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机关那座豪华气派的办公大楼,成了晋汾街上最有标志的建筑。天城市的所有报刊铺天盖地发表了厅机关乔迁的新闻。
贾正江每天沉醉在人们的夸赞声中,谁见了他都说,贾厅长干了件大事,贾厅长是干大事的人,如果不是贾厅长来厅机关工作,大家哪里会有这么舒畅的办公条件。每当听到这话,贾正江总是笑笑说:“下一步还要为大家盖住宅大楼,院内还会建山水园林景观,假山、喷泉环绕其中……”
正当贾正江得意高兴之时,老柴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告诉他说:“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发帖,说咱们的办公楼是讲排场,比阔气的产物,群众反映强烈,这种不良风气必须坚决制止。”
贾正江对此事不屑一顾,说:“群众有议论是正常的。也许是那些还在简陋的办公室上班的人对我们的嫉妒。”说到这里,贾正江又对老柴说:“咱们的住宅楼还是快研究一下,尽快拿出方案来。”
老柴说:“那块地皮只能盖一幢楼三个单元42套,厅机关加上离退休人员100多人,怎么分配?”
贾正江说:“只要拿出分配方案就行,谁符合分房条件谁就住新房,不符合的自然不分。游戏规则是我们制定,你怕啥。有意见不怕,你可以告诉有意见的人,下一步厅里还要征地盖住宅楼。”
老柴回到办公室后,给李月打了个电话,李月便到了老柴办公室。老柴把贾正江关于住宅楼需尽快出方案的指示告诉了李月。李月听后有些不高兴,说:“贾正江在全厅大会上说的明明白白,要给每位同志解决一套住房,眼看这个许诺落空了,就把球踢给了我们,要我们解决。他是一把手,难道要我们为他的许诺负责任?”
老柴说:“咱们当副职的就是为一把手服务的,出现了问题要咱们来顶,也是应该的。”说着,老柴又把电话打给了先前厅党组指定的住宅楼建设分配领导组的其他成员,让他们速到他的办公室研究方案。
贾正江送走老柴后,便在办公室另一头摆着的大桌子上练起了毛笔字,刚练了没几个字,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霍杏木领着个人进来了。霍杏木的手机还是在胸前来回摆动。
贾正江仍在练写毛笔字,抬头看了霍杏木和那人一眼,又开始练字了。霍杏木走上前去,夸赞贾厅长的字写的好,贾厅长是书法家,贾厅长的字有收藏价值,更有上升价值。在天城市乃至全国,贾厅长的字都是大有名气的。
霍杏木的几句话,说的贾正江心花怒放。接着,霍杏木从那人手里拿出个省委办公厅的大信封,从中取出一幅字让贾正江看。
霍杏木有些兴奋地说:“贾厅长,你看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贾正江停下练字,把毛笔放到洗墨缸中涮了涮,挂到了桌子上的笔架上。然后认真地观看着霍杏木已经铺好的那幅字。
这是省委党书记为厅机关乔迁的题词,是这样写的:
跟党走,听党话,道路越走越宽阔;
理民事,体民情,工作越干越红火。
霍杏木看着贾厅长认真的样子,说道:“贾厅长,党书记的书法不错吧。你看这字,写得多么大气,一看就是封疆大吏的风度。”
贾正江没有回答霍杏木的话,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字。
厅机关在搬迁仪式举行前的筹备会议上,曾多次让霍杏木给省委打报告,希望能得到党书记的题词。霍杏木为此绞尽脑汁写了报告。她还亲自去省委办公厅催办这事,党书记的秘书告诉她说,党书记已经看了这个报告还做了批示,党书记说了,他不会给全省任何地方题词,决不搞个人崇拜。
霍杏木回到厅机关后,就把找党书记题词的事给贾正江作了汇报,贾正江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你还要进一步努力。”
霍杏木还试探着问贾正江:“贾厅长,我怀疑党书记不会写毛笔字,所以他不给别人题词。”
贾正江说:“党书记的毛笔字写得特别漂亮,我亲眼见过他练毛笔字。那字写的很有功夫。”
霍杏木为了早日得到党书记的题词,早日完成贾正江交给自己的重要任务,就去了天城市的书画市场,见到了天城市书画艺术研究院的院长,就是跟着霍杏木去贾正江办公室送党书记题词的这个人。此人留着披肩长发,蓄着三寸胡子,还戴着清朝时的铜腿大圆眼镜。当霍杏木给他说明来意之后,长头发院长说,现在有些潜规则你是不懂的。比如大事小事都要请领导题词,题词就要给红包,领导不要秘书要。
霍杏木说,我们要请党书记的题词你也能办到。
长头发院长用手不断地摸着胡子,说:“只要给钱,肯定能办到。领导的字也叫墨宝,当然要钱。”
“多少钱?”
“一平尺8千元。”
霍杏木就定了个8平尺的条幅,又和长头发院长砍了半天价,说我们宣传中心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哪有这么多的钱,干脆给你三万元算了。
那人说,三万元还不够我打点的钱,看你的面子给我们五万元吧。
霍杏木说行,你快去办吧,办好了给我来电话,并将名片留给了长头发院长。
厅机关搬迁庆典前一天,霍杏木多次去电话催办党书记题词的事,长头发院长在电话中批评她,党书记每天太忙,全省的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写字。你别着急,过了这几天我把钱送给他的秘书,让他再催催党书记,争取快点把题词送给你们,你尽管放心吧,党书记常来我们画院看画展,我和他的秘书很熟悉。
今天,长头发院长把党书记的题词送来了,霍杏木看后很高兴,便领着他见贾正江来了。
贾正江很认真地看完了党书记的题词后,对着长头发院长说:“看见你这披肩发大胡子,就知道你是艺术家,不简单啊,有本事啊,竟然能搞到党书记的题词。好,你等会,我上趟卫生间。”
说着,贾厅长便进了办公室的卫生间关上了门。
一会儿,贾正江从卫生间出来了,和长头发院长山南海北地聊起了书画。长头发院长告诉贾正江,现在的书画市场是一种官位一种价格,因此,官位的竞争以一种潜规则的方式反映出一种市场的价格。还说,书画价格可以用各种方式去提升,你追我赶已经成为新时代的竞技,其基本的方法就是炒作。炒作是史无前例的多方协力。象贾厅长这么好的书法,缺乏的就是炒作,你要不择手段去宣传。宣传就是自吹自擂,自我定位……
长头发院长仍然很绅士地摸着胡子,说得津津有味。这时候,老柴敲门进来了,后边还跟着两个警察。
原来,贾正江是在卫生间给老柴打的手机,说自己的办公室来了个骗子,让他速报案。这下,贾正江翻脸了,对长头发说:“我实话告诉你吧,这幅党书记的题词是假的,我早看出来了,早让人向公安机关报案了。”
两个警察走上前问长头发院长:“老实交代你的诈骗行为。把你的工作证和身份证拿出来。”
长头发院长掏出了工作证,老柴看后告诉警察,这人的书画研究院是个民办非企业单位。如今的民办画院到处都是,院长遍地走。
警察问长头发院长的真正职业是什么,长头发院长也不隐瞒,说自己是个建材商人,之所以成立书画研究院,就是想利用这个牌子去赚钱。
警察又问,为什么对领导的字敢造假。
长头发院长说,模仿领导题词和名人书画,是书画界非常普遍的作法,即使被对方发现,把钱退还就可以了,何况他们还没给我钱呢。
警察说还要进一步了解情况,便把长头发院长带走了。警察让霍杏木也去派出所,霍杏木说,我又没犯法凭什么带我去?
警察说,因为你和这个骗子的案件有联系,你是当事人。
霍杏木也跟着走了。
贾正江很不高兴,一边叹气一边说:“现在什么骗子也有,霍杏木怎么能这么办事。”
老柴说:“霍杏木也是好心,霍杏木是想办好事。”
接着,老柴又讲起了厅机关准备制定住宅楼分配的方案了,刚才已经给住宅楼建设分配领导组开了个会,尽快一两天拿出分房方案让厅机关所有人员讨论。
贾正江此时心情很不好,又怕这两天讨论分房方案时大家找他提意见,就对老柴说他准备下乡走一段,厅里的工作请他和李月副厅长多操心。
此时,田夏沙打发走白队长和小郭后,准备到厅机关找眼镜处长办理儿子田九的工作安排手续,忽然接到了贾正江的电话。贾正江告诉田夏沙,自己准备到定襄县和五台县下乡,顺便再上五台山观光拜佛,听厅里的人讲,你对佛教有所研究,所以想请你一起去。再说,你这段心情也不好,跟上我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还能写出几首好诗来。
田夏沙告诉贾正江:“贾厅长,我愿意跟你下去走一走散散心,不过你看我的样子,张开嘴没了门牙,摘下帽子是个光头。脑袋上还有两道伤疤,这不明摆着丢你的人,丢咱们厅的人吗。再说,公安机关正破我的案,今早刚刚和我谈完话,我也不能走啊。”
贾正江有些不高兴:“我也不勉强你跟我下乡去,你先办你的事吧。另外,你家儿子的事我又给人事处长讲了,你抓紧办吧。”说完便放了电话。
田夏沙接了贾正江的电话,心情还是特别高兴的。贾正江能带上自己下乡去,说明了人家对自己的器重。偏偏这时西河区公安局对自己的案件又到了破案的关键时刻,还有儿子田九的工作手续,也到了抓紧办理的地步……
窗外的电锯声又开始响了,特别刺耳。“哧啦哧啦”地一阵比一阵叫得猛烈,比发情的毛驴叫声还难听。