选房,不得在其它范围选房。按照这些条件,马道远肯定选不上新房了。第一,厅长的房子只有三套,他只能在这三套中选房。第二,选房时采取先领导职务,后非领导职务。马道远虽是老厅长,现在不当厅长了变成非领导职务,马厅长就被排除到选房以外的人群中了。还有,田夏沙卫安竹等也存在这个问题,田夏沙是副调研员,还不如卫安竹的调研员。两人全是非领导职务,选房时,姚丽菊、钱芳兰、孔然梅,包括霍杏木她们都要排到二人前面去,这就意味着田夏沙和卫安竹在这次选房中被淘汰出局。此外,在方案中姚丽菊特别写了一条,选房时按在岗在先离退休在后的原则进行。这样,所有离退休人员在这次选房中都没有希望了。
姚丽菊写好了分房方案后,便给李月打手机,李月说你先让贾厅长看吧,最好能让他签字。姚丽菊从电脑中迅速打印一份,摇着大屁股拿着方案去找贾正江。
贾正江心情不好。吴老二被公安局传唤了,吴老二要是在公安局胡说怎么办。吴老二说要给我一套住房让我儿子结婚用,吴老二和杜琦燕都送过我名画名字。虽然自己在这次买办公楼时没有收过吴老二的钱和回扣,吴老二送的字画是国宝价值不菲啊。正想着,姚丽菊敲门进来了。姚丽菊把方案递到贾正江手中,贾正江一看便说,我还管这事。让李厅长处理吧,我全交代给他了。
姚丽菊手里拿着方案,摇着大屁股走了。下电梯时,姚丽菊碰到了韩宝宝。韩宝宝和她打着招呼还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姚丽菊的大屁股坐到沙发上,沙发顷刻陷了下去。姚丽菊还没有开口问话,韩宝宝开口了,韩宝宝问住宅楼什么时候动工,他已经和吴老二讲好要从他手中再承包这工程。
姚丽菊大嗓门响了:“我看这事到了猴年马年了,刚才贾厅长说这事他不管,由李厅长负责,我还没见李厅长。”
正说着钱芳兰进来了。钱芳兰对韩宝宝和姚丽菊说:“刚才西河公安局来人将吴老板带走了,恐怕住宅楼的事不好说了。”
厅机关的人几乎都认识吴老板和杜琦燕,那天在办公楼乔迁的庆典会上,大家看见吴老二和杜琦燕在主席台上,有人说了这就是买给厅机关办公楼的老板,大家就记住了这二人,加上吴老二咧着大嘴和杜琦燕的两个小酒窝,还有那温柔善良的气质风度,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钱芳兰还说,她正在厅机关的院里和卫安竹讨论住宅楼分配的事,看见西河区公安局的小郭和另一名侦探带着吴老二上车了,吴老二的宝马车随后就去追赶。
钱芳兰和卫安竹都认识小郭,她们去医院看望田夏沙时碰到过小郭走访田夏沙。卫安竹还在田夏沙家里看见过小郭,知道他是公安局重案队的警察。
姚丽菊听后摇了摇头,大嗓门又响了:“这住宅楼和吴老二关系不大。贾厅长是想把工程交给他。他被公安局叫去如果被抓了,这个工程还可以交给别人干。说不准韩宝宝还能直接包下这个工程,何必再从别人手里承包呢。”
卫安竹边听姚丽菊说话边拿起了桌子上的方案,等她看到那几条选房条件标准时,顿时火冒三丈,又开始河东狮吼了:“谁制定的这个标准,处级干部分房哪有领导职务和非领导职务之分。还有处级干部选房为什么就不能选科级干部的。照这两条办,我就没有资格选房了,胡来,简直没了王法。”
姚丽菊也不示弱,从沙发上站起后便甩着大屁股在办公室来回走动,说:“这是贾厅长和李厅长制定的,有本事找他们去,在我这叫啥。你叫的声音震破了天也没用,还是找他们吧。”
卫安竹说找就找,谁怕谁。说着拔腿便走。
姚丽菊屁股一甩,上前一把拉住了她,说:“这个方案还没最后定,等定了再找也不迟。”
“定了就迟了,定了就难改了。你哄鬼还行,哄人不行。定了还能修改?趁没有定找他们才有修改的希望。”卫安竹边吼边出了门。
卫安竹的高跟鞋在楼道里传来很大很急促的声音。
卫安竹敲了敲贾正江办公室的门,没人应答。再敲,还是没有应答,用劲敲,仍然没人应答。
办公室主任在对面办公。听到有人用力敲贾正江办公室的门,连忙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看见是卫安竹,便说:“卫处长,贾厅长刚刚有事走了。”
卫安竹这才离开这里,去其它楼层找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处级调研员了,她需要同盟军共同来为自己讨公道讨说法。
天还是很热。卫安竹那件红色T恤被汗水浸透了,连头发上都有了湿淋淋的汗水,她甩了一把汗水,继续去找同盟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